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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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初曉不知道葉方舟什麽時候到的,在外頭聽到了多少。
他們家住的是老房子,隔音並不好,誰家說話大一點聲,左右鄰居都會聽得一清二楚。
這些年旁邊的住家一個個搬走了,章母又正在氣急敗壞之時,所以根本沒在意聲音的高低。
又偷偷瞟了他一眼,章初曉試圖從葉方舟臉上找出一點答案。隻可惜,她沒有陳楚瑜察言觀色的本事,或者真是,葉方舟城府太深了。
章初曉從心底裏不願意,讓葉方舟知道章家的“家醜”。
“家醜”這兩個字,還是桐城的爺爺奶奶當初教會她的。
他們說,曉曉的爸爸媽媽天天吵架,還老是鬧離婚,這就叫家醜。不許她到外麵說,因為會被人笑話。
從小章初曉就是乖孩子,所以她不說,什麽都不說。
把所有心事藏得緊緊的,隻為了不想被人笑話,尤其是被……大舟笑話。
屋裏的空氣有些凝滯,章父原本想活躍一下氣氛,剛要張口,卻被章母瞪了回去。
葉方舟將目光落到躲在章母身後的章初曉身上,沒出意外地,章初曉接收到了他的訊息,上前拿過葉方舟手上提的禮物,放到客廳的茶幾上。
章母這才回過神來,剛想開口招呼,葉方舟先說了話:“伯母,曉曉說來了您這兒,我正好辦事經過,順路接她回去。”
“哦,好啊!”章母支吾了一聲,下意識看看女兒。
此時的章初曉將頭埋得極低,連耳朵根都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章初曉隻剩下心虛了,葉方舟實在太厲害,居然能算出她的去向。
現在的問題是,等一會出了家門,該怎麽同葉方舟解釋自己撒謊的事?
難道要告訴他,爸媽為錢的事吵了起來?而且那錢還是葉方舟的。
那樣的話,葉方舟知道事實會不會生氣,或者再看不起她還有她的父母。
章初曉隻覺得非常委屈。
葉方舟這時貌似地無意地問了一句:“我剛到的時候,伯母好像在教訓曉曉,讓她不許進家門?”
章母“啊”了半天,心裏想著,該怎麽把這事糊弄過去。
女兒好不容易抓到一枚金龜婿,眼看著買了房、訂好婚期,以後就等著過好日子了。
可自已老頭子卻不省事地鬧了一出,不但偷了女婿用來裝修的錢,還把錢給了當年的小三!
這事如果讓葉方舟知道,說不定真會翻臉,到時曉曉該怎麽辦?
章母一咬牙,這事絕對不能說出來。
如果章父不把錢要回來,她就老著臉皮要求離婚!
至於十萬塊錢,章母盤算了一下自己私下的積蓄,再加上她幫女兒存的嫁妝錢,該是夠填這個窟窿了。
章母臉上堆起笑意,還好葉方舟隻聽到最後一句,一切還來得及。
於是她拉過章初曉,同葉方舟解釋道:“這孩子一天到晚要回娘家,我這不在罵她不懂事呢。”
葉方舟唇角稍稍彎了一下,看著章初曉道:“伯母,曉曉有時候就像個孩子,其實也沒什麽。”
章初曉看看葉方舟,又趕緊轉過頭去。
見章母和女婿相言甚歡,被冷落好久的章父忍不住想刷刷存在感,尤其看到章母完全是在打馬虎眼,顯然不想叫葉方舟知道那十萬塊錢的事。
在章父看來,有了這十萬塊錢,李芳才不會鬧得太難看,也算是保住了章家和女兒女婿的麵子,這錢花得並不虧。
白天李芳接過厚厚一遝用報紙包著的鈔票時,眼中的驚喜和感激,竟讓章父那顆因為蒼老而枯涸的心顫抖了好幾下。
這是他在章母身上從來沒有感受到的,足以讓章父重拾作為男人的自信。
然而一輩子不懂體貼的章母居然想得出來,要逼他去向李芳把錢要回來,還有女兒也在後頭幫腔,完全是想讓他從此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又好好打量了一番葉方舟,這女婿不但出手大方,而且通情達理,更加上大家都是男人,想必他為明白自己的難處。
章父走上前擺出男主人的架子,對章母嗬斥道:“女婿來了這麽久,不端杯茶過來,連個坐都不知道讓一下?”
章母這才發現有些失禮,忙將此時亂糟糟的沙發收拾出來,請葉方舟坐了。
而章初曉更是乖巧,說了一聲:“我去燒水。”就“吱溜”一下鑽進了廚房。
章父順勢坐到旁邊,體貼地問葉方舟:“方舟,聽曉曉說,你的新公司快開業了。”
葉方舟點了點頭。
“年輕人創業真不容易喲!”章父著意搭訕起來:“我就知道你是能幹的,買了這麽大的房子,還準備用一百萬裝修……”
一旁章母感覺到不對,狠狠瞪了章父一眼,以示對他的警告,不要將他拿錢的事說出來。
顯然這警告對於章父並沒什麽作用,老伴越阻止反而讓章父越意動。
畢竟是新姑爺,嫁女兒也得收彩禮不是?
章父覺得這事跟女婿攤開來說,沒準風輕雲淡就過了。
隻見他一揮手,吩咐章母:“去炒幾個小菜,我要同女婿喝幾杯。”
葉方舟並沒有什麽表示,隻是略微笑笑。
章母雖然覺得章父行事詭異,可是見葉方舟並沒有反對,隻好進了廚房。
見礙事的女人們都不在跟前,章父歎了口氣:“今天讓你見笑,其實曉曉的媽不是在訓女兒,是在跟老頭我置氣。”
葉方舟似乎有了些興趣:“伯父,我上樓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麽‘還錢’。”
章父老臉一紅,看來葉方舟剛才是在給章家人留臉麵,想必該聽的,他也聽得差不多。
既然瞞不過了,章父幹脆一拍大腿:“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醜,咱們都是男人,年輕時候誰沒點花花心思……”
葉方舟猛地咳了起來,以手握拳,掩住了一絲笑意。
此時從廚房裏又傳來章母的大嗓門:“曉曉,水都燒開了,還不快去泡茶,還有叫你爸少說兩句,白天喝的酒到現在都沒醒。”
屋外的葉方舟似乎聽到章初曉不太情願地“哦”了一聲,然後見她端著一隻水杯走進客廳,迅速遞到葉方舟手邊。接著就像是有人在後麵追也似地,趕緊回了自己房間,也忘了傳達章母方才讓她說的話。
“我今天根本沒喝酒,”章父瞅見了葉方舟臉上笑容,很有遇到知音的感覺:“有個大明星不是說過,是男人都會犯錯嗎,說來慚愧,我年輕時就沒管好自己。”說到這裏,章父頓時覺得有些惆悵。
不成想章母突然從廚房跑了出來,一把將葉方舟拉到旁邊。
然後執起手中條帚,衝著章父打了下去,大罵道:“叫你胡說八道,我一輩子都給你糟蹋了,你還想害了咱們女兒?”
聽到動靜的章初曉忙跑回客廳,想上去拉開章母,可看到旁邊抱著雙臂觀戰的葉方舟,她一時僵住,眼淚不爭氣地嘩嘩淌了下來。
虛假的掩蓋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自己最不想讓人發現的傷疤,偏偏被最在乎的人全看到了,此刻說不出來是羞恥,還是悲傷……
這時章母已扔了條帚,開始對章父拳打腳踢:“日子不過了,明天一早咱們就離婚,叫李芳把十萬塊錢還回來,人給她!”
看著轉眼就廝打起來的父母,章初曉呆呆的,就像很多個小時候那樣,麻木而不知所措。
葉方舟走到章初曉麵前,用近乎憐惜的目光看了看一直垂著頭的她。取出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手絹,細細地幫章初曉擦了擦眼淚,然後回身將章母和章父隔開了:“曉曉,扶伯母到屋裏去!”
章家重新恢複了安靜,除了章父的絮叨,和章母房間裏斷斷續續傳出的嗚咽聲。
章父正向葉方舟回憶著自己的風流歲月:“李芳年輕時長得真漂亮,按你們年輕人的說法,那叫盤靚條順,在單位裏也是能歌善舞。我那時也英俊得很,我倆常在一塊玩兒,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葉方舟淡淡地問道:“那時候曉曉出生了吧?”
章父被點中死穴,臉上露出了尷尬:“年輕時犯了糊塗。其實我最對不起的是李芳,她為了和我結婚,死活鬧著同她男人離了婚,結果到現在她兒子都不理她。我這頭父母反對,曉曉媽又死活不肯離,最後害得李芳不上不下,以後再沒嫁人。”
對於章父的懺悔,葉方舟報以了冷笑。
章父又陷入遺憾當中,覺得那個溫柔癡情的李芳,真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女人:“其實這些年李芳一直沒來找過我,要不是她得了重病走投無路,也不會想來麻煩我,”
“方才聽伯母提到,您給了李芳十萬塊?”葉方舟的話,立刻將章父從感傷中拉了回來。
“那個……這事我正想同你說,”章父訕笑著道:“這女人是因為我才下場這麽慘,我給她一點錢,算是略盡心意,也當是給李芳的青春損失費。就從你和曉曉房子裝修的錢裏取了點,那個,你們突然結婚我們家也沒要彩禮不是。”
這是打算白要,還是拿自己的女兒做筏子。
葉方舟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將目光投向章初曉緊閉的房門。
心底的憐惜如水泛起漣漪,像似看到了當年那個從來不理人的“驕傲”小身影其實是如何孤寂。
章父以為葉方舟這是默認了,心頭感覺鬆快不少,笑著對葉方舟道:“女人家都小心眼,一聽說我給李芳鈔票,那母女倆個都不幹了,還非逼著我去把錢要回來,這是不存心讓我自打自臉嗎?要不,方舟你幫我去勸勸她們?”
章父滿心期待地看著葉方舟。
葉方舟這時站起身來,臉上神色已沒有一貫的淡然,反麵多了幾分淩厲:“伯父應該知道,我這筆錢的用途,您欠了誰的情,是您自己的事。至於彩禮,如果曉曉要,我隻會給她。但現在如果不想我和曉曉的婚事就此作廢,請盡快將十萬塊錢要回來,否則我會要求離婚。”
房間的門突然開了,章母趿著拖鞋跑了出來,哭著衝章父揮起了手臂:“你現在得意了!你讓女兒以後怎麽辦,給我馬上滾!不把十萬錢要回來,永遠不許進這家門!你在外頭餓死、撞死,同我們娘兒倆一點關係都沒有!”
章母鬧成這樣,章初曉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此時的她,正抱著頭蜷縮在床上,葉方舟的字字句句都落在她的耳朵裏。
原來對於葉方舟來說,他們的婚姻抵不過十萬塊錢。
其實也對,這不過是一場形婚,憑什麽要葉方舟替她父親還風流賬。
可是為什麽章初曉會覺得心裏好痛,是當年的溫暖少年也終於不再溫暖她了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