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走到門前，伸手敲響房門。

    無人開，她隻能繼續敲，不動不說，像隻會習慣性敲門動作的木偶。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上來，上來了，又要說些什麽。

    可是仿佛有一種力量在左右著她，讓她走上來，讓她去見那個人，她的心不想反抗那股力量。

    終於，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來，“進來吧。”

    蘇沐煙眼眸閃動了一下，很快又鎮定如初，推開門走進去。

    書房的燈光很暗，蘇誌恒坐在太師椅上隨意的翻動著一卷古書。

    他是古董收藏大家，很多市麵上多少錢也買不來的東西，他這裏都有，如果把這間書房對外展示，那麽毫無疑問，一定會震動整個收藏界。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隨便賣掉一幅畫都能養活一千個孩子的人，卻花再多的錢也不能救自己唯一的兒子。

    是的，唯一。

    數年前的檢查中，醫生斷定他因為某些疾病的原因，已經沒有任何生育能力了，所以這個世界上，他隻有蘇沐煙和蘇沐皓兩個孩子，而兒子，隻有蘇沐皓一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他做出那個決定吧。

    “回來了。”

    “嗯。”

    等了許久，也沒聽見蘇沐煙在說什麽，蘇誌恒疑惑的望過去，視線落在她臉上的瞬間，沒有絲毫停留的又收回去，長長的歎了口氣，放下書卷，“沐煙，你不該和你媽媽頂嘴，為了沐皓的病情，她已經身心疲憊了。”

    是嗎？身心疲憊？那為什麽打她的時候那麽有力氣？

    “我想她，發泄後應該會心情好很多。”淡淡的說了這樣的話，她的目光一直看著他。

    許久，她失望的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明明看見她腫脹的臉頰，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這樣的父親，有什麽可以留戀的呢。

    “以後不要了，出去吧。”

    翻著書頁，餘光發現她一動不動，“還有事嗎？”

    “爸爸，我想你應該聽見我在樓下說的話了。”

    蘇誌恒頓了頓，還是點頭，“什麽離開家，斷絕關係，這種無理取鬧的話不要再提，不管你做錯什麽，蘇家都不會讓你離開的。”

    她不知道他是想要避重就輕，還是想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此刻，她有著把一切攤牌的憤怒。

    裝模作樣，彼此防範的日子，她受夠了。

    幹脆，全都攤開來說！我倒要看看，虛偽的男女，都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爸，我真的做錯了嗎？”

    蘇誌恒雙眉皺起，神情不悅，啪的把手放下，聲音嚴肅起來，“弟弟重病，母親打電話要你回來，你卻一再拒絕，甚至直接跑到其他地方三天之後才回來，你覺得你做的對？哼，我怎麽不覺得！”

    “如果我沒有逃跑，如果我回來了，會發生什麽事情，爸爸應該知道吧。”蘇沐煙走上前，讓自己徹底的暴露在燈光下，她想他清楚明白的看見自己，然後，看他能說出一番怎樣冠冕堂皇的話！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蘇誌恒覺得壓抑，不由自主的挺直身體。

    “真的不明白？四年前，就在這個門外，我嚇的不小心摔倒的聲音，您不是聽得很清楚嗎？”

    蘇誌恒身形猛地一滯，抬眸看向她，國字臉一如既往的威嚴，濃黑的雙眉擠在一起，將她上下打量。

    蘇沐煙毫無懼意，甚至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容。

    從前，她一直害怕這樣直白的麵對，但是今天，在何玲的刺激下，她隻有滿腔的怒火想要發泄。

    許久之後，蘇誌恒眼眸垂下去，“這麽說，當時那個偷聽的人，確實是你？”

    “是我。”蘇沐煙破罐子破摔般，露出殘破的笑容。

    您不是早就懷疑是我啦嗎，所以才不會製止何玲派保鏢時時刻刻監視著我。

    您不也早就做出選擇了嗎，那又何必再這樣坦誠相見的時候，露出那一抹傷感的神情。

    “沐煙……有些事，我和你媽媽，沒有選擇。”

    驚訝的，蘇沐煙愣住。

    沒有急躁的辯解，甚至沒有媽媽那樣失敗的掩飾，而是，平淡的承認下來，然後一句話將她打發？

    怒火在心頭燃燒起來，蘇沐煙雙手猛地按到桌子上，麵對著蘇誌恒憤怒的質問。

    “你們沒選擇，那問過我的選擇嗎？”

    蘇誌恒看著她，沒有絲毫表情變化，聲音怵然冰冷起來，“你生在蘇家，我們的選擇就是你的選擇！

    不要忘了，是蘇家將你供養成人，給你名正言順的身份，如果沒有意外，你會享受著蘇家大小姐的待遇一輩子！

    如果有意外……你接受蘇家的一切，就要做好為蘇家付出一切的準備！”

    看吧，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何玲就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

    “沒有意外的話，你當我還是三歲小孩嗎？蘇沐皓不換心髒不會死，除非發生奇跡！

    接受蘇家一切，接受嗎？分明是強迫，是你們強迫我接受這一切！我憑什麽要為這強迫的待遇，付出我的一切！“

    “蘇沐煙！你再敢在這大放厥詞，我會對你執行家法！”被揭穿一切的蘇誌恒惱羞成怒，拍著桌子大喊。

    蘇沐煙冷笑，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大，這一次她沒有咆哮，也沒有失控，隻是最後給了他一個輕蔑的，毫無尊重的眼神，然後轉身打開門，邁出去，又關上門，隻留下房間中氣急敗壞的老男人。

    沒有氣急敗壞的摔門，隻是那樣安靜的走出來，蘇沐煙的淚已經流盡，她不準許自己再流一滴淚。

    你們不給我選擇，是因為你們從沒有把我當做一個人，從備用血庫到骨髓再到心髒供體，你們從來都隻是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時利用，拆卸，丟棄的物品。

    而我蘇沐煙，是人，我有選擇，有未來，有我想要通過努力得到的一切，我不會讓你們，肆意毀掉我。

    蘇沐煙走出大廳，走出門外，抬頭朝天上看去。

    將一切虛偽捅破，這一次，她再不給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陰雲，你若擋在我頭頂，讓我不能享受這美好的世界，就要做好，被我用盡方法，消散掉的準備。

    書房中，蘇誌恒緩慢的站起來，他的身體不斷的顫抖著，呼吸也依舊急促，眼神不經意間落在一個地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