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母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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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麟準備了車馬,以及炭爐等一應用品,過來向我回稟,我不由分說推著涼辭進了馬車。

    這次他倒是配合,貧了兩句嘴,就乖乖地褪了上衣,將脊梁袒露出來。疤痕縱橫的後背上,赫然印著一個烏色的掌印,饒是我視物模糊,也看得觸目驚心。

    所幸上次在苗疆玉靈山,蠱皇破了莫向東的五毒掌,所以涼辭雖然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掌,受了內傷,但是並無毒性蔓延。又有師傅在跟前醫治,傷勢得到了控製,若不是他千裏奔波,勞神費心,得不到將養,也早應該痊愈了。

    我低聲嘟囔著埋怨兩句,從腰間掏出銀針,小心摸索著,施針過穴,動作格外輕柔。

    涼辭趴在柔軟的獸皮被褥上,一聲不吭。我心裏奇怪,怎麽今日這樣乖順,低頭一看,他已經趴在那裏,合攏了眼簾,呼吸粗重,熟睡過去。

    一臉的疲憊。

    我心裏頓時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針灸完畢以後,輕輕地給他蓋上棉被,將炭爐調得旺旺的,躡手躡腳地下了馬車。

    木麟依舊恭敬地站在車外,手裏掂著幾包剛抓來的藥材,見我摸索著下車,趕緊上前攙扶。

    “你們主子睡著了,暫時不要打擾他。把藥交給手下提前煎好了,按照尋常法子就可以。”

    木麟鬆開手,微微頷首,低聲道:“主子好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十一小姐,剛才屬下越矩了,有些多言。”

    我搖搖頭,示意木麟離馬車遠些,不要打擾了涼辭休息。

    木麟立即會意,跟隨著我走到營地避風處。我方才鄭重其事地開口道:“木麟,我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實話實說,不得隱瞞。”

    木麟見我一臉嚴肅,極其肯定地點頭:“屬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好,”我轉身麵對他,一字一句問道:“你們主子進攻墨罕,從哪裏調來的兵馬?”

    木麟一震,麵露難色,支支吾吾道:“當然是朝廷派出的兵馬。”

    “我自然知道是朝廷的兵馬,”我冷了臉,滿是嚴肅:“第一,從長安大局來講,如今剛剛遭受重創,不是進攻墨罕的時機;第二,依照我對太後的了解,她是斷然不會允許涼辭為我興師動眾;第三,涼辭的麒麟令既然已經被顧長安架空,那麽,就斷然不會輕易再將兵權交還給涼辭。否則,涼辭也不會萬般無奈之下,暴露自己實力,動用金鱗的先鋒尖刀軍隊了。”

    “既然全都瞞不過十一小姐,那屬下就坦白交代了。主子已經因為你的事情與皇上和太後反目了。”木麟字斟句酌,然後低頭沉聲道。

    “什麽?”我詫異地脫口而出,涼辭與太後母子反目,然後不管不顧地率領軍隊攻進墨罕,豈不等同於造反?

    “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當今皇上喜怒無常,聖意難測。曆經蘭穎兒利用麒麟令兵變事件以後,主子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借口金鱗違反軍紀,驅逐出麒王府。其實是暗中從軍隊挑選了五千精兵,由金鱗秘密集訓,就是為自己將來留一條生路。

    您出事以後,主子從昏迷中醒過來,就上書懇請皇上,調集兵馬,遠赴墨罕前來營救您。太後一口回絕,主子據理力爭,曉之以情。太後盛怒之下收回了主子的麒麟令,責令主子回府麵壁思過,營救之亊不得再提半字。隨後,太後差遣了幾隊禦林軍,將麒王府團團包圍,限製了主子自由。

    主子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枯坐一夜。第二天就高調張羅著布置麒王府,說是準備大婚。暗地命小豪和大鵬他們將您為了長安百姓遠赴苗疆,舍身取義,換取蠱皇的事跡,以及為了剿滅菩提教所受的非人折磨,添油加醋,四處散播出去,在整個長安傳揚得沸沸揚揚。百姓深受感動,呼聲一片。再加上我們的人有意引導,各州府百姓紛紛呈上萬民書,懇請皇上發兵墨罕。

    軍中將士也大都是曾經跟隨主子與忠勇侯出生入死的弟兄,許多人多虧十一小姐您取來蠱皇,才逃脫跗骨之毒的折磨,因此對您心裏多有感激。在得知主子要進軍墨罕的時候,群情激昂,熱血沸騰,簡直一呼百應。

    主子迫不及待,是在皇上沒有頒布旨意的時候就逃離麒王府,在忠勇侯的幫助下,擅自帶兵北上的。我們一路上見到主子為了您日益憔悴的模樣全都心生不忍,所以憋足了心勁兒,俱都士氣高昂,但是,將來回了長安,究竟皇上和太後會如何降罪給主子,還是未知。”

    我的心裏不禁隱隱有些擔憂起來,若是涼辭攻克墨罕城池,將來回長安,也是一場功勞,勉強可以以功抵過。偏生他為了我,放棄了已經占領的城池,而且主動提出幫助林大哥平定內亂。如此一來,無功而返不說,還等同於通敵大罪,將來回到長安,豈不是太後治罪的把柄?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太後經曆此次宮變,難道還像以往一樣獨斷專行,難道就一點都不顧念涼辭的一片赤誠之心嗎?”

    這次菩提教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是涼辭果真有絲毫異心的話,早已肆無忌憚地同忠勇侯發兵京城,趁亂篡位了,還用得著這樣殫精竭慮嗎?太後對涼辭這樣不信任,一次一次傷害涼辭的心,讓他心裏什麽滋味?

    木麟搖搖頭,頗有些忿忿不平:“主子一向注重忠孝之道,對太後畢恭畢敬,但是太後這次的確是有些過於專橫。你被擄至雲泉山莊那天,主子心急如焚,太後卻謊稱受了驚嚇,危在旦夕,急詔主子回宮。主子迫於無奈,方才半路調轉回京,又心疼你,割舍不下,吐血昏迷,才給了林默笙這次可趁之機。”

    我緊緊地揪住心口,感到疼得簡直不能呼吸,涼辭獨自承受了這麽多不公平的對待,我卻還要誤會他,令他百口莫辯,一再為我擔驚受怕。如果不是我負氣離開,也就不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了,涼辭也用不著跟太後反目。

    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果真就是紅顏禍水。

    這樣優秀的男人,能讓我遇到,並且深愛,我蘇青嫿修得幾世福報,何其有幸?

    以後,哪怕是他顧涼辭持劍對準我的胸膛,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去,因為,這個男人,是值得我信任並且托付性命的男人。

    涼辭病倒了,就像是拉滿的弓,在見到我以後,轟然崩斷。病來如山倒,這個鐵鑄一樣的男人,在我麵前,第一次顯露出他的脆弱和無助。他在昏睡中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輕聲囈語。

    我的眼睛奇跡般恢複地很快,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緊蹙的濃眉,堅挺的鼻梁,和偶爾微微勾起的唇角。我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眉眼,心裏滿滿的心疼和驕傲。

    第一次,在墨罕滴水成冰的冰天雪地裏,我的心裏好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使我渾身熱血沸騰。

    原來,涼辭果真是我的如火驕陽。

    第三天清晨的時候,大軍才凱旋歸來。金鱗向著我回稟,說是墨罕宮變已經平定,幾位皇子俱被囚禁,聽候林大哥和太上皇以後發落。這是人家墨罕的家務事,不方便插手,就默默退兵,回到雁翎關了。

    涼辭服了我的藥,燒逐漸地退下去,但是依舊嗜睡,昏昏沉沉的,並不怎樣清醒,隻迷迷糊糊地將所有事宜交代給了金鱗和木麟全權定奪,就繼續陷入昏睡之中。

    我不忍心再將他吵醒,同木麟幾人私下商議,在這冰天雪地裏委實不易久留,就一起做主,立刻班師回朝。

    臨走的時候,雁翎關城門大開,幾人幾騎從裏麵風風火火地出來,將幾件火狐製成的寒衣和一瓶雪蓮膏交到我的手上。並且林大哥差人帶來口諭說是國務繁忙,就不相送了。

    最後,那送信的侍衛將一塊墨綠色玉佩珍而重之地交到我的手上,說是以後,春暖花開的時候,邀請我一定要來墨罕,觀草原落日,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觀景象,領略草原不一樣的萬種風情。我若是踏進墨罕的土地,隻要憑借這玉佩,就可以在墨罕暢通無阻,安享皇室中人才有的高貴待遇。

    我想,這也是林大哥的一片心意,更何況我也很向往那種碧波蕩漾的草原海洋,也就毫不客氣地收了。

    大軍開拔,士氣依舊高昂,一路興奮地議論紛紛,絲毫並不畏懼墨罕的嚴寒和風雪。不時有金鱗手下的人腳踏滑板,從我的車前好像燕子一樣輕盈地滑過去,帶著眾人豔羨的目光,轉眼就消失在隊伍的盡頭,整個大軍生機勃勃。而出了墨罕,進入長安境內的時候,一路暢快高歌的大軍開始竊竊私語,然後可怕地沉默,垂頭喪氣。

    我知道,士兵們為了我,不計後果地跟隨涼辭衝出長安,全憑借一股衝勁。如今回到境內,麵對現實,冷靜下來以後,肯定心裏有了忐忑,唯恐被降下罪來,心驚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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