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帆(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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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油燈放在桌子中間,透著這昏暗的燈光,隻能看到全某某那雙眼睛微微眯著,像是看不清楚,但是他明明戴著眼鏡,於是李光久想:這位全老師明明年歲不大,但卻已然有著豐富的與人打交道的經驗。

    “本來是沒有這個打算的。”全某某率先打破了沉默:“但是李光久給了我一些啟發,三個臭皮匠還勝過一個諸葛亮呢,我一個人想開展,難。”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李全友的表情,接著才緩緩道:“但是,如果有個人幫我的話……”

    “你看上我兒子了?”李全友用大拇指蹭著桌邊角:“他能幫你幹什麽?幫你教書還是幫你管人?”

    全某某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湊得近了一些,藏在鏡片後麵的雙眼鋒利如劍:“他能幫我破解困境。”

    氣氛突然凝滯,緊接著,李全友收回了磨蹭桌邊的手,整個人坐正了一些,他笑了起來:“全老師,你說笑了。”

    “我也是靈光乍現,真正適合孩子們的東西不如由孩子們自己來尋找,我不知道孩子們需要什麽,但是也許孩子自己知道。”全某某往後退了退:“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

    “我有什麽好顧忌的。”李全友拿起水缸喝了起來:“隻不過說了這麽多,你還沒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成立完善的中小學教育係統,讓它成體係,成規模能夠在新中國推行下去。”全某某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眼鏡:“你在顧忌,你擔心我走的路不對。”

    “你都試點了,我有什麽可擔心啊,而且你跟我說這些,我都不懂,”李全有放下水缸:“我隻是個大老粗。”

    “你這樣的大老粗,沒幾個。”全某某拿袖子擦眼鏡:“大家都在找出路,敢想敢做的不止我一個,我是試點了,但是學校剛建立,我那些想法一個都開展不下去,我想教學生全麵發展,可是現在的孩子連字都不識,你去跟他講什麽?”

    “那就從識字開始就好了。”李全有慢慢道。

    “現在不代表以後。”全某某卻用著很急很快的語調:“現在是特殊時期,新舊文化的改變和衝擊,但是以後呢,以後的孩子難不成七八歲了還不識字嗎?很快就會改變的,那以後的孩子怎麽教,如何教?”

    “你想得太遠了。”

    “遠不遠不是我說的算。”全某某又把眼鏡戴起來:“青少年的教育不可能永遠維持在給七八歲的兒童普及如何寫自己的名字。”

    “你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要李光久幹什麽?”李全有抬起頭,直視全某某。

    “我想讓他做我的試點,我把我所能想到的,所能應用或可以應用的,用在他身上,由他來告訴我到底合不合適。”

    “可是他代表不了全中國的八歲孩童。”李全有指向李光久:“你這條路隻會越走越窄。”

    全某某露出了笑顏:“我說這世上沒有你這樣的大老粗。”

    “你拿我兒子瞎折騰。”李全有慢慢的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哼:“難不成還想求得我同意。”

    “總要先試試吧。”全某某歎息一聲:“說到底,對你兒子也有好處,因為再也不會有人能夠體驗那麽多種文化……”

    他站起身,把衣袖收拾妥帖:“不過你不願意也情有可原。”

    “我有一個問題。”李全有問道。

    “請說。”

    “你可不必跟我說這麽多。”李全有也從椅子上起身:“又為什麽要跟我講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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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拿別人的本子寫字,總是要跟主人打一聲招呼,這是禮貌問題。”全某某向他抱了抱拳。

    “那行吧。”李全有揚了揚手:“你就做你想要做的吧。”

    全某某抱拳的手僵持在空中:“你這是何意?”

    “我就問你,你這樣要搞多久?”李全有沒有看他,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紋路。

    “最快一年,最長十年。”全某某放下了手:“這不是一件小事情。”

    “我管什麽小事大事,十年不行。”他仿佛極不耐煩一般,拍了一下旁邊默不作聲的李光久:“這小子就隻能給你玩一年,最長兩年,兩年後老子指不定在什麽地方呢!總不能又丟下他們娘兩個。”

    全某某站在原處,定定的看向李全有,斬釘截鐵一般吐出一個字:“好。”

    李光久喉嚨幹澀,他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李全有,又看了一眼再次抱拳後欲走的全某某,猛地從椅子上蹦起來:“全老師——”

    全某某停了下來,看向李光久:“哎。”

    “我能今晚在家裏待一晚上,明兒再去學校嗎?”李光久幹巴巴的問道。

    全某某露出了一個微笑:“當然可以。”

    隨著全某某和孫默的身影漸漸遠去,李全有走了過來,又拍了一下李光久:“你小子,不送送你們老師?”

    “爹,”李光久抬起頭:“你們說路,到底是什麽路。”

    “你這個笨小子,”李全有笑了起來:“還有什麽路,當然是新中國要走的路。”

    李光久有些發怔,李全有自顧自的在一旁笑道:“就跟撈金子似的,一群人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大家都在找路,找出去的路……”

    “可是……”

    “可是什麽?”李全友望著他,眼裏帶著調侃。

    “我不知道。”李光久搖頭,他像是很受衝擊,頭也不回的往裏屋裏衝了過去,周香叫他,他都沒有理會。

    李全友慢慢踱步進來,被周香一拉:“你又跟孩子說什麽了?”她怨怪道:“你們這些人,一天天的,折騰自己就算了,折騰孩子幹什麽?”

    “哈。”李全友笑了一聲:“這又不是我要折騰他,他們老師找上來,這孩子就這樣,倔脾氣,又愛東想西想,誰知道他哪裏出問題了。”

    “那你和那個全老師說的,一年兩年的,要我說那全老師也是做事情太想一出是一出了,什麽東西都要有個過渡,這心急怎麽能吃上熱豆腐?”周香一邊收拾桌上的茶水,一邊道。

    “哈哈哈。”李全友沒忍住,笑個不停,他幾乎要笑倒在座位上,最後歎息一聲:“唉……”

    “心急吃不著熱豆腐,誰又不知道呢?但是時間它不等人啊。”

    堂屋的話語漸漸變得越來越小聲,鑽進被窩裏的李光久拿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他蜷縮成一團,腦海裏麵全某某的樣子,父親的話語,母親的眼神攪和成一團,最終隻凝結出一句話:李光久,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做一個旁觀者混個幾年淪為一個時代下的平凡人嗎?

    如果你不是這樣想,那你先前都在幹什麽?藏拙,裝傻,自以為是,眼睜睜的看著周邊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如果這就是你回到這個時代的答案,那麽既然如此,你還不如在那高樓上直直摔下屍骨無存的好。

    “你的父親,心裏有小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和大我……”

    “就算不是為小我,為大我,你也要盡一份力了……”

    那從高樓之上摔下來的感覺就好像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體,那種無助沒有著落的空虛,他陷入了一種失重的狀態。

    周香輕輕的走了過來:“這孩子,怎麽把頭悶在被窩裏。”她微微彎下腰,拿手輕輕揭起被子,那微涼的空氣觸碰到李光久的臉頰慢慢的凝成了水漬。

    周香伸手輕輕一碰,驚叫一聲:“你這孩子……”

    李光久伸出手來環住周香的腰,他聲音還略有些哽咽:“娘……”

    “哎。”周香輕聲應道。

    “娘,我李光久如此沒用,沒勇氣,還懦弱,自以為是。”李光久的眼淚浸濕了周香的衣襟。

    “怎麽這麽說自己。”周香伸出手輕輕的放在李光久的後腦勺:“是不是你爹?”

    李光久嗚嗚的哭了起來。

    說到底,他上一輩子順風順水過來,看似經曆了大風大浪,但是生活在祖祖輩輩打拚下來的那個太平盛世,他怎麽懂現今時代下的人民的苦楚,他何曾有過大我和小我。

    他隻有一個自私,自以為是,想博得光耀的普通人的心。

    “娘,原諒我吧,我以後不這樣了,我不這樣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在周香的懷裏,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反省自己。

    “我以後……我以後……”他哽咽的吐出話語。

    “嗯?”周香輕輕的回應響在耳邊。

    就像是所有的恐懼,所有的遲疑都被這聲回應給打破,蜷縮在周香懷裏的李光久咬緊牙關:“我以後……要做許多事,許多我能做,我應該做,我必須做的事。”

    “好啊……”周香輕輕的擁著李光久:“好啊。”

    她又回應了一遍:“娃兒,我的娃兒,你會做到的。”

    那女人輕柔的聲音和父親的話語還有全某某的眼神融為了一體。

    就好像半空中有個聲音在鞭撻這他的靈魂,向他質問:“你有什麽用?”

    “你可有心去改變這裏,你可有勇氣去做,你占盡資源,你知未來,但你又有什麽用?”

    李光久回答:“我隻有八歲……”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所有一切不願意去改變,不願意去挑戰,不願意去做的借口,你是真隻有八歲嗎?!”

    “你當自己八歲,那你就是八歲,就隻能是八歲,永遠的八歲!”

    “我……”

    “還有什麽借口,這世道困境千千萬,如果何人都與你一般做事之前先千想萬想,前思後慮,那就什麽都無需去做!”

    “以後我……”

    “何來的以後,這裏隻有當今。”

    內心當中,那個李光久逐漸拋掉了幼年的樣貌,成為了那個青年模樣,他緩緩道:“我做……我能做什麽?”

    “做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

    青年李光久臉上的迷茫逐漸消失殆盡,他看向那個質問自己的聲音,那是另一個李光久,是堅強,是強大的李光久。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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