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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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芝芝問了林春杏一聲時辰,才知道一個時辰快到了。為了讓王娘子免受吳婆子的責罰,陳芝芝不得不加快自己手裏的速度。之前她偶爾還會和林春杏還有王娘子搭兩三句話,到後頭她隻專心致誌地顧著王娘子背上的粉刺了。

    王娘子伏在桌上,眼裏水光瀲灩,閃著淚花,咬著唇忍著痛楚,一副梨花帶雨的嬌柔模樣,看得香桃和林春杏的背也跟著疼起來了。

    林春杏見她疼得難受,隻好時不時地與她說著話,轉移王娘子的注意力。

    兩人說話左右不過是家長裏短。林春杏又是個好奇寶寶,趁著機會問了王娘子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問題。

    “你們吳舉人每天搖頭晃腦的,你看了頭暈不暈?”林春杏最感興趣的就是吳舉人。自林春杏有記憶以來,但凡她到她們家糧鋪門口站一會兒,總能聽到吳秀才故意拉長的“之乎者也”的誦讀聲。

    偶爾幸運一點,還能看到吳秀才背著手在屋裏大幅度地搖頭晃腦,林春杏每次看到這個場景,都怕他把腦袋晃壞了。

    林春杏方才問的那句話,把香桃和陳芝芝都逗笑了。吳舉人的讀書聲,那是想讓每個從他家門前過的人都知道,吳家出了個會讀書的人。

    王娘子聽林春杏提起丈夫,臉頰微微一熱,她囁嚅著唇,小聲替丈夫辯駁一聲:“不是說,書院裏都是這麽念得書嗎?”王娘子沒有念書,隻是聽旁人說過。

    林春杏聞言撇了撇嘴,心裏吐槽道:可沒見過這麽晃腦袋的呀,也不嫌看不清楚字。她和陳芝芝都上過女學,不過陳芝芝念得時間更長一些。

    因著開。朝元帝的倡導,這個地方男女之仿並不像前朝那般嚴苛。女孩雖不能考科舉,卻也能上女學,多增加見識。

    同是西街上長大的,王娘子雖說比陳芝芝和林春杏大了幾歲,對這兩個姑娘是不無羨慕的。畢竟她們是被留在父母身邊疼著的,不像自己,自小便被賣了給吳家做童養媳。別說上女學,能少挨吳婆子的棍棒就不錯了。

    而王娘子就是在吳婆子道棍棒和吳秀才年複一年的“朗朗讀書聲”中,從一個清瘦弱小的童養媳長成如今這般沉魚落雁的模樣。

    既然是進門做童養媳的,吳婆子對王娘子就沒好過,不過是飽一頓饑一頓的養著,偶爾犯點小錯,也是喊打喊殺地弄得鄰裏皆知。

    王娘子六歲進門,十四歲就賣起起豆腐。她原來家裏也是做豆腐生意的,後來父親重病,弟妹尚幼,母親便把她賣給城裏的吳婆子。

    她靠著小時候的耳濡目染,慢慢地琢磨起豆腐生意。後來生意越做越有出色,掙了錢。吳婆子看在錢的份上,才對這個童養媳好了一點。

    當年吳婆子買了王娘子進來,不過想著家裏多個使喚的人,順便給兒子把老婆準備著,免得到時候還有三書六禮地去給兒子討媳婦,浪費錢。

    誰知僅有的一個兒子這般有出息,書是越念越好,在吳婆子心中那是有朝一日必定能做大官的料。

    因此對著王娘子這個“未來兒媳婦”,吳婆子是越看越不滿意。她想,既然兒子是能當大官的,王娘子這種身份哪裏能配的上。

    所以吳婆子一直不提王娘子與兒子辦喜酒圓。房之事。吳婆子心裏算盤打的響響的,等兒子高中,怎麽著也得娶個知府的千金才行。

    隻是眼前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麽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人,這又是娘親給自己準備的媳婦兒,吳秀才日日與王娘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看了哪裏會不心癢癢。

    而王娘子自小就知道自己是給吳秀才做老婆的,偶爾她挨吳婆子打的時候,吳秀才經常也會出言相幫,王娘子下意識地把他當做可以依靠的人,隻等著來日成婚做夫妻,不曾有旁的念頭。

    等到堪懂情。事的時候,吳秀才自然盼著早些上手。隻是吳婆子盯得厲害,王娘子繞是有心意,隻是屈於吳婆子淫威之下,不敢越雷池半步。

    吳秀才沒法,隻好求著娘親把王娘子給他。吳婆子氣得恨不得擰了王娘子那張妖精似的臉,隻是礙著兒子不好發作,便隨意擺了兩桌酒,讓王娘子和兒子圓了房,隻是這兩年心裏更不待見王娘子。

    王娘子也不曾多想,隻當自己嫁入了吳家的門,一心的侍奉婆母和丈夫。

    王娘子陷入往事想得有些出神,連身上的痛楚都忘了大半。林春杏見她眼神空空的,連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春杏見王娘子臉上似有悲愁之色,隻當自己這般說她相公,王娘子不高興聽,心裏隻好琢磨著換個話題。

    她想起過幾日就是二月二,便隨口問了王娘子一句:“二月二我們去清源山踏青,你要不要去?”

    王娘子眸光閃了閃,眼裏不無期盼。隻是想起婆母凶悍的模樣,還是心有戚戚焉。想了想便笑著拒絕道:“不了,你們小姑娘自去玩罷。家裏還有一攤的活兒要做呢……”

    林春杏哪裏不知道王娘子的顧慮,左右離不了吳婆子的管束。她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嘴,想要再勸。

    那廂陳芝芝卻直起了腰,被口罩捂住的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著王娘子道:“好了!”

    王娘子沒來及估計林春杏的情緒,下意識地轉頭要去看自己的背。隻是扭頭對幅度受限,她也隻看到左右肩膀的一小塊地方。

    “你瞧,這是我從你身上清理下來的東西。”陳芝芝小心翼翼地褪去自己手上的白棉布手套,把它擺在王娘子麵前,給她看。

    屋裏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王娘子跟前的手套上。原本潔白無瑕的白色棉布,手背和指尖上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一粒粒或大或小的青白顆粒物,在光線下,有些還明顯地泛著閃閃的油光。

    王娘子纖弱的身子不由得顫了顫,又想去看自己的後背。她就想不明白,背上怎地會有這種東西。

    林春杏見她扭著頭也看不見什麽要緊的,索性讓香桃和自己一前一後各給王娘子端著一個水銀鏡。

    這下王娘子看清楚了。自己蝴蝶骨附近的皮膚都已經泛了紅,有幾處還有明顯的血跡殘留和紅腫。王娘子憑著夜裏自己摸索的印象,還記得那裏曾長了幾顆豆大的腫物,有時候她不小心碰了一下,便疼得厲害。有的時候想是碰到成熟的,也會不小心弄了一指尖的綢液,和眼前那些東西十分相似。

    因為陳芝芝還沒來得及用布再重新擦拭一遍,背上大大小小的紅色指印伴著血珠,被細白的嬌膚一襯,顯得有些觸目驚心。這看得王娘子眉頭直皺,她微微動了動肩背,還能感覺到皮肉被碾壓擠弄過後的稍許痛楚。

    陳芝芝見王娘子柳眉微蹙,知道王娘子痛感還沒有過去。她淨過手後,先擰了一條溫帕子替王娘子把背擦幹淨。

    抹去殘留血跡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膿液的背,看起來比的樣子好多了,王娘子不用摸都能看得出來,背上的皮膚比先前的平整多了。

    但是還有幾粒明顯的紅腫凸起,王娘子側著身子看了看,抬頭看了陳芝芝一眼,指著鏡子裏的一顆痘痘道:“怎麽這個不一並擠了……”

    陳芝芝正在一旁擰冰帕子,聞言看了王娘子鏡子裏反射到的痘痘影像,一邊把冰帕子敷在王娘子的背上,一邊解釋道:“這個正發炎著,裏頭的膿還沒化成,我這時候硬擠了,你不僅疼得厲害,還不一定能好,索性等過個五六天,那個時候想來也熟了,我再給你處理一次……”

    王娘子被背上突如其來的寒意凍的狠狠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她不是很懂陳芝芝的“治病”方式,但還是選擇相信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得治幾次才能好?不用吃藥嗎?”王娘子最關心的便是這個。

    雖說吳婆子防她防的厲害,輕易不讓她和吳秀才獨處,但是王娘子還是希望背上趕緊好起來,免得相公看了又萬般嫌棄。

    陳芝芝重新擰了一條帕子,甩了甩自己也有些凍僵的手,和王娘子解釋道:“這個可不敢和你說死,兩三次總得要得。平日裏還是得靠你自己注意,這樣子不是萬全之法。”

    陳芝芝實話實說,沒有給王娘子太多保證。她經手過的病人,有的三五次就好了,有的因為自身體質或者習慣問題,反反複複地總不見好。

    陳芝芝掀開帕子,見毛孔收的差不多了,又用蘆薈水給王娘子的背輕輕按摩了一圈。這才讓王娘子趕緊把衣服穿回去。

    王娘子係回汗巾子,對著陳芝芝福了福身,一雙美目滿含感激,道:“奴家謝過小陳大夫……”

    陳芝芝一下子從“姑娘”越級為“大夫”,一時對這個稱呼有些適應不良。她笑著打了聲哈哈,直道無礙。

    王娘子謝了又謝,正打算要走,卻被陳芝芝又喚住。

    陳芝芝轉身從自己放在一旁的小盒子裏掏出一塊香胰子,約莫半個巴掌大小,遞到王娘子手邊,道:“這些日子,你要日日沐浴,洗的時候,用這個再你背上抹一抹,再用清水洗淨了,過個三五日,我再替你瞧瞧……”

    陳芝芝給王娘子的那塊香胰子,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個地方洗涑的東西太單一簡陋,陳芝芝閑來無事亂琢磨的。她往平常的香胰子裏頭添了皂莢和一些香料。因為是要給王娘子用的,她特地把手裏這塊的香料換成了蘆薈水。

    王娘子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因著吳婆子給她限了時辰,她不敢在多留。又說了兩句話便往家裏趕。

    吳婆子依舊旱煙不離手,見王娘子匆匆從街角的巷子出來,心中不由得狐疑,臉上還是不動聲色,依舊不苟言笑端著一張凶橫的臉。

    王娘子遠遠就見吳婆子盯著她瞧,她心中著急,三步並做兩步地趕到攤子前,怯怯地看了吳婆子一眼道:“娘,我回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攤子。

    吳婆子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她,吸了口煙嘴,瞥了她一眼,便起身進了屋。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布簾子後,王娘子才暗自長長的舒了口氣。她隔著衣服摸了摸後背,還有一點點疼,心裏確實踏實,不似以前那般煩躁。

    她想,日子總能一天天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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