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兵卒任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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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海良!你是歸海良嗎?”

    她壯著膽子拚命呼喚,可回答她的,隻有無名的鳥叫和沙沙的風聲。

    心裏一下空落落的。獨自環顧茫茫林野,眼下該何去何從?

    方才的繁花似錦,在他離去後悄悄變了模樣。

    茂密的叢林,樹木都彎曲而互相糾纏成各種詭異的形狀,仔細看,好似有無數張扭曲的怪臉,眨著眼睛一張一合著嘴巴。

    花朵妖冶地緩緩開放又徐徐合上,合上時,還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幽幽歎息,仿佛有無數冤魂在空中遊蕩。

    原來,他走後,一切都不再像從前;原來,隻有他在的地方,才會百花齊放、美似仙境。

    謝丹心害怕得吞了吞口水,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沒有方向地拔腿狂奔起來,還好身後沒有東西追來。

    遠遠的,望見前方草地裏有些東西閃閃發亮,好似墜落草叢裏的星光。

    好奇心驅使,一時忘記了害怕。她放慢腳步,摸索到幾株呈三角形的“蘑菇”。

    說它們是蘑菇,“傘蓋”部分卻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極其璀璨的光,像是由碎玻璃拚成。因太過細密,所以什麽也照不清楚。

    無意中,她轉了轉角度,將細碎玻璃的平麵對準了自己的臉——那千千萬萬細小的晶塊便活了似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細胞一樣迅速分裂和繁殖,最後彼此融合一處,化成了一整塊平滑的鏡子!

    謝丹心看得目瞪口呆,隨即想起,那就照照吧,我現是什麽樣子呢?

    ——一張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的臉映入鏡麵,立領粗布衣袍和平底布鞋,遮掩不住那妙曼的身材和美貌。

    謝丹心小心地撫摸著自己的臉,發出一陣驚歎:“哇,雖然五官還是我,但看起來比從前漂亮了很多!眉間多了許多古典的韻味。”

    剛才好幾次險些摔倒,原來是因為,自己還不習慣這一身粗布古裝長裙和軟底布靴,走起路來總是別別扭扭的。

    雖是學美術的,可這骨子裏喜愛自由、不拘小節的人,想裝回淑女可真不容易啊!

    放眼四下無人,隻有幾隻五條腿和六條腿、相貌駭人的黑色短毛小型動物,“嘰嘰”地叫著快速躥過,卻不走遠,目光凜凜地觀察著她。

    不知它們是看上了蘑菇還是自己?

    謝丹心想了想,用最大的力氣把手裏的東西向遠處一拋,撒腿就跑,也顧不上裙子和靴子的麻煩了。

    也不知怎麽就七拐八繞,逃到了一座石橋跟前。

    下麵兩尺開外,便是咕嘟冒泡的藍綠色漿液,老遠就感到熱氣騰騰,若不小心掉下去,恐怕會化得連渣都不剩!

    漿液裏麵還不時伸出可怖的長長手臂來,上麵布滿灰黑的絨毛,說不清那是人、動物還是鬼的胳臂!也無從知曉它們是住在裏麵,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尖尖的五指頗有幾分妖嬈地一開一合,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麽。那手臂若再伸長些,就幾乎可碰觸到橋上行人的腿了。

    謝丹心腿軟得幾乎站不住,這時想回頭,卻“砰”地一頭撞上堵石牆,沒有退路了!

    她呼哧帶喘地想: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怎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我連一聲謝謝都還沒對他說呢!

    對白衣人道一聲感謝,是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支撐她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咬咬牙,忍著熾熱顫巍巍上了橋。

    邁出第一步才發現,腳下一共隻有兩塊磚,一塊,自己正踩著;另一塊,在不遠的地方,恐怕需要跳一下才能夠到,若是踩空......

    她咬咬牙,看準位置拿捏準力度,向那塊磚一躥,剛好穩穩地踩在上麵。接著,不遠的前方又憑空伸出了第三塊磚、第四塊磚......

    如此,等下了橋,已經汗透衣襟。

    下了橋踏入一片紅豔豔的血草地。

    細長的血草呈鋸齒形,根根有勁道,在其中穿行,就像被無數道鋼鞭鞭打,隔著裙腿也已傷痕累累。

    她想: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吧?

    一股倔勁兒躥上來,謝丹心再次拔腿拚命狂奔,奔向凶吉未卜的未來。

    不知跑了多久,眼看著血草地到了盡頭,視野廣闊起來。四下彌漫著濃濃的殺氣與血腥氣,遮掩了大自然中萬物的氣息。

    一道寬闊的石牆矗立在前方不遠處,牆上飄動著繪有歃血惡魔頭像的旗子,讓人不寒而栗。

    牆正中有道門,兩邊由兩個蜂腰翹臀的軟甲少女鎮守。

    少女胸前有如山巒高聳,年輕的麵龐上,卻是一副與美好身材極不協調的凶煞之氣,頭皮中還鑽出五根斷又硬的角!

    誰都看得出,這不是個好去處!

    可為時已晚,一個少女迅速來到近前,二話不說,長發一甩,修長的脖頸飛一般遠離肩膀,伸長了三尺有餘!

    一顆碩大的頭顱,眨眼間就到了謝丹心跟前,以頭上的角狠狠地頂撞她的腰。謝丹心飛出老遠,重重落地,痛得五髒六腑都要爆裂開來,一時爬不起。

    女魔頭揪住她的衣領,把她一直拖到大門以裏,抹布似的往地上一扔,對其她女魔頭說:“又抓到一個!”

    謝丹心又驚又委屈,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相比之下,還是穿越到梵高畫裏幸福得多!

    此時映入眼簾的,是暗無天日的空氣中,成千上萬詭異地飄來蕩去的眼珠,仿佛剛從活人的眼睛裏生生挖出來一樣,還掛著殘破帶血的眼外肌,有的還時不時貼著你的鼻尖眨幾下,發出讓人心驚肉跳的“哢哢”聲。

    周圍是一片挖掘工地,被群山環繞,披掛著濃重的霧靄,讓人感覺空氣中四處都是死不瞑目的亡魂。

    數量眾多、凶神惡煞、頭上長角、脖子可以任意伸縮的女魔頭,來回走動。

    更多與自己一般的人類,男男女女皆衣衫襤褸、神情呆滯,一言不發地幹著活:有的在打磨造型古怪的工具,有的在馬不停蹄地挖著什麽,還有的在以瘦弱的肩膀拖拉工具,或搬運巨大的石塊,稍有怠慢,便會遭到毒打或被頂飛。

    那些空中的眼球監控著工地,一旦發現有人偷工減料,馬上飛去以眨眼的方式,向這些女魔頭匯報。

    謝丹心那句“你幹什麽”,在喉嚨裏轉了轉,終被驚恐的眼神所替代。

    “還不快起來幹活!”

    女魔頭凶神惡煞,聲如洪鍾。

    謝丹心眼冒金星,強忍淚水。

    “蒼鬱,沒事吧?快點起來!”

    一位粗布衣裳、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低頭過來,緊張地拚命拉她。

    “蒼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