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萬般總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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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身邊的下人們,見到極擅丹青的“衛公子”,搖身一變成了個窈窕淑女,都大為驚愕,此事一時間在宮中傳為佳話。

    蒼鬱與公主兩個人,對“死亡”隻字不提,琴棋書畫卻無所不談,且相談甚歡。公主也從未流露出留戀人世,多想活得久一點這樣的想法,但是蒼鬱心中,對雲仙的積怨卻越來越深了。

    都說人不可貌相,難道,是自己看錯他了麽?雲仙,為什麽!

    時光如白駒過隙。

    眼看著公主的身體越來越差,蒼鬱的心也一點點下沉。每每想到九天雲仙,她就搖搖頭,教自己別再去想了。她不明白,明明有能力卻見死不救,那又為何要扯上一個眷顧蒼生的美名!

    可夢境卻總是背叛她,在夢裏,她縷縷見到越雲澤踱步的身影,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但即便如此,蒼鬱還是每日關注著天空,隨時做好準備迎接重明鳥的到來。畢竟已經答應了別人的事,再怎麽樣還是要履行諾言的。

    公主總是感到口渴和燥熱,可為此已服過很多湯藥。各路名醫都說,若再多加劑量,不但於事無補,還會更加傷胃傷肝。

    蒼鬱情急之下,靈機一動想起中國曆史上有個叫莫君錫的太醫,給隋末皇帝隋煬帝治病的故事來。

    隋煬帝晚年患上多飲、多食、多尿的消渴病,一眾太醫束手無策。太醫莫君錫用了個別致的法子——

    他在紙上畫了一幅梅林圖和一幅雪景圖,對隋煬帝說:“陛下龍體並無大礙,隻是真水不足,龍雷上火,此病非普通藥物所能治。待我去求一仙友,取來天池之水滅這龍雷之火。為防止風吹火動,望陛下在我去的這十天裏,獨居一室,賞畫解悶。”

    隋煬帝聽了莫君錫的話,便獨處一室,觀賞起牆上畫作來。觀看那幅梅林,見黃梅圓潤鮮美、碩果累累,不禁想起梅子酸甜可口的味道,口中漸漸生津,不再感到口渴;再看看那幅雪景,千山堆玉,萬樹掛瓊,一派銀裝素裹,從頭到腳都少了燥熱之感,十天之內,身體便痊愈了。

    說幹就幹。

    蒼鬱如法炮製了梅林圖和雪景圖,火速送到公主手中,果然大大緩解了公主的痛苦。看到蒼鬱為自己忙前忙後,公主心中很是感動,不斷感恩上蒼,讓她在生命臨終前,有幸擁有了這樣一位好姐妹。雖然相處時間短暫,但彼此以誠相待,總好過那些處了一輩子,卻彼此以假麵示人的關係。

    “妹妹簡直比神醫還神!”

    “隻要能緩解姐姐的痛苦,蒼鬱什麽都願意做。”

    “有妹妹在身邊,我已經感覺好多了。”

    唉,人哪,縱是千金之軀,也終有一死,榮華富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最值錢的,還是健康的體魄。

    都說大夫能救治人的身體,牧師能救贖人的靈魂。雖然朱鹮如此寬慰她,蒼鬱還是寧願自己有一隻聖手,能拉住自己在乎的人、不讓她走向死亡。

    雲仙和重明鳥,暫時誰也沒出現。蒼鬱生雲仙見死不救的氣,一時想,不幫他找逆天行了!一時又想,他找逆天行也不是為了他自己,我要不幫忙,還不是天下人遭殃?

    等吧。

    一推再推,但那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

    朱鹮公主離世的那天,身邊圍繞著父皇和很多嬪妃、宮女,她死時,手裏還攥著蒼鬱畫的母女圖。

    蒼鬱並非宮中人,不能近其左右,也不想再呆在那傷心之地,於是到朱雀皇宮外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木然於客房裏對窗獨坐,蒼鬱撫摸腕上的白鬥以寄相思。沒有眼淚,隻有空洞。

    說好是一場遊戲的,沒嚐到什麽樂趣,卻一次又一次體會到錐心之痛。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又一樣樣被拿走了。

    這樣的遊戲公平麽?會有玩家喜歡麽?

    越雲澤目不轉睛從雲端凝望著她,眸子裏流轉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東西。他生平頭一次想,如若自己不是仙身,她就不會對自己寄予厚望,而後又陷入深深的失望;倘若自己隻是一屆凡人之軀,也許可以走過去拍拍她,說幾句安慰、又不令她覺得裝腔作勢的話。

    也許是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也許是對越雲澤的狂熱愛慕,猛地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異度空間,蒼鬱病倒了,頭痛,嗓子疼,發熱,連起來燒壺熱水的力氣都沒有。

    不喜歡這個地方,好想回家,可是家在哪裏呢?

    夢中,那個身材窈窕的白衣蒙麵女子,再度出現,依舊盛氣淩人,以劍相逼。

    這次,蒼鬱太累了,打不動了,身上被那女子捅了數劍,血流如注,痛徹心扉。她聽著自己身上的血一滴滴流幹的聲音,仿佛真的經曆了一次死亡。

    那女子對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蒼鬱恨恨地說:“你最好給我離他遠一點!若你有半分出格的舉動,我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是誰......你說的他.....又是誰......”

    “不必管我是誰,我說的自然是......”

    女子忽地抬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慌張的神色,話說半句就匆匆忙忙閃開了。

    迷迷糊糊中,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蒼鬱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用碗一小口一小口喂溫水給她喝,幫她濕潤幹裂的嘴唇,接著,又忙前忙後為她煮米湯。

    身上被劍捅的窟窿漸漸不痛了。

    高燒中,她滾燙的身體,緊緊抱著那個看不清麵容的人說:“你身上好涼快......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了......”

    那人平靜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卻也不拿開她的手臂,任由她半掛半倒地抱著,隻在她即將要歪倒在一邊的時候,伸手摟她一把,讓她靠得舒服些。

    蒼鬱覺得他如兄如父,又如一個話少卻體貼的愛人,她沉浸在美好的夢裏,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就像是個剛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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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過來的時候,蒼鬱一眼看見的,卻是屠天招牌式的微笑和關切的眼神!

    “青蔥,你醒了?”

    蒼鬱沒敢吱聲,下意識地趕忙又把眼睛閉上了,想接著做夢。可是用力再睜開眼睛,還是屠天!再閉,再睜,老是屠天!

    屠天一臉認真地問:“青蔥,你眼睛不舒服啊?”

    “屠......怎麽是你?”

    蒼鬱臉一紅,緊了緊領口,感到一絲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失落。這下糟了,我抱他了?沒讓心湖看見吧?要是她看見,我可百口莫辯了!

    屠天深情地微笑著問:“怎麽,看到我,不開心麽?”

    是啊,看到屠天不是應該很高興才對麽?忙說:“開心啊,當然開心,可能是我有點燒糊塗了。”

    “青蔥,昨日遠遠見你神不守舍走進這間客棧,一晃就不見了。我可是翻遍了整家客棧才找到你,沒想到你病了。眼下好點了麽?”

    “出了汗,好多了。你們,一切都好麽?”

    “都好都好,你快躺著吧,身體不適要多休息。”

    說著扶蒼鬱躺下,幫她掖好蓋被,一切都做得那麽自然,真是個暖男。

    蒼鬱想,屠天是個知冷知熱的好男人,心湖要是和他成了,一定會幸福下去的。

    “對了,心湖跟角端呢?”

    “我在這兒呢!”

    心湖端著碗,笑盈盈地從外麵進來,看樣子心無芥蒂。

    “我去幫你煮米湯了,等你好了再給你做麵條哈,花樣十八般功夫麵,隨你點!”

    蒼鬱笑笑:“多謝,可我不是剛剛才喝過米湯嗎?”

    心湖忙不迭地將碗脫了手:“哪有!夢裏喝的吧?我這才剛煮好呢,好燙好燙!”

    蒼鬱疑惑地回憶著,剛才捧湯碗的那雙修長好看的大手,那個讓自己倚靠的堅實的肩膀和微涼的身子,再看看屠天的手,骨架生得更大、更張狂些,膚色偏深些——應該不是他!

    那是誰呢?難道連夢裏我都在想雲......真是沒救了!

    又望向心湖,衝她眨眨眼,意思是問:“得償所願,你倆在一起了?”

    心湖在屠天身後連連擺手,趕緊轉移話題:“許姐姐,好端端的你為什麽不辭而別,這些日子你都去哪裏了?”

    “是啊,丫頭,你來雀都做什麽?”

    屠天體貼地拿起枕邊的手帕,要替蒼鬱擦去額頭的汗珠。

    蒼鬱衝他狠眨了幾下眼睛,很“識相”地搶過來自己擦:“上次逸塵鎮不告而別,並非我所願,隻是因為我中了‘千麵分身術’......”

    蒼鬱將這些天的經曆,簡短講了講,卻對中毒之事和越雲澤隻字不提。

    “沒想到許姐姐還畫得一手好畫,以後一定要教我。”

    “沒問題,你手那麽巧,一定能畫得比我好。對了,你們來雀都又是為了什麽?”

    “受心湖姑娘父親之托,我將她送往朱雀國的百鳥山學武,正好路過此地。”

    “百鳥山!”

    腦海裏電光火石般,閃現出那天記憶中的大山,難道世間真有這麽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