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慘無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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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祖母處請安回來,我將自己關在閨房裏,閉了門窗,折騰了小半天的時間,方才按照方子將一寸紅製好。
效果如何並不知曉,但是以假亂真還是可以的。將它裝進一個小巧精致的白玉瓶裏,隨身攜帶著,好見機行事。
又差遣蘭兒去庫房裏領了一些祛風除濕的藥材和一甕高度高粱酒,將竹葉青收拾幹淨,配上藥材泡製,存放在陰涼的地窖裏。
一切忙完了,收拾利落,已經是午飯光景。小樣兒數次進來欲言又止,卻又靜悄悄地退下了。直到我疲累地躺在床上,準備補眠,好好歇息時,她又踟躕著敲門走進來。
我知道她必然是有話同我講,當先開門見山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有話想說?”
小樣兒點點頭,鼓起勇氣,才終於開口道:“小姐,今日裏蘭兒姐姐找我,讓我幫她往胳膊上抹些涼血的藥膏,說是昨日裏去前院找您時,被蟲子咬了。”
我點點頭:“嗯,我知道,我昨日裏見她好像不太舒服,直抓癢,讓她找你的。”
“可是,可是......”小樣兒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看著蘭兒姐姐胳膊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紅斑,很像你同我描述過的……那種毒發的樣子。”
我一驚而起,瞬間睡意全無:“什麽,你是說蘭兒?那紅斑是什麽樣子的,你看得可真切?”
小樣兒點點頭:“同你跟我說過的樣子一模一樣,好像蕁麻過敏一般,成團成片的。”
我低頭沉吟片刻,努力回想這些時日裏,自從蘭兒跟了我以後,所發生的事情,才發現,自己犯了同上次懷疑軒兒一樣的老毛病。
人,真的不可以有疑心,一旦懷疑某件事情,疑點就接踵而至,連她舉首投足,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逐漸顯得別有含義起來。
我搖搖頭,擯棄掉這些想法,不想重蹈覆轍,再像上次懷疑軒兒一樣,傷了她們的心。
“畢竟那手冊放在院子裏也有幾日,沒準她是無意中碰到了,稍晚一會兒我問一聲,看看她是如何反應再說吧。”
小樣兒聞言長舒了一口氣,似是放下心來。我知道。小樣兒同蘭兒惠兒幾人感情交好,必然不希望有什麽變故。在她心裏,也是不敢置信的。聽到我如此說,如釋重負。
午休過後,難得有點空閑,我打開窗子,衝著小樣兒喊道:
“我記得你們曾經提起過,收拾雜物間的時候曾經翻找出來一樣三姨娘的手記,拿來給我瞧瞧罷。”
小樣兒愣了一下,裝作四處翻找一番,然後愁眉苦臉地說:“小姐,我記得那日裏隨手放到躺椅上的,怎地不見了?”
“左右院子裏總共就巴掌大小的地兒,能丟到哪裏去,你再四處看看,又不是針頭線腦的。”惠兒應聲道,然後揚聲問院子裏新來的兩個丫頭,可是灑掃院子的時候丟了。
蘭兒從屋子裏聞聲探出頭來:“小姐可是找那本差點被當了引柴的書?”
小樣兒顛顛地湊過去,滿懷希望地看著蘭兒:“蘭兒姐姐可是給收起來了。”
蘭兒笑著點了點小樣兒的鼻尖:“早就叮嚀你收好了,你不聽,如今知道著急了。那書放在院子裏都被露水打濕了,我唯恐再下雨,就把它收進雜物間了,總覺得死人的東西穢氣,擺在外麵心裏瘮得慌。”
小樣兒高興地應著,謝過蘭兒,飛奔進雜物間,果然在裏麵翻找出來。
原來不過是虛驚一場,我心裏也暗暗地舒了口氣,隨意翻看了兩頁,交給小樣兒將它燒掉了。心裏慶幸沒有責問蘭兒,否則又是一場委屈,自己以後要引以為戒,萬不可那般魯莽草率了。
傍晚時,將小廝給我送來的風箏打發幾個丫頭給青青幾人送過去,都是些蝴蝶燕子的花樣,唯獨自己留下了那個千足蜈蚣的風箏,掛在閨房的牆上。
想起在浮華庵裏八姨娘的托付,自己借口多謝二夫人的重禮,專程去了她的院子。
一直以來,二夫人在我的麵前是並無什麽存在感的。平素見麵較少,縱然見到,也隻是打個招呼而已,對我不冷不淡。既不過分地熱切,又令人感覺不到刻意的疏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因此寒暄兩句之後,委實也沒有什麽話講,便將八姨娘托我帶到的話講給她聽。她許久都沉默不語,隻呆呆地盯著眼前彩色琺琅淨瓶裏的一簇玉蘭出神。
我也不好打擾,隻得拂了一禮後,靜悄地退了出去。出了院門許久,又有個貼身的小丫頭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極其誠懇地同我道了聲“謝謝”。
我想起二夫人手邊的那一簇白玉蘭,知道,這些年裏八姨娘對她的怨恨,一直是她心裏打不開的結。雖然父親對於她是深信不疑的,但是卻是有口難辯,如鯁在喉。
聽說,第二日,二夫人就去了浮華庵上香還願。而我,這多管閑事的舉動,更為自己以後結了善緣,積下了福報。
而慘絕人寰的功課,也在第二日天還未亮就開始了。
齊嬤嬤說,揚州城距離京城路途遙遠,最晚半月就要啟程。縱然她隻教授一些最基本的禮儀,也是來不及。所以我們務必盡心盡力去學,以免將來進了京城,在人前失了禮儀,惹人笑話,丟了我蘇家和侯爺府顏麵。
我原本以為,像青青那般的女子,已經是閨中女兒的楷模,知書識禮,溫柔嫻靜,在那齊嬤嬤的眼裏卻是粗俗不堪,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的。可想而知,愚笨如我,要受到多大的折磨。
簡直就是十八般酷刑,滅絕人性!
莫說什麽貞順,辭令,婉娩,絲炱,我聞所未聞,但是那三跪九叩的禮節,就反反複複演練了不下百遍。什麽嵇首,叩首,頓首,頷首,拱手,空手,萬福,見了何等身份的人,什麽樣的場合,要行怎樣的禮節,均有講究,直繞得我雲裏霧裏,不知所雲。
我練習了十幾年的走路,就算不是嫋娜多姿,弱柳扶風,也不是風風火火,不堪入目的。卻被齊嬤嬤諸多挑剔,貶得一文不值。什麽頭正,頸直,肩平,目不斜視,腿上被綁了綁帶,膝間夾了書本,頭頂頂了茶盞,反複地練。
一步要跨多大的幅度,多快的頻率,手臂怎樣甩動,都有具體的講究。以至於到後來,我發現自己竟然不會走路了,身體僵硬地好像木頭一般,胳膊也打不過彎來。
方才相信人們所說的邯鄲學步絕非空穴來風。
而僅僅隻是一個最簡單的萬福,我與青青就屈膝忍耐了一炷香的時間。雙腿打顫,渾身酸軟,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裏衣汗濕,快要虛脫了。
齊嬤嬤還在旁邊一邊悠閑地飲著香茗,一邊危言聳聽:“一炷香的時間算什麽,趕上主子心情不好,懶得搭理你,你就要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忍著,半天的時間也是有的,宮裏被抬著出去的婢子妃子多了去了。”
休息的時候,齊嬤嬤還會繼續教導一些宮裏的規矩禮製,諸如各位主子的品階,規製,諸如此類,林林總總。
我自然是不屑一顧的,青青卻是聽得全神貫注,學得格外認真,小巧的鼻尖上始終掛了幾滴晶瑩的汗珠。
逐漸,蘇家將我送入宮裏選秀的消息便不翼而飛,整個蘇府傳揚得沸沸揚揚。
對於我這種山上下來的野丫頭,竟然能夠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自然惹來眾多非議。我給母親下毒之事也重新被翻找出來,變幻了諸多版本,隻不過,再也沒有人敢當麵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每個人看我時的眼光都不盡相同,包含著太多莫名的含義。但是最多的還是豔羨與嫉妒。
下人們見到我時,禮行得特別規矩,衣食住行方麵也格外巴結起來。
隻有七姨娘說了句大實話,不消盞茶時間,便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傳揚進我的耳朵裏:
“漫說還沒有參加大選,縱然真的有這魚躍龍門的機會,能不能被選上還是一說,被選上了能不能得到恩寵又說不定,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傲嬌個什麽勁?”
我還真的沒有什麽精神去傲嬌,因為我著實被那齊嬤嬤折騰地散了架。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痛。
涼辭好像夜裏曾經來過一次,我睡得香沉,聞到有似麝非麝,似蘭非蘭的香氣,低聲嘟噥了一聲,翻轉了身子繼續睡,眼皮都沉重地抬不起來。耳邊好像就有他低低地嗤笑聲。
第二日醒來時,感覺似夢非夢,分不清夜裏究竟是不是他果真來過,直到嗅到空氣裏殘留的那一絲墨香,才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紅了臉。
因為每日裏受那齊嬤嬤管束,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沒有機會同外麵接觸,感覺府裏倒是消停了幾天。但是心裏防備還是有的,知道那人必然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而且,那人一旦再出手,必然不會再這樣小打小鬧,定然是致命一擊。
我要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還要盡量拖延時間,給涼辭充足的布局時間。
直到後來,齊嬤嬤課程愈來愈嚴厲,我實在頂不住瞌睡,趁著那齊嬤嬤不注意,在她的茶水裏偷偷做了手腳,她才止住聒噪,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青青卻是膽小,不敢歇著。我也不好勉強,讓她替我放哨,自己靠在太師椅上,找周公聊天或下棋。
如此,有一就有二,我三翻兩次地故伎重施,那齊嬤嬤終於察覺到不對,但是又抓不到我的把柄,就生氣地拂袖而去,借口身體不適,不再教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