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抵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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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辭說我們此去怕是一路凶險,危機四伏,狂石與水麟幾人都未必可以護我周全。而且菩提教手眼通天,在官府裏麵也多有耳目,不可輕信。他給我挑選出來的那些侍衛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絕對忠誠可靠之人,定然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對於馬車,他更是振振有詞, 他說真正的戰鬥是在我到達江南以後,需要蓄勢待發,保持最冷靜的頭腦與體力同菩提教周全。我不是習武之人,若是在路上就累得精疲力盡,到了江南也是不堪一擊。
因此,當我翻身上馬,與涼辭和三哥青衛告辭離京的時候,三四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堪比官員出巡。
隊伍出城沿官道行至人煙稀少的路段就可以策馬狂奔,速度不算很慢。隻是我心裏滿是焦灼,歸心似箭,恨不得生了雙翅。狂石應該是得了涼辭叮囑,對我多有約束。
我們一行人快馬加鞭,風餐露宿,在半路歇息的時候,狂石從草叢裏成功捕獲了鬼鬼祟祟尾隨著我們的蟲子。
她隻隨身帶了行李偷跑出來,忘記了準備幹糧和飲水,騎著馬一路顛簸,餓得饑腸轆轆。
蟲子將馬拴在離我們不遠的林子裏,自己跑到我們的營地偷吃,早就被耳聰目明的侍衛發覺,望著狂石暗暗偷笑。
狂石立即回味過來,輕手輕腳地繞到一從搖晃的樹叢後,將仍舊渾然不覺,兀自狼吞虎咽地貪吃的蟲子拎了出來。
蟲子訕訕地笑,諂媚地嘟嘴眯眼,百般討好,狂石才最終忍俊不禁,將水囊遞給喋喋不休奉承個不停的蟲子,彎了眉眼,露出一副陰謀得逞的陰險的笑。
後麵的路途,蟲子自然乖覺了不少,狂石終於成功扭轉了自己一直以來處於下風的局麵。
馬車若是行得快了,委實顛簸。我和蟲子大多數時候都是騎馬,隻有在極平坦的大道上才會進馬車裏休息一會兒,這樣才勉強跟得上狂石他們的腳程。
路上倒是安生,並沒有生什麽變故,這點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我們沿著當初父親回江南的路線南下,每每路過城鎮的時候,都會仔細打聽他們的行蹤。
父親的馬車很惹眼,斷斷續續都會有他的消息。隻是過了黃河,開始進入江南境內時,就再也打聽不到關於他們一行人的任何訊息,斷了線索。
水麟和土麟等人拿了涼辭的麒玉到沿路縣衙,留下父親的畫像,著令府衙的人幫著找尋父親等人的下落。
我暗恨自己分身乏術,不能留下來尋找父親。隻能安慰自己,可能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且父親跟前的車夫身手也不錯,也許能夠護得父親安好。
進了江南境內以後,沿路就逐漸蕭條起來。許多懸掛著孔雀藍旗幟的店鋪都閉了門,不再營業。街頭巷尾,四處流傳的都是那天夜裏,劫匪洗劫蘇家店鋪時的各種傳聞。而且就在那夜,不僅蘇家商鋪,各個城中的其他字號錢莊也遭到了洗劫。
如今江南人人自危,還未日落便都閉了門戶,不再做生意。就連我們一行人投宿都成了問題。店家見到我們的裝束和腰間兵器都戰戰兢兢,二話不說拴了大門。我們也隻能到官府驛站住宿。狂石總是會到各茶肆或者我家商鋪四周的店鋪裏打探消息,回來時臉色有些凝重。
愈南下,關於蘇家的各種流言蜚語也逐漸多起來,最初時,我會打發侍衛到街井之間打聽一些關於家人的情況,後來才發現,他們的說法不一而足,各種離譜。而且每當有壞消息傳來的時候,縱然消息得不到證實,我也會牽心扯肺,提心吊膽好久。後來,幹脆就閉塞了耳目,不再問,專心趕路。
進了揚州境內時,就算我們不去打聽,一路之上,關於蘇家的議論聲也不絕於耳,摻雜著辱罵,憤怒,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惋惜。事情如何會演變到這樣地步?我心裏疑惑,食不下咽,在寬敞的官道上發瘋一樣將馬鞭抽得響亮。
所幸終於搶在城門關閉之前,我們趕到了揚州城。揚州城內,原本蘇家的店鋪就多,如今全都關門謝客,隻餘孔雀藍的招牌在悶熱的黃昏裏,無精打采地高懸在樓頂,冷冷清清。往日車水馬龍的一條街上,縱然不是十室九空,也閉了大半,街上行人寥寥,格外淒冷。
狂石忍不住感慨,原來蘇家在江南竟然有這樣大的影響力。倒了一個蘇家,空了大半個揚州城。
我心急如焚,在大街之上縱馬狂奔,身後侍衛們疾如驟雨的馬蹄聲引來四周行人側目,議論紛紛。
我當先勒馬停鞭,到達了蘇家大門口,一時間不由瞠目結舌,呆愣在那裏。
蘇家大門口聚集圍攏了大批形形**的人,幕天席地,或坐或臥,堵塞了半條街。而蘇家的大門緊閉,也已經麵目全非,牌匾掉落,紅漆斑駁,刀砍斧刻的痕跡觸目驚心。
我翻身下馬,在人群裏一步一步走向大門,伸出手來,抓住門上的螭首銜環,輕輕地叩了三聲,門裏寂靜無聲。
門側歪躺著的一人,陰陽怪氣地道:“你也是來討債的吧?後麵排隊等著吧,沒人給你開門的。”
我驚訝地轉過身,望著街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艱難地問:“討債?”
那人卻好像司空見慣,連眼皮都不抬,隻敷衍地道:“對,大家都是來討債的,都已經在蘇家大門口圍了**天了,你新來乍到的,著什麽急?”
“蘇家一向殷實,怎麽可能欠了這麽多錢?”我不敢置信。
“少見多怪!”旁邊有人冷聲道:“蘇家生意遍布江南,這次遭了大劫,各個店鋪銀莊的銀兩被洗劫一空,我們這些合作了多少年的生意夥伴,手裏能沒有欠賬?大頭是各個銀莊裏的戶主,聽聞了這個消息,肯定都會過來討要自己的存銀。現在這時候還散了不少呢。”
“蘇家怎麽都沒有人出麵嗎?蘇家在江南已有百年,一向有信譽,不可能賴賬不還的。”我信誓旦旦地道。
“嘁,這小姑娘怎麽這樣幼稚。”旁邊那人搖搖頭,不願意再搭理我,用頭上的草帽遮了臉。
我承認,自己的確有些幼稚,我一向並不懂得生意場上的門道,可謂一竅不通。隻簡單地以為,銀兩沒有了,大不了再賺就是,哪裏知道這些?所以見到這些圍堵在大門前討債的人,舌撟不下。
先前那人倒是來了興致,坐起身來,上下打量我:“一看小姑娘這氣度,應該是個大戶。我也盼著你能鎮得住場子,我也好相跟著撿個肉渣渣。來,我跟你分析分析。”說完向著我招招手。
我手下不停,使了氣力叩門。
“哎呀,我說,你就不要吵了,吵得人心煩。”那人不耐煩地道:“這蘇家老爺生死未卜,蘇家人逃的逃,散的散,大少爺被抓,如今府裏就剩個十少爺主事,還是個縮頭烏龜,隻閉了門戶,說法都沒有一個,你吵下天來都沒用。”
我心裏焦急浮躁,聲音不覺提高了幾分:“你們這樣堵著大門,定然來勢洶洶,任是換做誰,也不敢開門那。”
“屁話!我們聽說,那綁匪向這蘇家討要八十萬兩黃金的贖金,我們若是不堵著大門,蘇家錢財全都給了劫匪怎麽辦?”那人聽我為蘇家說話,梗著脖子,也氣憤起來。
“我就說你二百五吧,這大戶人家兄弟之間一向勾心鬥角,這十少爺應該巴不得大少爺被撕票,他好獨自擎受萬貫家財。我們現在需要防的,是他十少爺將金銀全都私下轉移了。”
我再也無心聽幾人爭辯,手下不停,將門擂得山響:“何伯,何伯,開門哪,是我回來了。”
門裏有不確定的聲音,帶著稚嫩:“十一小姐?”
我立即聽了出來,欣喜地叫嚷:“兔兔,兔兔,開門哪!”
我把耳朵靠在門上,聽到有“咚咚”的腳步聲一溜煙地跑遠了。頹喪地抬起頭,看到頭上籠罩了一片陰影,駭了一跳。轉過身子,身後已經圍攏了幾十個人,擠得水泄不通。
“你們做什麽?”我忍不住後退一步,後背抵在門板之上,大聲問道。
“你是這蘇家人?”最初同我答話的那人將信將疑地問道。
我挺直了脊梁,揚聲應道:“我正是......”
“我們正是朝廷派來,嚴查此案的人。”我剛剛開口,便被打馬疾奔而至的狂石打斷了話。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從腰間掏出他的衙門令牌,握在手心裏,一邊向我走過來,一邊展示給大家看,滿身浩然正氣,與我平時所見的狂石判若兩人。
“終於有朝廷的人出麵了!”人群裏一聲驚呼,大街上圍堵的人立即呼啦一聲全都爬起來,如潮水一般湧到我們跟前。
“求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我們在錢莊裏存的可都是我們全家賴以生存的救命錢。”
“蘇家固然被劫,但是在江南還有不計其數的田產宅院,懇請大人將蘇家全都田產店鋪變賣抵債,還我們一個公道。”
“大人,小人的店鋪也遭了秧,如今就盼著能夠拿回一點蘇家的貨款養家糊口了。”
……
七嘴八舌,蘇家大門口頓時沸騰喧鬧起來,好像滾燙的油鍋裏撒了一把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