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尷尬的第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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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嘻嘻哈哈地應著,揮揮手,走得一路歡快,有一種回到我雲霧山的自由感,雨後的山上空氣清新,天空蔚藍明澈,在府裏悶了這許多時日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全身每個毛孔仿佛都已經打開,做著呼吸。

    上山的路並不陡峭,都是人工修建的青石板路,拾級而上,沿路風景如畫,並不覺得疲累,偶爾還會碰到去浮華庵上香禮佛的香客女眷,正走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行不到多久,眼前豁然開朗,青石地麵,一座紅牆青瓦的尼庵坐落在山腰處,黑底金邊的牌匾上行書幾個燙金大字“浮華庵”。蘇家一直是這浮華庵的最大香客,庵裏常年的修葺用度都是蘇家布施的,所以並不像其他荒山裏的尼姑庵那般荒蕪破落,恰恰相反,在揚州城的諸多寺廟裏還是比較講究的。而且,因為處於城郊山腰,環境清幽,不像其他地方那般多別有用心的登圖浪子,城裏大戶人家的女眷也喜歡到這裏上香許願,香氣繚繞,十分旺盛。

    臨近準提菩薩聖誕,今日庵裏看起來人來人往的,比較熱鬧。

    我擦擦額上的微汗,好奇地邊走邊欣賞,饒有興致。

    “小姐,您行行好,施舍一點銀子吧,可憐我小小年紀,父母雙亡,無著無落,快要餓暈了,菩薩會保佑你的。”有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守在正門口處點頭哈腰地乞討,向我伸出髒兮兮的手。

    來這裏燒香許願的大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夫人,雖然不及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多,但是不乏樂善好施之人,這小叫花倒是挺會找地方。我記得今日出門時,蘭兒哭哭啼啼地將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兩塞給我,我順手就裝進了懷裏。我掏出兩小錠散碎銀子,放進那小叫花的手心裏:“姐姐請你吃包子。”

    小叫花千恩萬謝了,嘴巴甜的蜜裏調油:“謝謝姐姐,謝謝姐姐,菩薩會保佑您吉祥安泰,愈來愈漂亮,嫁個好夫婿的。”邊說邊抬起頭。

    雖然刻意在臉上塗抹了汙漬,唇紅齒白,格外機靈的眉眼還是輕易可辨。

    “是你?小道童!”

    小叫花也認出了我,慌忙扭頭就跑,撒丫子跑得飛快。

    “喂,別跑,我有話要問你!”

    我自然不會讓他輕易跑掉,奕陽真人被殺,必然是知道了什麽有關於那人的秘密,小道童一直跟隨著他,應該也會知道一些線索。如今所有的希望我都寄托在了小道童的身上。可能追上他,好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想也不想,我毫不猶豫地提起裙子,在後麵奮起直追。他回頭見我追上來,逃得更是飛快。

    自認我不是那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自小在山上掏鳥窩,攆兔子,野慣了的,跑起來也能生風。但是那小道童身形卻是靈活,在香客裏鑽來鑽去,像一尾滑不溜丟的泥鰍,幾次差點追上他,都被他逃掉了。

    我不禁有些後悔,早知如此,應該讓林大哥陪我一起上來的,就憑他的身手,那不是手到擒來,小菜一碟嘛。

    小道童應該也沒有料到我竟然如此執著地契而不舍,全然不顧忌自己的形象,被別的香客指手劃腳。他在人群裏左衝右突,不時回過頭來張望一眼,看到我體力不支,追得氣喘籲籲,奈何他不得,就站住腳步,向我挑釁地笑。

    “捉小偷啊!他偷了你們好多銀兩!”我急中生智,猛然大聲喊了一嗓子。

    就有香客急忙去翻看自己的荷包,有人事不關己,隻當作熱鬧,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有些憤慨,但是庵外燒香許願的大多是膽小的女眷,並不敢靠的太近。

    小道童見勢不妙,唯恐生變,不敢再同我繼續耽擱, 逃得慌不擇路。

    迎麵一位頭發花白,青衣布衫的老夫人,手裏清淺撥弄著一串小佛珠,低眉垂目緩緩走過來,小道童隻顧躲避我的追趕,沒有留意到那位老夫人,收勢不及,直直地撞了上去。

    老夫人被撞得措手不及,踉蹌著後退幾步,站立不穩,“哎吆”一聲,坐在了地上,幸好手先著地,支撐住了身體。

    小道童略一猶豫,腳步不停,便一溜煙逃得遠了。

    我看了一眼地上痛苦地蹙緊了眉頭的老夫人,恨恨地望著小道童逐漸消失的背影跺跺腳,也隻能放棄了,趕過去查看老夫人的情況。

    “老夫人,真對不起,您看看有哪裏不舒服?”

    老夫人拍著自己的心口,努力舒緩著自己的呼吸:“年輕人呀,莽莽撞撞的,我這把老骨頭可不禁撞。”

    我見她可能被嚇得不輕,拉起她的手腕,將兩指搭在她的脈搏之上:“老夫人,先讓我給您看看,您的身子可要緊?”

    老夫人擺擺手:“沒事沒事,我這身子骨還算硬朗,就是一直腿腳不是太好,最怕磕碰了。”

    她除了因為受到驚嚇,脈搏跳動地過於快了之外,其他並無大礙。就將她攙扶起來,就近尋個幹淨的石台坐下。我蹲下身子,隔了老夫人的衣裙,輕輕地給她按揉腿腳,還好並無錯位的關節:“老夫人,好像您的腿有些風寒侵骨,是不是陰冷天氣時會全身乏力,晨僵,發熱,關節有些腫脹。”

    老夫人也自己用手捶打著膝蓋:“可不是嘛,小姑娘你能看得出來?你是個大夫?”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也算不上大夫,不過略通一二罷了。”

    老夫人笑起來滿臉和藹,如同菊花初綻:“我這毛病都已經好多年了,多虧平日裏調養得好,所以並未加重,但是疼起來還真是難以忍受,就像萬蟻啃噬。這不是想著走動走動,可能就不會這麽僵硬了。還碰上個冒失孩子。”

    “對不起呀,老夫人,也是怪我,若不是我追趕他,他也不會撞到您身上,也有我一半責任。您家人在哪裏,我扶您過去吧。”我誠懇地向她道歉。

    “不用不用,姑娘,這也怪不得你,不用麻煩你的。我就住在這庵裏,兩步就到了。”老夫人並無半分怪責我的意思,對我笑得格外慈祥。

    我仍然感覺有些過意不去:“那這樣吧,老夫人,正巧我粗略懂些針灸之術,我幫你針灸一下,可能您會舒服一點。而且我也住在這庵裏,您若覺得管用,回頭可以找我,我很樂意略盡綿薄之力。”

    老夫人有些欣喜:“這庵裏清淨,住著舒心,就是沒有個大夫,不方便,如此一來,甚好。隻是丫頭,我在這裏住了也有些時日,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我今天剛來的,打算小住幾日,還沒有進庵裏去呢,就......就在門口被那小叫花子偷了銀兩,正巧遇到您。”我把腰間帶著的針囊取出來,鋪展在膝上,取了銀針撚送著紮進她膝上穴位。

    老夫人讚賞地看著我:“看姑娘年紀雖小,手法卻很熟練,隔著衣物就能認準穴位,酸酸麻麻的,感覺極為舒服,必然是天資聰穎,玲瓏剔透之人。”

    以前同師傅一起下山為人看診,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總是喜歡拉著我的手,一直不停地誇獎我,毫不吝嗇讚美之詞,我一直以為,就是那些鄉民的熱情和讚揚,才激勵了我學醫濟世的決心和每日夜裏挑燈苦讀醫書的毅力。好些日子沒有聽到這般溫暖的誇讚了,臉上有些羞赧。

    “老夫人過獎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而已。”

    我拔掉幾枚銀針,收揀好了,攙扶著老夫人站起來,她試著活動了一下雙腿,高興地彎了眉眼,讚不絕口:“太好了,果然醫術高超,感覺靈便了很多,沒有那般僵硬了,多謝姑娘。”

    “那老夫人,我就不陪您了,我還要去見過這裏的庵主,安排食宿,回頭我去您的房間找您,給您再敷些藥物,即便進了梅雨季節,您也不用受罪了。”我見她腿腳並無大礙,便告辭道。

    老夫人卻是高興地抓緊我的手不放:“好孩子,我對這庵裏比較熟識,我陪你一起去找淨塵師傅,你若是不嫌棄我這老太婆麻煩,就住在我相鄰的院子裏,跟我做個伴。”

    我才知道,原來這裏的師太法名淨塵,想著與其找那庵中比丘尼通傳,倒不如與老夫人一起來得省勁,遂謝道:“如此就麻煩老夫人了。不過我祖母也在這庵裏小住,可能已經給我安排好了住處。”

    ”喔?”老夫人上下打量我:“你是誰家府上的姑娘?……可是姓蘇?”

    我正待詢問她如何識得我,有一位中年的比丘尼正巧路過這裏,衝著老夫人一揖,唱個法號,道“蘇老夫人,您的孫女還沒有到嗎?”

    我瞬間石化當場,眉眼忍不住地抽搐,低聲嘟噥道:“祖母......”

    我想過很多種與祖母初見的場景,自己反複在心裏演練出被祖母嫌棄或責罰時的應對之策。

    但是這種相見的方法,如此別具一格,令我有點措手不及。

    百媚千嬌在此給支持我的朋友們拜年了,祝大家春節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