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聯軍的士兵們和自己的同袍相互道別，於最後一晚的美夢中期盼著光輝的未來。

    緋葉獨自來到了統帥的大帳。

    修果然還沒有睡。

    他要為自己的規劃負責。

    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疏忽大意……釀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姐姐。”修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後便繼續埋頭整理今日的計劃分配。

    “嗯……”

    現在的修兒——已經算是個出色的大人了吧。

    言而有信、賞罰分明。

    決策果斷、事必躬親。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擁有著與自己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無論發生什麽意外的變故，他都能表現出極度可怕的理性。

    即使這樣，即使被萬千少女憧憬傾慕著，他也沒有在追逐自己道路的上迷失自我。

    簡直……出色地不像話。

    “修兒……”緋葉伏坐在弟弟的旁邊，替他撩起散落的鬢角。

    “該睡了。”

    “我再檢查一遍可能出現的變故和應急預案……姐姐先去睡吧，您才是明天的關鍵——隻有擊敗那位傳說中的劍聖，咱們才有取勝的可能。”

    一直沉默著的姐姐側身摟住修兒的脖子。

    “所以……隻是可能對吧。”

    “嗯……”

    作為對戰況最為了解的兩個人，他們知道取勝的希望多麽渺茫。

    但還是……已經走到今天這一地步，他們也已經無路可退了。

    “呐……修兒，今天晚上，就跟姐姐睡吧。”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一起睡了。”

    氣氛突然變得無比沉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緋葉才從弟弟口中聽到了輕聲的回應。

    轟！

    砰！

    當！

    “衝啊！打倒無道昏君！”

    “奉詔討賊！逆臣叛黨、一個不留！”

    “是她！是她……唔啊！”

    傾世的女武神揮舞著大刀將周圍的所有敵人全都一一撕裂。一騎絕塵的緋葉登踏雲梯，穿過漫天的箭雨，率先登上了城牆。帝國的軍人們一見到緋葉的出現，全都嚇得如鳥獸散，少有的膽敢上前進攻的勇士，也都在幾招之內被緋葉所斬殺。

    如果說，修是戰術上的極度理性話。

    那緋葉就是戰鬥上的極度理性。

    幹淨、果斷。

    無論對手是誰，

    都沒有片刻的停頓。

    血光四濺。

    被鮮血所浸滿鎧甲的緋葉卻突然停了下來——周圍的氣氛也變得無比壓抑。

    白發冉冉。

    長須飄飄。

    他手中的劍也如同他的人一樣、古樸、陳舊。

    “劍聖——是劍聖閣下！”

    當！

    緋葉當然不會對這位劍聖互相致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爍著身影劈向劍聖，卻被劍聖輕輕一揮擋了下來，這一擊看似輕描淡寫卻將卸力點把控地恰到好處。

    在這一瞬間，緋葉立刻便意識到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但緋葉有……

    有必須戰勝對方不可的理由！

    “唔咕……”

    緋葉以身體為盾禦，讓劍聖以劍刺入自己的肩胛骨——而後便死死拽住劍聖的臂膀，用長刀從劍聖的後背開始將身體貫穿，連帶著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這種搏命般的招式打法，

    為了對付劍聖這樣的——她失敗了無數次，承受了許多本來能夠躲開的攻擊，

    但隻要一次能成功——

    年邁體衰的老人是扛不過這一擊的。

    “抱著必死的覺悟與老夫決鬥……能輸給像你這樣出色的後輩……老夫沒什麽值得遺憾的，”

    緋葉抽出了長刀，浴血的劍聖踉蹌地伏在一邊的矮牆上。

    由於緋葉的成功牽製，使城外的部隊順利登上了城樓——而現在隨著劍聖的隕落，原本處於頹勢的聯軍士氣大振——而與此同時失去了倚仗的帝國軍隊開始潰逃。

    “但如果……如果將這個國家交給你們的主君、交給你的弟弟的話——老夫死也無法瞑目。”

    劍聖倒在牆邊講述著最後的遺言。

    “這樣的帝國……究竟有什麽值得你付出的。”

    緋葉拖著長刀捂著腹部的傷口，一瘸一拐地靠向劍聖。

    這是最後一擊。

    修兒所夢想的——夢想建立的嶄新國度。

    即將要誕生了。

    “西境……西境那次遲遲未到的援軍——”

    “你根本無法想到它的真相究竟如何。”

    緋葉的長刀懸在了半空。

    “根本……就沒有求援信。”

    “沒有……沒有求援信！？”

    緋葉先是一驚，而後便微微冷哼道，

    “臨死前……還想為自己的兒子開脫麽？”

    “是吧，”

    劍聖長歎了一口氣，

    “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種情況下竟然沒有發來求援信，無論如何都像是我那膽小怕事的長子編織的謊言。”

    “但如果說……這全是你的弟弟……為了讓今天到來而布下謀局的話——”

    緋葉的長刀當地一聲墜落於地。

    “將軍。”

    “將軍。”

    緋葉一瘸一拐地拖著長刀進入了被烈火焚燒的皇都。

    聯軍完成了一次看似不可能實現的偉大壯舉。

    歡呼聲響徹整座千年帝都、響徹於金碧輝煌卻被燃燒著的宮殿。

    空蕩蕩的大殿內，除了聯軍的統帥以外誰也不在。

    他翹著腿靠坐在皇宮龍椅上，手裏把玩著名為龍之冠冕的帝王之證——而他的腳下，正踩著一具臃腫的屍體。

    “姐姐……”

    修兒的目光裏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我們成功了……成功做到了。”

    “父母、家族、還有……那些所有戰死的人們……”

    “修兒……”

    緋葉的聲音冷若冰霜，冷到弟弟原本洋溢著的笑容也逐漸凝固。

    “告訴姐姐。那封求援信……究竟是怎麽回事。”

    緋葉拖著長刀慢慢登上了階梯。

    “已經過去那麽久的事情……已經死去的人……真的重要嗎？”

    “如果——那些都不重要的話，你和我迄今為止……都是在為了什麽而戰！”

    緋葉的長刀刺入弟弟所坐的龍椅靠背。

    修兒將手中的龍之冠冕扔在一旁，抬手揩去姐姐臉上的血跡，

    “姐姐……迄今為止，您難道不是一直都在為我而戰嗎？”

    “所以……這一切全都出於你的設計——”

    “到頭來……我們都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麽……”

    緋葉將修兒的手掌拍開，灰暗的眼眸裏充滿了冰冷的絕望——但這絕望的表情在修兒看來卻十分滑稽，他捂著自己的前額，作出和曾經在劍塚下相同的動作，朝自己至親至愛的姐姐露出戲謔般的笑容。

    “那麽……知道了這些又如何？殺了我？然後再讓這個世界陷入動亂？讓我們迄今為止所犧牲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全都化作泡影？嗯？還是說……由你在這裏取代我，建立你理想的國度？哈哈……也許這個天下由姐姐來統治會更好喔！”

    啪！

    緋葉再一次重重地打了修兒一個耳光。

    這一掌前所未有的淩厲。

    打地弟弟嘴角都溢出血來。

    緋葉從龍椅上抽出了長刀，決絕般地望了弟弟一眼，而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不可原諒……

    無法饒恕……

    這樣的弟弟……

    如果……

    如果再讓我得到這樣的機會的話……

    緋葉的長刀刺入了雷納的身體，

    “這一次……絕不會再逃避了！”

    黑氣彌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