第九十章 近雪微涼,寒風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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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可以成全你……”

    “別呀,臣弟這住了十來年,好容易出的宮,怎麽能說回來就回來啊!”宇文皓心急的說道,若是被宇文玨留在了宮裏,那還得不被可勁的使喚啊,“臣弟就是想在宮裏養養傷……好吧,是老爺子見我在外頭惹了禍,嚷嚷著要來教訓我一頓。”

    宇文皓本想扯個慌,見到宇文玨威脅的表情又立馬改了口,麵帶委屈的說道。

    “哈哈哈……王尚書向來護著你,京城內外何人不知?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你罷了。”宇文玨朗聲笑道,麵上滿是笑意,心想道果然還是王尚書能夠收拾這小子。

    “算了算了,老爺子的脾氣我還不知道嗎,我還是乖乖躲幾天……”說著,宇文皓一臉賤兮兮地說,“躲在皇兄的庇佑下最是安全了。”

    “滾!”宇文玨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物件朝他一扔,宇文皓似是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可……

    “哎喲喲……痛啊……”

    “皇上,”安定聽了一個小太監的通傳,走上前來說道,“孫大人……孫寅攜一家老小於宮外謝恩,皇上可是要去觀看?”

    “去看看吧……”宇文玨沉思一會兒說道,又轉頭問向趴在地上的宇文皓,“老六,你去嗎?”

    “去,怎麽不去!”宇文皓挺了挺身子,又趴了回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王就大度地再送送他。”

    “……”蘇韻兒汗顏。孫靳不想把宇文皓大卸八塊已經相當對得起他了,竟然還說什麽好人做到底……

    “那便走吧。”

    “是。”安定躬身應道,退了出去。

    “呀……下雪了!”蘇韻兒眸光一亮,語氣中滿是激動,一走出禦書房便看見天上正飄落著鵝毛大雪,簌簌下落,地麵上已經有不少地方裹上了銀妝,看來這雪下了已經有一會兒了,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放到眼前仔細觀察,看著連成一片的冰晶,欣喜地叫道,“好美!”

    宇文玨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天,柔聲說道:“馬上便是臘月了,今年這雪下得是晚了些。”

    宇文皓趴在門前,一臉鄙夷地看著蘇韻兒說道:“小韻兒,不就下個雪嗎,至於這麽激動嗎!”

    “我……”蘇韻兒憋住了要脫口而出的話,我們南方的哈士奇怎麽能和你們北方的狼比?!常年難見一次雪的她恨不得衝到雪裏邊狂奔一番,可她也知道這太是失態了,於是胡謅了個理由,“奴婢許是臘月裏生的,自小便喜歡看雪。”

    “臘月?那豈不是快要到你生辰了,是個什麽日子?”宇文玨揚眉突然問道,看著蘇韻兒的明目中滿是好奇。

    生辰?

    宇文皓趴在地上抬頭奇怪地看了宇文玨一眼,可惜太高看不清他的表情。皇兄連自己生辰都不過,何時還知道生辰這種東西了?

    蘇韻兒心裏“咯噔”一下,心想自己竟是說漏了嘴,上一世她的確是臘月裏生的,可她卻是不知道這一世蘇韻兒是哪一天出生的,見宇文玨一直看著自己,隻有咬牙將自己上一世的生日給說了出來:“臘月……臘月十六。”

    “嗯。”宇文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記在了心裏,沒有再說話。

    倒是宇文皓:“十六?那不是慶收大典的後一天嗎?小韻兒你可真會選日子。”

    蘇韻兒向他吐了吐舌頭,什麽時候出生是她能決定的嗎!

    “走吧……”宇文玨見蘇韻兒沒再說話,向前走去,說道。

    安定見狀趕緊上前舉了把傘,宇文玨感覺頭頂一陰,這才想起雪落在身上是會化開的,回頭一看,果然看見蘇韻兒頭上與肩上已經落了許多雪花,額前的劉海已經浸濕了不少。

    “蘇韻,進來。”宇文玨突然停了下來,對蘇韻兒說道,蘇韻兒抬頭看了看安定舉著的這麽大的傘,心中隻感慨安定的力氣之大,也沒多想,便往前靠了些,站在了傘下。

    宇文玨見蘇韻兒走了進來,便又向前走去。

    “皇兄!我呢!”趴在擔架上的宇文皓不甘地大喊道,他的背上已經堆了不少白雪,他甚至能感受到從背上傳來的陣陣濕意,好歹他也是個病患啊!

    宇文玨回頭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繼續向前走著,冷冷地說道:“死不了。”

    “哎,皇兄!臣弟可是個傷患……”可任憑宇文皓怎麽叫喊,宇文玨就是不回頭搭理他。

    “噗嗤……”在前麵抬著宇文皓的飛槿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掩嘴輕輕對宇文皓說道,“王爺,聽說傷口被冰一下,這屁股就不疼了……”

    “哎喲……”飛槿輕聲叫了一聲,趕快閉上了嘴。

    宇文皓抬手又重重地一打他的屁股,咬牙切齒地說道:“就你能!叫你嘴貧!”

    走了許久,宇文玨一行人終是來到了宮門口的城樓上。一上城樓,蘇韻兒果然就看見孫寅攜一家老小跪在宮門前,許是跪了有一會兒,孫寅的頭上和肩上落滿了雪,配上他日漸花白的頭發,和一月之前相比,看起來真真是老了十歲。

    孫寅見宇文玨上了城樓,一家老小對著宇文玨連叩三個響頭,孫寅大聲喊道:“老臣孫寅攜一家二十一口前來叩謝皇恩……”

    原本少說有五六十口人的孫府,如今隻剩下了二十一口人,走的走,散的散,除了跟了他幾十年的管家和跟慣了府裏主子的幾個貼身丫頭,還真是沒有剩下幾個願意跟隨他們一起遷回江南老家的。因為明眼人都知道,告老還鄉,不過是為了顧全孫寅的麵子,讓他回鄉之時,不必如此落魄,京城裏誰人不知,孫寅實則是被罷了官職?

    所以那些個下人,有些人留下了,而有些人……早早地另擇了他主。

    “平身。”宇文玨朗聲說道,嗓音中夾雜著內力,讓遠在宮門外的孫寅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謝皇上。”孫寅叩首謝恩道,由孫靳攙扶著站起了身。

    “孫大人勞苦功高,此番告老還鄉,一路上舟車勞頓,還需注意身體才是。”宇文玨客套地說道。

    孫寅聽了,麵上誠懇地低頭說道:“老臣多謝皇上體恤。”

    “事不宜遲,趕路要緊,朕便不再多言了。”

    “是,老臣告退。”說著,孫寅全家二十一口人再次對宇文玨行了個禮,便由孫寅領頭,轉身離去了。

    天落大雪,此刻宮外已經裹滿了白妝,路上行人寥寥,許是因大雪而不願出門。蘇韻兒見孫寅轉身離去,背影顯得有些孤寂悲涼,沒有馬車,沒有行李,隻有府裏的下人背了幾個簡單的包袱,徒步跟隨他走著。

    是啊……

    他還有什麽可以留戀的呢?

    偌大的府邸,他帶不走;拚搏半生的官職,他帶不走;甚至連自己的兩房小妾的心,他也是帶不走,他還能帶走什麽呢?

    如今他能帶走的,便是他的全部。左手邊的孫靳,右手旁的孫夫人,還有……他身後的孫礫與兩個懵懂的小女兒……

    寒風四起,大雪中的孫寅,有些被雪花迷了眼睛,停下身來用手揉搓著,擦得是那般地用力。

    “爹爹……”

    孫寅的兩個小女兒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走上前,一個扯下他的手臂,另一個取出懷裏藕粉色的小帕子遞給孫寅,仰頭看著孫寅,眸中閃著晶瑩的水光,透著心疼,似是感受到了此時孫寅內心的悲傷,輕聲說道,“爹爹別擦了,都紅了……”

    另一個小女兒見孫寅沒有接過帕子,跳起身子將孫寅的手拽低,拽到自己身前,將小帕子放在孫寅手中,乖乖地說道:“爹爹,小帕子擦,不疼……這是大娘給我們繡的……”

    孫夫人見了欣慰地一笑,將手放在她的頭上揉了揉,笑而不語,眸中隱隱閃動著淚花。

    “好……好……”孫寅伸手顫抖地接過小帕子,喉中一哽,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快速將小帕子捂在眼前,擋住快要噴湧而出的淚水,哽咽著說道,“乖,都乖……”

    “老爺,走吧……我們回江南。”孫夫人展顏一笑,柔聲說道,語氣間透著些許期待,“江南……大楚最美的地方……老爺許多年前就說要帶我策馬江南,誰料如今真的要去江南了,阿靳阿礫都這麽大了……”

    說著,孫夫人含著淚水遲遲不肯落下,長舒了一口氣,笑著拍了拍孫靳和孫礫,感慨道:“老爺,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二十年都過去了……”

    “阿靳阿礫都大了,不用我們操心了……”孫夫人轉身看著孫寅,流光脈脈,展顏一笑,一顆美人淚順著眼角快速滑落在雪地中,消失不見,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我們……我們一起去……去江南吧!”

    “去,都去……”孫寅再是忍不住,在眾人前大哭起來,聲淚俱下,孫靳這才發現,離開京城,竟是讓他的父母親這般的悲傷,心中更是愧疚,低下了頭,不忍再出言安慰,“往日許下的承諾,終是能不負了你……”

    “二十年前我嫁給你那日起,便一直堅信著,你永遠不會負我。”孫夫人淺笑吟吟,看著孫寅說道。

    孫寅環顧四周,心底湧起一股暖意,抬手擦了擦已經冰冷的淚水,笑說道:“我們走吧……”

    在城樓上的蘇韻兒,見孫寅攙扶著孫夫人離去的身影越顯單薄,隨風翻飛的大雪漸漸將他一行人的身影遮掩了去,漸行漸遠,就這般離開了京城……

    近雪微涼,遠山人盡,對影成醉,寒風悠悠。動離愁,幾人空留,任憑春去冬來,語再難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