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解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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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無長物,況且剛被抓捕進宮的時候已經被渾身搜查過了,他們究竟在翻找什麽?

    金子!他們應該是不甘心,趁我不在時,搜查金子的下落!

    莫向東同樣也是蠱毒高手,必然清楚,我和蟲子如今都被關押在這裏,蠱皇是不會自己離開皇宮的。而我是蠱皇真正的主人,所以它應該就在我的房間附近。

    我的屋子裏一覽無餘,它能躲在哪裏?

    我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帳頂,四處逡巡,又轉到屋頂處,發現就連屋頂的房檁上竟然都有積塵被剮蹭過的痕跡。他們竟然就連屋頂都搜查過了,這裏哪裏還有金子可藏身之處?難道它並沒有在這裏,已經受驚逃了嗎?

    屋子裏一片安靜,侍衛們將我的房間落了鎖,圍攏在窗根底下,不懷好意地開一些下流的玩笑,不時引發一場哄笑。

    我蒙上被子,作出困頓疲憊的樣子,心裏卻是波濤洶湧,哪裏能平靜地下來?

    算下來,我身中跗骨之毒已經是第五天了,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可以感覺到有蟲子在皮膚下麵不停蠕動的感覺。明天,它們就會迫不及待地咬開我臉上的皮膚,爭先恐後地鑽出來。將我的臉啃食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我在這間屋子裏走動的時候,後脊梁仍舊會有一陣陣發麻,那是一種奇妙的直覺,我能感覺到在這間房子四周有好幾雙眼睛在虎視眈眈地監視著我,屏息凝氣,就為了等待著金子出現,一舉擒獲。

    我心裏害怕擔憂,祈禱著金子最好逃出宮外,飛出蘇青青的魔掌,可是又矛盾地急切盼望著它能出現,為我解除身上的跗骨。我接下來怎麽辦?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又能做些什麽?

    我焦躁地翻了個身,臉向著床裏,仍舊一籌莫展,焦慮難安。

    我麵前的床帳輕輕地晃了晃,無風自動。

    我沒有理會。

    過了片刻,我聽到床底發出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就好像用指甲輕輕地刮蹭石板的聲音。

    我仔細側耳傾聽,聲音又消失不見了。我一陣激動,差點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我竟然忘記了,蠱皇原本就是一隻蟋螽啊!它是會在地底打穴的!我還一直奇怪,金子在近乎天羅地網的搜捕中,那夜是如何避過這麽多人的耳目,來去自如的?

    我的這間屋子地處偏遠,可能原本也就是個不得寵的宮人居所,年久失修,地麵也並不講究,隻簡單鋪了一層青石板。工匠又偷工減料,或者是偷懶,有的地方石板中間會留有很寬的縫隙。

    金子應該就藏身在床下的哪個石縫角落裏,那些人過來搜查的時候正是夜裏,燈影昏黑,床下更是有羅帳暗影重重,自然不會翻找到金子的藏身之處!

    我用指甲輕扣床板作為回應,靜靜地等了半晌,床上帳幔晃動,露出兩隻晃動的觸角,小心翼翼地向上探觸。

    借著被子的掩飾,我伸出手,輕輕地觸摸它的觸角,它才放心大膽地一躍,躍到我的枕邊來。

    真是個有靈性的小家夥!

    與上次來的時候恰恰相反,現在正是青天白日,又是在幾雙眼睛虎視眈眈之下,不得不謹慎。所以我繼續保持著側身的姿勢,恰好可以遮掩住金子。我激動地將它摟進懷裏,恨不能伸出臉去碰觸它,我很慶幸,如今我變成這幅模樣,它還識得我,不離不棄。

    金子在我的懷裏不安分地掙紮了兩下,我心裏奇怪,低頭去看,突然發現有些異樣,它近乎透明的翅膀上好像沾染了什麽東西。定睛一瞧,原來竟然是幾個朱砂小字。慶幸是寫在翅膀靠近身體的部分,所以金子在地底爬行的時候,字跡竟然沒有完全脫落。

    我仔細辨認,依舊可以看得清楚,工工整整地寫著:醜時。

    是狂石的筆跡,真的是他!

    我激動地雙肩都忍不住有些顫抖,狂石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神捕,區區一個菩提教的牢獄如何能夠困得住他?他和蟲子簡直就是天才,他們如何會想到,利用蠱皇給我傳遞消息呢?

    醜時?又是什麽意思?夜半深更,是要有什麽行動嗎?

    難道這是涼辭收到了我傳出去的消息,然後揣測出了我的心意?

    我交給於令方的單子上麵所列舉的益母草的確跟顧長安的病情可謂風牛馬不相及。我跟郭公公解釋的時候振振有詞,但是師傅那關肯定過不去。他們會為我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感到費解,進而猜想出我的良苦用心。

    當初,我被顧長安安置在未央宮歇息,後來心血來潮,我在麒王府的虛幻之地種下一棵芭蕉。涼辭笑我說芭蕉樹在北方是結不出果實的。我還振振有詞地同他爭辯,說是宮裏未央宮院子裏就種了不少芭蕉樹。

    涼辭聽完以後跟我講起過,漢武大帝劉徹的皇後衛子夫的故事。我記得極是清楚,當初漢武帝器重的兩位大將軍,一位是衛子夫的弟弟衛青,一位是她的外甥霍去病。

    我當時就半開玩笑地道:“那霍去病年幼時肯定身體不好,所以才會取這個名字,討個吉利。”

    去病益母,取諧音“去病姨母”,涼辭定會聯想到衛子夫,從而想起衛子夫曾經居住過的宮殿“未央宮”。

    涼辭對於進攻皇宮早就迫不及待,難道這是涼辭給我們的回應,然後狂石告知我晚上攻陷皇宮,營救皇上和太後的時間!讓我提前準備?

    我強自按捺住滿心的激動,終於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我興奮地手心都滲出細密的汗來,果然天可憐見,隻有多半天的時間了,我終於可以祛除自己所中的跗骨之毒。

    很慶幸,蘇青青恨我太深,給我所下跗骨之毒乃是成熟的母蠱,它在我體內孳生繁衍迅速,給我所帶來的痛楚相較於子蠱,可達數倍以上。而且在後期,母蠱會破膚而出,毀掉我一張臉。

    但是,蘇青青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正因為此,她手裏沒有可以牽製我的母蠱,我解開跗骨之毒,她不會有所察覺。

    我摸摸滿是疤痕的臉,早已麵目全非,看不到原本肌理,所以我皮膚下的蠱蟲,若是不仔細盯著細看,壓根就看不到。

    我這樣惡心的樣貌,人人如見鬼怪,避之惟恐不及,有誰會趴到近前自找惡心?

    果然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決定解開身上跗骨之毒,若是萬一被蘇青青發現也好,正好將她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掩護狂石和涼辭的暗中行動。

    我依稀還記得蟲子在苗疆用蠱皇為狂石,土麟去除癲蠱所采用的方法,在蘇青青種蠱的地方劃開一道傷口,將血滴進蠱皇的嘴裏一點。

    很快,我身上那種針紮刀鑽的疼痛感從全身的位置蔓延開來,無數的蠱蟲開始在我的皮肉裏不安分地掙紮,然後不由自主地向著傷口的方向鑽行。

    我痛得忍不住蜷縮起來,將被子的一角咬得緊緊的,以免實在忍不住,痛呼出聲,惹得那些監視我的人覺察到不對。

    很快,就有第一條蠱蟲從我的傷口處鑽出來,見風幹縮成極細極小的白線,被蠱皇一口吞食掉。然後接二連三,不斷有蠱蟲蠕動著爭先恐後地落進蠱皇的嘴裏。

    大概頓飯功夫,我心口處一陣撕心裂肺地痛,令我全身都忍不住抽搐起來。我知道,母蠱開始在做垂死的掙紮了。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不僅我,就連蠱皇也接近於疲累的極點,成敗在此一舉。

    胸腔裏開始有翻江倒海的感覺,氣血翻湧,好像一口血就要噴出來。我舌尖緊頂上顎,暗自咬牙,待到那股疼痛蔓延至傷口處,一隻青白色蠱蟲從傷口處伸出頭時,我才發現,我滿手心和指縫上已經全都是血,指甲也斷了兩個。

    蠱皇吞食掉最後一隻蠱蟲,趴在我的身邊,一動不動,就連觸角也不像往日那般高傲地揚起,耷拉下來,軟綿綿的。

    我伸手讚賞而又心疼地撫摸著蠱皇的脊背,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陷入昏睡之中。我要隨時留意周圍情況,防備菩提教的人破門而入,讓金子安心休整消化,晚上狂石和蟲子還要仰仗金子扭轉乾坤。

    金子休整得很快,不過多半個時辰的時間而已,就重新振奮起來,而且飽食以後的它,愈加油亮,初見時是胭脂的粉,如今已是海棠紅,帶著古銅色紋理。

    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金子還是盡早離開的好。沉吟片刻後,我悄悄撕下一小塊兒布條,一狠心,咬破指尖,在上麵寫下幾個字,小心地吹幹,捆在蠱皇後腿上,方才輕輕撩開被子。

    金子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它衝著我晃晃觸角,然後順著帳幔爬下去,消失不見。

    終於放下半顆心,我閉上眼睛,暗暗思慮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萬一,萬一顧長安的病體未愈。蘇青青堅持將他留在獨秀宮修養,不允許他回到未央宮怎麽辦?

    我是不是應該再找個合適的借口,回一趟獨秀宮,尋一個機會,將這一消息傳遞給顧長安知道?隻是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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