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臉憋成了醬紫色，顯然是對趙亦鈺極為不滿，但又不好發作。

    趙亦鈺冷笑一聲，道：“左太尉不過是政治上的投機者，他的權力欲過大，又因為與王爺有過節，欲泄私欲故假借太子殿下您的手。請您想想看，左太尉若真的為您著想，為何一個勁兒地搬弄是非，而不把王爺拉到您的黨派？”

    太子愣了愣，他顯然並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秦遊措格外受父皇青睞，又不願去往封地，那便是與他作對了。

    “太子殿下，您要知道，多一個同盟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據我所知，七王爺、三王爺，五王爺一直與您不和，而您隻有一個親弟弟即九王爺，但我們王爺一直將您當做親生兄長看待，隻不過您疑心太重，總不肯接納他。”

    是嗎？太子眯了眯眼睛，究竟是自己疑心太重，還是秦遊措本就別有居心？

    正所謂當局者迷，他自認看不清實際情況，所以才聽信了左太尉的言語，而今日這十王妃的說辭，似乎又可做另一番解釋。

    “請殿下細細想來，王爺他軍功卓著，為何從不領賞？太子您與王爺自小一起長大，當知他本性並非如此紈絝，而他之所以行事跋扈，不就是為了不讓人喜歡？而究其根本原因，不就是為了不讓你猜疑？”

    太子怔了怔，瞳孔微微一緊。

    是啊，他看著秦遊措長大，知道秦遊措隱忍冷靜，又頗有智謀，隻是自從顧貴妃重新入宮後，秦遊措便開始飛揚跋扈，隨性妄為，他本來還參不透原因，今日見趙亦鈺這麽一提醒，他倒是徹底想明白了！

    “此次……是本太子糊塗了，弟妹放心，我現在就速去父皇那裏稟明一切！”

    趙亦鈺輕輕舒了一口氣，雖然剛才她是胡扯八扯的，但總算是把這件事解決了。

    從內心出發，她雖巴不得秦遊措與太子產生矛盾，好讓她能趁機慫恿秦遊措爭奪皇位，但顯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在她沒有搞清楚秦遊措的意圖前，要做的隻是爭取秦遊措的信任。

    她隨著太子出了東宮，一同朝正殿走去。

    和暖的風穿過禦花園，卷起一層淡淡的香氣來，樹葉被風摩挲，發出簌簌的聲響，不知是在歎息，還是在嗚咽。

    她一個沒注意，撞到了太子的身上。

    這太子走得好好的，幹嘛突然停下來呢！

    趙亦鈺不滿地撇了撇嘴，朝太子看了去，隻見太子定在了原地，目光直視著前方。

    她順著太子的目光看去，隻見秦遊措正直直地站在二人對麵。

    陽光拓印在他的身上，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他如夜似海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太子，曾經灼灼的目光如今慢慢冷卻了下來，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十弟，我……”

    “父皇讓我去西鎮守邊，不知大哥是否滿意？”

    “我……”

    秦遊措冷冷揚了嘴角，“我一直不屑於別人的誤會，沒想到大哥寧願相信外人都不願意相信我。”

    “十弟，你聽我解釋……”

    趙亦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隻想快點阻止，正在思索之際，卻見秦遊措那冰冷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日裏對太子的敬重。

    “大哥，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太子舒了一口氣，趙亦鈺也舒了一口氣。

    剛才如果真翻臉了，那可是十分不智的舉動，還好秦遊措沒有被憤怒蒙蔽智商。

    “大哥，你且放心，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左太尉做的。他與我有私仇，自然想找到機會就攻擊我。”

    太子不規律的心跳逐漸平靜了下來，他也沒來得及思索秦遊措是真情還是假意，他對秦遊措的歉意，以及他想拉攏秦遊措的心一齊發作，使得他這麽多年來，難得從心底裏對秦遊措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次是大哥不對，受了左太尉的挑撥，十弟你放心，大哥如今知道你的心裏是如何想的了，你我兄弟不變！大哥不會讓你在西鎮待太久的，隻要時機得當，我會向父皇進言，請他即刻讓你回京。”

    秦遊措笑了笑，陽光跳躍在他漆黑的瞳孔裏，讓趙亦鈺分辨不清，他究竟是怒，還是悲。

    從正殿到宮門的路，似乎變得格外漫長。

    趙亦鈺跟在他的身後，她深知以他的脾氣，定會與皇上大吵一架，不然皇上怎麽會大動肝火，發配他去鎮守西鎮呢？

    葉堂駕著馬車，等在宮門口，見著趙亦鈺與秦遊措一同出來，不由一喜。

    趙亦鈺抱歉地朝葉堂搖了搖頭，葉堂就突然成了蔫了的蘿卜，整個人無精打采極了。

    秦遊措突然轉頭看著她，把她嚇了一跳。

    “今日王妃替本王奔波，應當是有了成果，隻不過本王由不得誣陷，更見不得父皇將忠臣貶官，所以才與父皇爭吵了起來，倒是浪費了王妃的好意。”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趙亦鈺怔怔地看著他，他知道隻要不頂撞，隻要拖延時間，太子就會被她說服，向皇上解釋這一切其實是出於左太尉的挑撥。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由著性子做事。

    她突然不知該如何評價他，評價這個聰明卻肆意的人。

    他遞給了她一隻手，稍微使勁，便將她拉上了馬車。

    默了半晌，趙亦鈺仍是忍不住，終於問了出來。

    “王爺，您真的不怪太子嗎？”

    秦遊措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麵頰上，“太子是個優柔寡斷，心存善念之人，不然他也不會在我小時候對我多加照顧，隻不過這世上誰能在權力麵前不動聲色，稟性如初？我那樣說，隻會讓他更覺得對不起我，使他與左太尉之間產生嫌隙。”

    趙亦鈺點了點頭，看來這秦遊措的考慮也是周全。

    “左太尉必然還有對付你的後招，想要讓王爺您永遠翻不了身，但是太子猶豫不決，左太尉的後招估計也無法實施。”

    秦遊措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趙亦鈺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左太尉一麵，左太尉胡子花白，估計已經五六十歲了。而這右太尉既然是秦遊措的好友，應當與秦遊措的年齡相差不大。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狐狸還是老得精啊！

    “你在想什麽？”秦遊措突然睜了眸子，看向了她來。

    她嘟了嘟嘴，“也沒想什麽，隻是覺得什麽東西都是老得好。”

    秦遊措皺了皺眉頭，“此話怎講？前朝夜壺不也就那樣，總不能用它來喝水吧？”

    趙亦鈺撲哧一聲，差點沒笑出來。秦遊措倒是一臉認真，見著她笑了，這才微微一笑，不自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終於笑了？剛才那麽嚴肅，本王都以為是你去守西鎮，而非我了。”

    趙亦鈺白了他一眼，“你都要去守西鎮了，怎麽還這麽不正經？”

    “如果王妃喜歡正經的話，本王明日就找兩個人做一些石像來，保證那些石像表情一致，一個賽一個得正氣凜然。”

    真是沒法和他好好說話了。

    趙亦鈺索性歪頭靠在軟榻上，不再言語，心裏卻犯起了嘀咕。太子耳根子軟，秦遊措去守邊後，太子有可能又被左太尉忽悠，且秦遊措人在西鎮，不能迅速應對。

    不過好在宮中還有顧貴妃在，這顧貴妃一看就是宮鬥老手，可不會是吃素的。

    “對了，右太尉如何了？他與皇上叫板，想必……”

    秦遊措冷哼一聲，直了身子來，他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線，手心緊緊攥著，目光在耀眼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鋒利。

    “官降一級，發配地方，罰一年俸祿。”

    “雖是上書觸怒天顏，但哪個大臣沒有與皇上意見相左過？相較而言，這樣的懲罰是相當大了，想必皇上意在殺雞儆猴。雖然是官降一級，發配地方，可也意味著很難再回京城來了。”

    秦遊措眯了眯眼睛，趙亦鈺自知多言，忙低垂了眉目。秦遊措不由地湊近了幾分，趙亦鈺隻覺得他溫熱的氣息在自己麵頰上遊走，弄得自己麵上的皮膚極為酥麻。

    “王妃好見解，不知王妃為何如此熟悉官場規則？據本王所知，薑國可以沒有‘發配地方’這麽一說。”

    “嘿嘿嘿。”趙亦鈺不知怎麽回答，隻得傻笑著遮掩過去，“王爺，您看，是鴻鵠！”

    “少來這套。”秦遊措握住了她纖細的皓皖，逼得她與自己對視，使得她的傻笑凝固在了唇邊。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直到她渾身覺得發麻，這才緩緩鬆開了她來。

    趙亦鈺揉了揉被他捏疼了的手，心裏舒了一口氣。

    “王妃既然不願意多說，本王也就不問了。”

    趙亦鈺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秦遊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旋即斂了笑容，聲音變得冰涼而鏗鏘，“太子與左太尉，一個因為猜疑，一個因為私欲，竟毀了右太尉的前程，本王定會有所作為，為右太尉討回公道！”

    這句話相當於與太子開戰嗎？

    趙亦鈺愣愣地看著他分明的側顏，西去的陽光將天際染得火紅，那一團團如火燒般的雲彩倒映著霞光，看起來極為燦爛，可細細一瞧，卻又如嗜血般可怖。

    一場大戰，恐怕就要拉開帷幕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