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重情義的喻小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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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大選的名額,侯爺府幾經斟酌,權衡利弊,終於報了上去,不出意料,報的是青青的名字。

    街頭巷尾關於我的傳言愈演愈烈,我如今已經是聲名狼藉,世人大都把我看作水性楊花而又蛇蠍心腸的女子。

    我不屑於解釋,覺得這樣也好,我又不想嫁什麽高官顯貴,名聲於我,無關緊要。待到宮中大選一過,輿論也該逐漸平息下來,將我遺忘。

    我也終於可以安下心,開始規劃自己以後的日子。

    我帶著小樣兒去了趟自己名下的店鋪。

    首先我想向幾位掌櫃打聽一下林大哥的消息,那日他無故消失了蹤影,這兩三日也一直不見,我有些擔心,怕是他遇到了什麽變故。可惜,店裏夥計都說他已許多時日不見。

    其次,我還有自己的打算。我想拜托店裏掌櫃,幫忙給尋一處安靜的宅院。

    蘭兒和小樣兒同我一起暫住在麒王府,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我不怕世人詬病,隻是覺得自己,總不能一直這樣依附著涼辭,無所事事,在麒王府裏渾渾噩噩地做一隻米蟲。

    父親給我的店鋪裏,還有一處經營得不錯的藥房,我倒是正好可以一展所長,不用再費心費力地從頭開始。

    最意外的是,我在藥房裏看到了小道童。他如今已經是藥房的學徒了,負責些跑腿送藥煎藥的活計。

    見到我以後,他很不好意思地上前給我行禮致謝。

    我挺不解,我記得當初是想讓他去布店裏當夥計的,他人機靈,嘴巴也討巧,正好可以發揮他的長處。

    他跟我解釋,藥店是他自己要求來的,雖然一時之間,他還不能勝任什麽重要活計,但是他可以很用心地學。

    我問他:“你喜歡學醫?”

    小道童搖搖頭,然後又難過地點點頭,說:“我來京城以後,都是乞討過活,認識了不少夥伴。饑渴寒暑都算不得什麽,最怕的就是有夥伴生病。

    尤其是平日裏都是吃些殘羹冷飯,餿掉的食物,上吐下瀉那是經常的事情。但凡有人病情嚴重,我們全都束手無策,隻能聽天由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受折磨,或者是熬不過,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病死。

    我想,小姐賞我一口飯吃,最多我隻能餓著肚子,接濟一兩個弟兄。但是,如果我會些醫術,就算買不起藥,我也能在他們生死攸關的時候盡一份心力。”

    聲音愈來愈低,說到最後有些哽咽。

    真的沒有想到,這孩子竟然如此重情重義。我的心裏一陣酸楚,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孩子貪長,他比小樣兒大不了多少。但是卻高出半頭。跟我站在一起,也矮不了多少了。

    “你若是想學,我可以讓藥鋪裏的大夫教你。”

    小道童聞言,驚愕地抬起頭來:“真的嗎?小姐?”

    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問他:“你可識字?”

    小道童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當初跟著師傅的時候,學過幾個字,但是寫不好,師傅說是像鬼畫符。”

    “那就足夠了,大夫藥方開得好不好,跟字的美醜沒有關係。”這是我自己一直以來跟師傅狡辯的借口。

    小道童兩隻點墨的眸子裏瞬間升騰起兩簇火焰,踟躕片刻,忍不住問道:“小姐,我可不可以求你,讓大夫給我朋友看一下病,他快要不行了。其實他很有力氣,特別能幹,若是治好了他的病,他可以幫店鋪裏幹活的,多苦多累都沒關係。”

    小道童說著,雙眼含淚,滿是急切。

    “你朋友怎麽了?”我輕聲問道。

    “前幾天下雨,他淋了雨之後就開始高燒昏迷不醒,已經連著燒了好幾日了。

    我今天早起去看他,已經開始渾身抽搐,就連跳蚤都不願意往他身上爬。我聽說,那就是人快要不行了,沒了人氣。”

    小道童難過地央求我:“小姐,我一定好好幹,哪怕一輩子都賣身在這裏,報答您的恩情。隻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

    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忙碌著給病人看診的大夫,轉身吩咐小樣兒:“你去跟掌櫃說一聲,他跟我們出去一趟,讓別人接手他的活計。”

    小樣兒高興地點點頭:“他姓喻,叫小豪。”

    小道童大喜過望,興奮地“嗯”了一聲:“我可以去把我朋友背過來,不敢勞動小姐大駕。”

    我搖搖頭:“不必了,我的馬車就侯在門外。他如今在哪裏,你帶我過去。”

    小道童應該聽小樣兒說起過,我是懂些醫術的,當下興奮地點點頭,滿臉難以抑製的激動。

    跟掌櫃打過招呼,我和小樣兒帶了幾味對症藥材,上了馬車,道童與車夫坐在車前,輕車熟路,指引著車夫向城外駛去。

    小豪一路之上興奮地有些語無倫次,並且對於我揭發了玥兒,為他師傅報仇一事再三感謝。

    我心裏一動,問小豪:“那玥兒去找你師傅的時候,你可見過?是何模樣?”

    小豪搖搖頭:“她當時一身黑衣打扮,蒙著臉,看不清是何樣貌。喔,對了,我給她上茶的時候,看到她手背處有一塊燙傷,不是很顯眼。”

    小樣兒點點頭:“那就是了,玥兒的手背上的確是有一塊燙傷,跟惠兒姐姐說是剛進府的時候笨手笨腳,被炭燙的。惠兒姐姐還一直惦記著,想向小姐討個祛疤的方子呢。”

    那些時日裏,我曾經懷疑過,玥兒與我素無仇怨,買通奕陽真人加害於我的,會不會另有其人,如今這般說來,毋庸置疑了。

    小豪當初棲身的地方是一處破舊的宅院,位於城郊,四周雜草叢生,盡是斷壁殘垣,荒蕪已久。

    馬車停下來,就有兩個不過柒捌歲的孩子從院子裏探身出來,好奇地張望,又怯生生地縮回頭去。待看清車前坐著的是小豪,雀躍著跑出來,拉著他的手,興奮地叫嚷:“小豪哥哥,是不是又有好吃的。”

    小豪笑著搖搖頭:“哥哥是找了神醫來給大鵬看病的,回頭再給你們帶吃的。”

    兩個孩子更是興奮,衝著屋子裏大聲叫嚷:“姐姐,姐姐,大鵬哥有救了。”

    立即有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一瘸一拐地從屋子裏跑出來,滿是泥汙的臉上難以掩飾的激動,看到我們呆愣了片刻,有些疑惑。

    “春芽姐,這是我們小姐,就是她叫我去店鋪裏做事的。她醫術很好,肯定能醫好大鵬的病。”小豪高興地介紹我給那位姑娘。

    叫做春芽的姑娘向後麵瑟縮了一下,打量我的目光很不友善。

    我知道,這些孩子怕是自小乞討為生,受多了有錢人的欺辱,對於我們這樣穿戴綾羅的人多少會有些敵意。當下也不介意,很溫和地向她一笑:“小妹妹,你的腿怎麽了?走路的時候好像很痛。”

    她低下頭不說話,小道童替她回道:“她前日討飯的時候,有家人放出狗來咬她,她在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掉進水溝,扭到了腳,腫得厲害,所以不能出去討飯了,留在家裏照顧大鵬。”

    我走到跟前,蹲下身子,小姑娘立即驚慌地向後麵退了兩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你坐下來,不要亂動,你怕是傷到了腳踝,關節錯位,若是不趕緊複位的話,再耽誤下去,就永遠都好不了了。”我抬起頭來說道。

    兩個小孩子立即有眼力地從旁邊搬過來一個木墩,放在春芽身子下麵,春芽猶豫半晌,方才扭扭捏捏地坐下,不好意思地低聲說:“髒......”

    我衝她笑笑,伸出手去,在她的腳踝處摸了摸。她的腳腕早就紅腫不堪,並不是我危言聳聽,若是耽誤下去,果真醫治起來就麻煩了。

    我將她腳上的草鞋脫下來,她羞澀地往回縮了縮,我厲聲嗬斥道:”別動!”

    趁她一個愣神,手腕猛然使力,耳邊聽到“咯嘣”一聲,伴著春芽一聲慘叫。

    兩個小孩子立即怒目瞪著我,握著拳頭,一副同仇敵愾的氣勢。

    我站起身來,淡淡地說:”已經好了,但是這幾日,最好不要跑跳使力,休息幾日,否則以後會習慣性脫臼。”

    春芽將信將疑地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驚喜地說:“好了,好了,真的好了。”

    然後衝著我深深一揖:“春芽不識抬舉,小姐莫要見怪,求您給大鵬看看吧。”

    小樣兒從車上掂下藥箱,我點點頭,不敢耽擱了春芽高興地側身讓開路,小道童頭前帶路,將我讓進屋子裏。

    迎麵一股酸腐的味道撲過來,幾乎將我嗆得悶頭就走。小道童尷尬地笑笑,撓著頭發說:“屋子裏有些亂。”

    我強忍住不適,四下打量一番,屋子年久失修,早已搖搖欲墜,屋頂僅靠幾根燒焦的檁條支撐,隨時都有傾塌的危險。

    屋子四周的地上堆滿了幹草和破爛的棉絮,顏色烏黑,已經分不清年月。正中的地上有石頭壘起的簡易灶台,支著一口破舊的鐵鍋,裏麵還在燉煮著粘乎乎的什麽東西,散發出酸腐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