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坍塌的轟鳴聲。

    聖靈的騎士們已經疲憊，

    看著自己曆練、成長、瞻仰、並為之獻出一切的教廷象征——八聖靈神殿，轟然倒塌於他們的視野中，

    他們根本無法以語言來描述自己內心的震驚，隻能轉換為戰鬥的怒吼發泄出來，朝著麵前的魔軍衝了上去。

    等到雷納他們回到聖斯凱城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血腥的氣息……

    彌散於這片神聖的土地上——

    倒不如說，

    已經談不上什麽神聖不神聖的事情了。

    “聖靈結界……賽蕾絲汀大人怎麽樣了？”

    他們得到的回應——就隻有疲憊下的微微歎息。

    “雷納……雷納閣下。”

    正指揮著騎士團清理戰場的亞伯一路小跑走了過來，

    “亞伯……”

    “見到您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亞伯朝雷納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後便扶了扶眼鏡，

    不一樣……

    與以前的輕佻不同，現在他給人的感覺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那麽，會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也已經很明晰了。

    “先不說了，你們先休息，等會咱們找個地方再一起討論。”

    “嗯……”

    熒惑將依然昏迷的莉亞交給了圖靈方麵的風狐部族，眾人在廢墟中恰好和圖靈之王·桑德·瑪吉科特打了個照麵。

    “雷納·迪多斯。”

    坐在石板上的永夜君王微微瞟了桑德一眼，麵色蒼白如紙，

    “雖然……賽蕾絲汀大人以身殉教，與基克一同歸於虛空，但聖靈教廷還是隕落了。”

    “嗯。”

    桑德並未注意到雷納內心的鬱結與灰敗，他直接拍了拍塵土便坐在雷納身旁，

    “今後……艾爾大陸麵對的敵人，可就不再是簡單的魔人了。”

    “是整片尤格隆大陸。”

    “沒錯，”桑德按著自己的大腿歎了口氣，

    “但最可怕的是……最終的魔主。如果魔主的封印沒有鬆動的話，這些魔人也不會複活，災厄的年代同樣也不會開啟。”

    “像我這樣的罪魁禍首……本來是沒有資格坐在這裏的，”

    欲言又止。

    桑德站了起來，“先前大爆炸發生的時候，我曾見一道光芒往南邊去了——而根據光芒運行的軌跡線推測，它極有可能是落在晨曦之橋的對岸，也就是尤格隆大陸那。”

    “光芒？”

    “嗯。而至於那道光芒究竟是什麽……我想，教廷的人應該最清楚。”

    桑德起身離去，

    “……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圖靈的國民們應該會很樂於幫助你，雷納·迪多斯。”

    在桑德離開以後，雷納強撐著的身子終於受不住而栽倒下來，被一旁站著的鈴蘭和蒼穹給扶住——貧血這種情況，可不是單單隻靠治愈就能恢複的，而芙蘭的逝去又是極大的心傷。

    “呐……主君，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現在亞伯他們估計一時半會也完不成事，您在這裏幹著急也沒有用。”

    “這次我認可瀧夢的意見……我去找點吃的給您，”

    “要找熱湯來！就帶紅棗，能補血的那種！”

    “如果芙蘭在的話……做飯是她最拿手的呢……”

    說話不經大腦的熒惑立刻就被嚇得半死的瀧夢和軒儀捏住了嘴巴。

    “主君……”一旁的蒼穹也隻是這樣默默地看著他。

    “沒事……我沒事。”

    這句話幾乎已經成為了雷納的口頭禪。

    他擺了擺手，就像當年抱著蒼穹的帝器一樣，將抱在懷中，“我就……躺一會兒，再躺一會兒就好。”

    “來，我背您去個安靜的地方歇著！”

    “我我……我去找吃的！”

    雖然根本沒有和主君重逢著單獨敘舊的機會，但軒儀還能強求些什麽呢？

    她才剛轉身沒過多久，又突然回了頭，一把揪住熒惑的耳朵，拽著她往已經淪為大半廢墟的聖斯凱城走去，

    “你跟我一起找吃的！”

    “幹嘛啊……主君身邊要多點人陪著才好！”

    日落西山，月夜當空。

    無論這片土地上發生了什麽，星辰的旋轉，自然的天理依然輪回往複。失去了賽蕾絲汀，失去了聖魔導師之證的，最重要的……是失去了艾爾大陸賴以生存的聖靈結界，這片大陸的未來……又將如何走向呢？

    但對士兵們……尤其是那些已經遠離戰亂一年有餘的士兵們而言，他們看得非常開。

    “來來來！你們這群沒見識的家夥，嚐嚐我們赫爾曼的烈酒吧！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得喝這個！保證你們忘掉一切煩惱！”

    一名赫爾曼的狼騎士慷慨地解下了自己的酒囊，遞給周圍來自不同國家的士卒們——酒囊遞到了霍姆國士兵的手裏，他有一些親人在北境被感染成為了行屍，不過他卻沒有提及此事，將酒囊舉起啜飲了一口，發出滋味的咂舌聲，“用來驅寒倒也還行，就是配不上烈這個字吧。”

    “ayeaye，南方佬居然也有這麽好的酒量，可以嘛兄弟。”

    “哼……你們北方佬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說著霍姆國的士兵便指了指一旁喝了一口便已經顯露醉態的圖靈國貓族亞人軍士，他微眯著雙眼打著酒嗝，嘴裏還不住地發出喵喵的呢喃聲，

    “嘿！那邊的兄弟，要不要嚐嚐？”

    赫爾曼的軍士提著酒囊朝一旁的白甲騎士們揮了揮手，但對方隻是瞥了赫爾曼狼騎士一眼，便繼續低著頭作祈禱狀。

    “算了吧……”霍姆國的軍士推了推赫爾曼軍人，“那些教廷的人，現在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呢。你看他們都不屑於和我們共用一個鍋灶吃飯。”

    “嘛……趁現在咱們有頓好的，先吃著就是了，”

    一旁另一個老成的赫爾曼戰士淡淡地開口了，“誰知道……以後會過上什麽樣的日子呢。”

    “各位……久等了。”

    亞伯摞著從王立圖書館拯救出來的一些資料進入了臨時會議室——這是城中一座比較靠近城門保存完好的二層建築，八聖靈神殿那邊現在都已經是高危地段，隨時都會發生塌陷，同時救援工作也在由以圖靈為主的地係魔導師來負責指揮著。坐在長桌周圍的，是聖靈議會身子還健全的三位長老、三位聖靈之手、圖靈之王、赫爾曼第一軍將軍、霍姆五王軍統帥，以及迪多斯領的公爵。戰姬們因為身份特殊，被安排著站在他的後麵。今天在這裏所要談及的目標和方針，將會影響到整個艾爾大陸的未來——亞伯無比堅信著這一點。他率先朝雷納點了點頭，隨後便走到方桌的最前端，向自己教廷的賢者長老們頷首行禮，嚴謹幹練的處事作風，與先前長老們對他的評價截然不同。

    賽蕾絲汀大人……

    在賽蕾絲汀留給亞伯的遺令中，詳細地記載了她所知道的一切；而許多跡象都表明著，賽蕾絲汀早就想把這些事情告知亞伯：雖然他平時總像是缺了一根筋一般，但賽蕾絲汀對他所寄予的厚望，他卻一點也沒忘記。

    亞伯並不打算隱瞞。

    他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講述給大家聽了：而這些事實，同樣也震驚了己方的賢者長老和聖靈之手們。

    “所以說……”

    塞巴斯蒂安苦笑著搖了搖頭，“名為聖靈代言人的我們……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群竊國大盜的部屬嗎？”

    “不……我不這麽認為，”

    亞伯將羊皮紙卷收了起來，

    “也許……我們教廷是竊取了阿爾凱亞的國祚，”

    “但自聖靈紀元以來所維持的千年和平……也是我們教廷用生命和鮮血換回來的。”

    “或許時代又將走向更迭，但我們不能因此便否定我們所做的貢獻。”

    “當然……過去的榮譽與功績已經毫無價值，我們現在所決定的每一步，才會證明我們究竟會成為曆史的功臣還是罪人。”

    聯軍。

    不能等待它們跨過晨曦之橋。

    現在已經無處可避，

    哪怕是米分身碎骨也好，

    也要在魔主複蘇之前，找回聖劍·諾伊艾爾，並且再次遠征尤格隆，將魔物們消滅在那片土地之上！

    “既然是聯軍的話……我們就來推舉一個領袖吧。”

    凱不自覺地挪了挪自己的麵甲，“算上我們在座的這些代表，裏薩特、自由都市聯盟、海因茲公國、甚至是孟菲斯克殘餘的騎士團，都可以聯合起來，但聯軍如果沒有一個能夠指揮全軍統帥，也無法一致行動。”

    “我同意凱將軍的意見。”杵著下巴的勞力士舉起了手，“我們這次不再是同什麽行屍、墮落的人類作戰，我們的對手，是來自尤格隆大陸的，真正的魔物，隻有聯合起來，完成如同當年克爾統帥著全大陸人類那樣的偉大壯舉，我們才有機會擊敗尤格隆大陸的魔物。”

    “咳咳……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了，”亞伯咳嗽著發了言，“雖然現在還來不及詢問其他勢力的意見，我們還是先統一一個大致意見吧。”

    “我投王兄艾巴一票。”

    聖槍皇女毫不避諱地推薦了自己的兄長，“作為長久作戰於晨曦之橋第一線的戰士，他也許並非最強，但他對尤格隆魔物的了解和熟悉，卻是大家所難以想象的。”

    “那我就推薦亞伯吧，”

    誰也沒有想到，說這話的會是賢者長老中最為老成持重的弗丁——

    “嗯……我們這把年紀的人……突然知道這樣的消息都不免心驚肉跳，但亞伯卻能在這種時刻穩住軍心，隱忍不發……這比我們年輕時做得都要好。先前……是我們太過自大了，教廷需要這樣的年輕人來重新振作。”

    說這話的時候，一旁的兩名賢者長老也不住點頭。他們對亞伯的印象已經在幾天內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麽……老朽要推薦雷納·迪多斯，阿格迪烏的永夜君王。”

    圖靈之王·桑德·瑪吉科特站了起來。

    “雖然……論資曆他可能經曆地太少，但他親手除掉兩名魔人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以及克爾血裔的正統性，他自然也是統帥的不二之選。”

    “我也是一樣的意見。”

    霍姆的赤色死神舉手示意，“他是霍姆人民心中的英雄，在中已經展現出了自己作為統帥的才能。”

    “赫爾曼這邊就不必說了，”

    勞力士·查普曼開口的時候依然冷冰冰的，

    “等修伯特的事情傳到赫爾曼，民眾們對他的誤解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開了。”

    “還有……還有我們！”

    正要發言的熒惑又被瀧夢和軒儀捂住了嘴，

    “你是笨蛋？你想想看，你說你的表決態度有用麽……”

    “哈？原來不是一人一票嘛——”

    “那麽……雷納閣下？”

    像是鬆了一口氣般，亞伯直直地望著雷納——同時投射而來的，還有其他人的視線。雖然大家心中也許都有別的中意人選，但作為克爾血裔的雷納·迪多斯，無疑是最有資格成為英雄/勇者的那一位。

    於視線關注之下，阿格迪烏的永夜君王淡淡地開了口。

    “抱歉……請容我拒絕。”

    “怎麽……雷納？你身為克爾的後裔……”

    “克爾所做的一切……與我無關。”雷納·迪多斯蓬鬆劉海下露出的黑色眼眸，流露著一絲令人悲傷的氣息。

    “不要把……先祖們所做的事情和義務，強加到後代的身上，正如同你們所說的，不要因初代竊取了阿爾凱亞的國祚，就否定整個教廷的存在。”

    “那麽……”

    “雖然基克被聖劍之威所波及，但我可不認為那樣就能將他完全消滅。”

    雷納站了起來，“使徒·修伯特、特裏斯坦、拉姆斯。這些人……都有著再次出現的可能，又或許……他們也正朝著聖劍的所在前進也說不定，我已經……習慣了和戰姬們單獨行動。若說我還能對這片大陸有什麽幫助的話，確保聖劍的安全……也許才是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

    “雖然閣下的決定令我十分遺憾……”亞伯歎了口氣，“不過……如果這就是閣下的覺悟……我們也不打算阻攔。”

    雷納走到勞力士的麵前，原本冷漠的臉龐又變得稍微溫和了一些，“那個……關於嘉維娜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想法……”

    原本一直對雷納態度不冷不熱的勞力士，現在也稍微緩和了神色，“別讓孩子長大了對自己的父親失望……至於女王那邊……我也會好好解釋的。她並非不不明事理之人。”

    “的確……”

    雷納也久違地露出一絲微笑。

    ——人不會永遠沉寂於悲傷之中。時間、新的感情、以及新的幸福，都是治愈的良藥。

    而後雷納又與凱打了個照麵，

    “迪多斯領軍現在已經編入了五王軍，被安排在第二梯隊，克洛澤她也正在奔赴這裏的路上……我先前見過她兩次，她依然很好，這方麵你也可以放心。”

    雷納衝凱點了點頭，兩個人本來都是話不多的類型，沉寂了一刹那以後，凱拍了拍雷納的胳膊，

    “……保重吧。”

    “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