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回 (薦)終與子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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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若不是功力減弱,你是不會考慮讓出九天雲仙之位和娶我的,對麽?”

    “不是你想的那樣......”

    越雲澤本就不是善言辭的人,加上著急,嘴顯得越發笨拙。

    很少見他急忙著要解釋的樣子。

    從前他從不在意旁人的評價,任他們怎麽說,甚至詆毀,他都雲淡風輕,不屑一顧。

    蒼鬱的兩個手指輕輕放在他唇上,笑著製止他說:“你放心,我都明白。若你依然有能力坐鎮九天,卻為了我棄之不顧,你便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雲仙了。若愛上那樣的你,我便也不是值得你傾心的許蒼鬱了。”

    “那,這算不算是答應我了?”

    越雲澤竟像個剛向意中人表白完的十幾歲小夥兒一樣,緊張到無以複加,萬一她再說出個“不”字,隻怕真的要無所適從了。

    越雲澤很善於下圍棋。

    論棋,天上眾仙都是高手,棋逢對手,一盤有時要下上半個來月才有定論。

    博弈高手,常常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五步、七步、十幾步。

    戰勢如棋,人生如棋,越雲澤始終運籌帷幄,唯獨對感情這盤棋,他束手無策。

    別說後麵幾步了,就連蒼鬱下一句要說什麽,他都完全無從猜測,此時就像個臣子,躬身等待著君王的一聲令下,生死定奪。

    “在你的地盤,隻好聽你的嘍。唉呀,九重天不要你了,我也隻好勉為其難接納你了,嗬嗬。”

    蒼鬱完全沒勇氣拒絕,甚至有點心疼,心中其實已點頭一萬次,說出口來卻是這般玩笑的語氣。

    越雲澤大喜過望,隻是長久以來矜持慣了,表現出來也不過是抬了抬嘴角。

    但蒼鬱看得出,他很開心。她從未見他這麽開心過。

    越雲澤想了想說:“一輩子就嫁這一次,想不想熱鬧一點?”

    雖很少接觸人情世故,這一點他倒是想得周到。

    因為有關蒼鬱的事情,他花了很多時間專注地思考。

    越雲澤眼裏星光燦耀,還未等她回答,手指在空中輕晃幾下,兩旁驟然出現了敲鑼打鼓的隊列,簇擁著一頂大花轎,爆竹聲聲震天響。

    蒼鬱忙喊:“不要不要,會吵到別人!”

    她過安靜的日子過慣了,經常是無聲也無光,現在稍微大點聲都會讓她不安,弄出這麽大動靜,更加讓她沒有安全感。

    越雲澤想,她還是那樣,總是先替別人著想:“這裏沒有‘別人’,沒有人會聽得到,你高興最重要。”

    蒼鬱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她紅了臉,小聲說:“那我也不喜歡吵吵鬧鬧的,我隻想安安靜靜的,就你跟我兩個人......”

    “也好。”

    越雲澤責怪自己沒有仔細替她著想,鬱兒什麽時候是那種愛咋咋呼呼的人了?

    她一直是靜靜地陪伴在自己身邊,用心傾聽自己的沉默來著。

    唉,隻可惜,自己從前對她說的話實在太少,對她的關心也不夠......

    越雲澤一揮手,抹去方才的熱鬧。

    蒼鬱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摟住雲澤的脖子。隻要一抬頭,高度就剛剛好能夠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

    這樣的美好,連夢裏都不敢奢望。

    這樣的情形曾經有過一次,就是生離死別之前。

    那時的悲情,與眼下的歡喜自然不同了。

    四目無聲相望。

    雲澤的眼眸那麽黑,那麽深,就像茫茫夜幕,簡直快能把人吸進去了。

    蒼鬱都快忘記了呼吸。

    越雲澤情難自禁,一把將蒼鬱攔腰抱起,仿佛抱了滿懷的溫香軟玉,心滿意足又有些神不守舍地徑直向臥房走去!

    蒼鬱兩手摟著雲澤的脖子,平視著他無與倫比的容顏,感到魂飛天外的幸福。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曆經風霜苦難之後,竟然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這才是真正的否極泰來吧!

    萬一是場夢的話,也讓自己再多夢一會兒吧!

    大喜的日子,到處白花花的似乎不妥。

    越雲澤自己倒無所謂,但他希望蒼鬱能夠和其她辦喜事的女子一樣,有個吉祥如意的儀式。

    心中拿定了主意......

    待步入寢室,將她放下,蒼鬱抬眼見到案上的牡丹團花對瓶、榻上的金鳳呈祥被枕,和地上的鴛鴦拖,已將新房渲染得一派喜氣洋洋!

    她雖然並未期望如此,但看到這些,知道雲澤用了心,知道如今自己真的在他心中占有一席重要之地,因此眼中分明洋溢著驚喜。

    越雲澤努力回憶,曾經在書中一掃而過的那些凡間成親的細節,以前因為毫無興趣,所以沒怎麽往心裏去。他問:“是不是還有什麽跨火盆、朱紅漆馬鞍子、坐花轎?你若......”

    蒼鬱眼波流轉,心中的感動已波濤洶湧,她對那些花裏胡哨的名堂,真的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隻要在他身邊,就是最好最幸福的日子:“不要,我什麽都不要。”

    “為何不要?隻要你一句話,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他太想補償她了!別人有的,他想給她,別人沒有的,他也想給她。

    “何必拘泥於那些繁文縟節呢?我不想再浪費一丁點時間在無所謂的事情上麵,況且,我隻要你一個,就足夠了......”

    雲澤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每當他鼓勵她、被她感動、明白她的意思時,他都會用力握一握她的手,但這一次,他除了握,還撫摸了幾下她的手背。

    冰涼的手指滑過蒼鬱的清瘦的手背,給她帶來的,卻是直達心尖的極致溫暖。

    從來都是一身月芽白素袍的越雲澤,此刻披上了一身大紅吉服,為同是一身紅豔豔的蒼鬱,鄭重地捧起了鳳冠霞帔!

    紅袍將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襯得十分生動,五官也顯得更加立體和英朗。

    仙氣與大俗,前所未有地融於一身,這個男人竟可以將兩者同時駕馭得風生水起,絲毫不顯突兀!

    雖然蒼鬱並不在乎儀式的豐儉,隻不過走個過場,但是到此刻,她忽然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從此刻起,我們就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了麽?

    人生,每逢絕境總能峰回路轉。

    昨天,她還是一個孤苦無依的盲女;今日,便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而越雲澤總反複想起,青年永尊當時的一席話:“我們修仙之人,圖的是不老不死,生命永恒。但雲仙可曾想過,如此漫長永無盡頭的一生,沒有一個真心相愛之人,活得再久又有何意義?”

    如若有能力,倒是想天下和心愛的姑娘兩不誤,隻可惜,世上本沒有兩全之事。

    修仙之人動了情,自然要付出功力減半,乃至功力全廢的代價,除非——除非修煉成神,在有情無情中真正遊刃有餘,那可不是一時半刻能實現的。

    越雲澤拿起案上一隻瓠瓜,以手為刀,一切兩半。

    蒼鬱好奇地問:“這是做什麽?”

    “盛酒用的。”

    蒼鬱一臉疑惑:“盛酒?雲仙何時開始喝酒了?”

    越雲澤微微一笑:“合巹酒,沒聽說過?”

    此話一出,頓覺不妥,她一個孤苦伶仃的盲女,生活窘迫,怎會知道這大喜的日子用的細枝末節呢?

    舊時,人們將“巹”這種味苦不可食的葫蘆,拿來做瓢。成親時,兩瓢之柄以線相連,用它這樣來盛酒。新郎新娘各拿一瓢,同飲一巹酒,象征著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合二為一。

    這大約就是今時今日“交杯酒”的出處吧。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巹中盛了較為清淡的酒,走個過場。

    兩人各自舉起自己那半邊,含情對望一眼,便一飲而盡了。喝了這巹酒,從今往後,風雨同舟,不離不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起走到今日這一步的艱辛和不易,蒼鬱的鼻尖紅了。

    “鬱兒,你看這是什麽?”

    順著雲澤的手望去,果盤旁坐著一對透影白瓷的天鵝,相依相偎,正是當年她在白虎國集市上愛不釋手的那種!

    “你怎麽會有這個?”

    越雲澤難得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

    “我說過的話,原來你都記著?”

    “何止記著,你扔掉的東西,我也都存著呢。”

    “哦?”

    蒼鬱投來疑問的眼神。

    越雲澤手在身前停留片刻,一道微光之後,由虛元中摸出那支他親手製作、又被蒼鬱扔掉的鳥笛,遞給她。

    “還記得這個麽?”

    那鳥笛自做好之後,蒼鬱隻用過唯一的一次,便是請求越雲澤救朱鹮公主被拒絕之後。

    那時,她負氣將鳥笛隨手一丟,掉在哪裏都忘了。她以為再也見不到它,沒想到,有心的雲仙還把它拾起來了。

    往事悠悠,被一支鳥笛帶上心頭。

    正在感慨的時候,忽聽越雲澤說:“以後,不要再離開我身邊了,好麽?”

    等這句話等得太久了!

    蒼鬱幸福地捂住了臉,不讓眼淚在這個本該快樂的時刻滴下。

    人人都以為九天雲仙是塊冰冷的石頭,隻有她說他不是,也隻有她懂,他深藏不露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