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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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已深,萬籟俱寂,萬千蟲鳴之聲不時傳入流雲耳際,一彎尖勾明月輕懸半空,在略顯稀薄的霧靄之下印照出一抹淡淡的毛邊,如美人黛眉,又好似遊子歎息。
光潔平整的平台通體以極為堅硬的灰石鋪砌而成,在如霧月光印照之下發出道道極為寧靜的光芒,全然沒有了白日當中的你爭我奪的喧囂之意,四周八個兵器架上置立著的各式兵器閃爍著淒淒的寒光,好似深閨怨婦一般訴說著無盡的幽怨。
流雲麵色平靜,先前打通經脈的喜悅表情好似被這如水的月光衝淡了一般,顯得幹淨而又爽朗。
流雲低下頭來,輕輕撫摸著手中黝黑無華的短劍,好似重情漢子輕撫日夜操勞、勤儉持家的醜妻一般,雙眸如水,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隨著手指傳來的粗糙觸感顯得越發明顯。
猛地流雲抬起頭來,雙目如風看向空中,但其目光遊離,雙瞳無焦,不知看向哪裏,而其手中黝黑短劍也隨著其身體動作緩緩舞動起來,時疾時徐,時快時慢,一時徐若清風,如一陣歎息,又一時動若雷霆,如猛士鐵拳,劍式章亂無法,狀若癲狂。
這時如果有其他弟子在場定會大笑流雲,奚落嘲笑其劍術不堪。
但如若枯木長老在此,必定會老懷感慰,將滿臉枯瘦的皺紋再多上幾層。
墨劍無光,劍過無聲,此為心劍!
“天勇”脈打通之後的流雲似乎悟性都高了幾分,本來隻是有心觀賞下七星峰頂夜景而已,卻不曾想為其景色所動,無意識之下將心劍術施展開來。
隻是這心劍術為枯木長老獨創,天下間能看得懂的又有幾人?
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細風緩緩流動,吹亂了流雲發稍,吹皺了流雲衣袂,但平台四周草木卻是紋絲未動。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肉眼難見的氣流發散而出,輕輕拂過光潔的地麵,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如同美人深閨之中的一聲輕歎。
嗤!
嗤!
嗤!
聲音越來越密,頻率越來越快,轉眼間便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氣流小雨,以流雲為中心發散開來,將光潔的地麵切割的斑駁不堪,而切過地麵的氣流還尤未停止,順著各種不定的路徑四散,偶爾撞擊在兵器架上發出聲聲清脆的響聲。
也好在各外門弟子居室內均設置了隔音陣符,不然這般動靜定會驚醒不少人。
而這無數氣流中心的流雲卻渾然不覺,其腦海之中充斥著無數影象,父母的麵容、殘破的宗門、血淚披麵的老婦、枯瘦的老者。。。
無數的憤怒和悲傷無力之感湧上心頭,流雲遊離的雙目之中不覺流下一滴淚珠,順著臉龐緩緩滑落,還未著地便被無數狂暴的氣流亂散,化為一股鹹淡的氣息就此消散。
流雲劍勢越舞越快,氣流越來越密,劍勢越來越狂,一股深灰狂暴氣流在流雲周身緩緩形成,數個呼吸之後便聚成一道環繞周身的風膜。
“都去死吧!”
流雲狀若癲狂,提起手中短劍痕命一劈,周身風膜瞬時爆裂,“砰”的一聲四散開來,而隨著這道風膜的爆裂,一個一米方圓的缺口瞬間在平台形成,露出半米石層之下的深黑色土壤。
在這一記重劈之後,流雲也是兩眼一白,“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過了十多個呼吸,卻又見流雲雙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隻是動作極為僵硬,顯得十分詭異。
站起身來的流雲雙目無神,慢慢彎下腰來拾起地上那柄短劍,搖搖晃晃的向著居室走去,邊走嘴中還模糊不清的念叨著:“這小子戾氣這麽重,居然還學那什麽古怪法門,差點走火入魔,連我都險些遭了殃。”
隻見流雲來到室內之後,再次兩眼一翻,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床上。
玄天宗的清晨特別熱鬧,東邊天際還隻略微顯現魚白的時候便有不少勤奮弟子出來晨練,呼吸吐納著清晨最為精純的天地靈氣。
然而這些弟子剛一到平台,便瞪大了雙眼,好似看到了什麽極不尋常的事物一般,不由得轉身大喊起來。
但由於各室都設有陣符,對於那些未曾起床或開門的弟子來講倒是沒有什麽影響,但那些已出門的弟子卻都被這一陣喧嘩之聲吸引了過來。
幾十名外門弟子看著麵前地麵之上這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大洞,不解的同時更是驚異不已,需知住在這七星峰上的弟子都是玄天宗外門弟子,實力最高也不過是化靈九星,想要如此不動聲色的在這堅硬無匹的石製地麵之上打上這麽一個大洞,實在是有些不可能。
一時之間縱說紛芸,甚至有弟子當場表示昨天夜裏看到兩名修為高深前輩在此打鬥,各種大力手段層出不窮,最後地麵不堪重負破碎,從而形成了這一大洞。
這一說法得到了很多其餘弟子支持,有少部分還表示自己迷糊之中也似乎聽到了這一動靜。
但此時真正的事主卻是依然癱倒在室內床上,生死難知。
與此同時,流雲意識再一次來到了識海之中,與那緩執念形成的“流雲”對麵而立。
“我怎麽又來到這裏了?”流雲迷糊之中記得自己是在平台之上練劍的,但意識恢複之後竟然發現自己又再次來到了自己的意識海。
“這個要問你自己了!”執念語氣平淡的回道。
流雲低頭沉思了片刻,細細回想起來,猛然大驚問道:“你怎麽可以控製我的身體?”
“到底是誰的身體,你弄清楚了沒有?”執念沒好氣的答道,似乎對流雲這一問題 很是不滿。
流雲細細一想,好似這個問題確實不宜過多爭辯,不由得嘿嘿幹笑了兩聲,卻沒有說話。
“你修煉的是什麽功法?居然將我強行喚醒了!”執念開口問道。
“強行喚醒?”流雲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執念輕聲應道,聲音顯得有些寂寥,隨後接著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寄居在你識海之內,無數道與我父母一樣遭遇的人死後形成的執念不停的融合進來,萬不得己之下,我隻得休眠起來,慢慢消化接納這一道道能量。”
“每一道能量便意味意一條生命的死去,他們可能也是別人的父母妻兒,也就是說,這幫該死的惡徒還在行凶,我痛恨自己無能,不能為父母報仇,不能為這萬千無辜身死的生靈化解怨氣。”
“但是昨夜不知你用的什麽功法,居然將這一股股飽含不甘和憤怒的怨氣化為了一種奇特的能量並使用了出來,所以我便醒了過來。”
“但我醒來之後讓我感到驚奇的是你居然也散發出了一股滔天戾氣,拚命的舞著劍,好似著了魔一般。”
“我很奇怪的是你到底有什麽經曆,居然也形成了如此之強的執念?”
意識海之中,那縷執念語氣平淡,好似講述一件極為平淡而微不足道之事一般,但言辭之間卻不時的傳達出其一種特殊的情緒,令流雲有些感同身受。
流雲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靜坐於識海之中,分析著執念所述情景。
經過一番回憶和分析之後,流雲明白了過來。
執念,從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一種能量,由心而發的一種能量,算得上是心力的一種,而流雲睹景思人,想到自己前世今生經曆,加之又無意之中施展心劍術,最後調動了執念力量,然後又受執念能量影響,最終徹底引發內心深處那股積壓多時的情緒,兩者混合之下徹底失控。
也正因為這種失控,流雲心劍術威力大增,從而形成了房外那令縱多弟子驚奇的一幕,不過直到此時,流雲對房外情形一概不知。
而對於流雲的沉思之態,執念也未加幹擾,靜立於一旁,任由流雲如此。
“我施展的那種功法對你有影響嗎?”流雲思前想後,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不過卻沒有告訴對方他所施展的奇特能量便是心力。
倒不是流雲有心如此,而是因為對方身死之時不過煉體境修為,說了對方也完全難以理解,倒不如以一種最為容易的方法溝通。
“有,不過是好的影響。”執念開口答道,聲音似乎也大了幾分,接著說道:“我現在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存在,可以說是我,又不是我。”
頓了頓,執念又道:“我是由無數執念形成,隻是最終以我的形態和意識出現,組合成我的每一道能量,便是一縷執念,便是一個人的一生,這些人或富貴、或貧賤,但無一例外的是最終都遭橫死,所以我能感受得到每一個橫死之人死前的恐懼、憤怒、無助等情緒。”
執念聲音平靜,仿佛在訴說他人事情一般,絲毫沒有情緒波動。
但聽到此處的流雲卻是倒吸了口冷氣,這是個什麽概念?一個人一生隻能死一次,死的方式有千萬種,而形成執念的無數人都是被流雲記憶當中那道風膜絞碎而死,那種痛苦、怨恨常人根本無法理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