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湉用那些被褥在棺蓋上鋪了張床，躺下來休息。

    事已至此，想什麽都是多餘的了。果然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自己隻不過是心疼大清屢被外敵入侵，極弱極貧，一心要走變法之路，匡扶社稷，挽危局於既倒。誰知觸犯了親爸爸慈禧太後她老人家的利益，被囚禁於瀛台，不僅連累珍妃送命，自己最終也沒逃過毒手。沒有祖先相救，此刻自己已經在下麵的棺槨中開始腐爛，焉能活著睡在棺蓋之上？

    “乖重重重孫子，你感覺還好麽？”一個慈祥的話音在大殿中響了起來。

    戴湉翻身而起，跪在棺蓋上，叩頭不止。“太太太上皇爺爺，湉兒叩謝救命之恩。”

    “重重重孫兒，別老是磕頭了，你下來吧！”

    戴湉隻得順著梯子下了棺槨，舉目四顧。

    棺槨前邊的一具龍椅上，一個慈眉善目，身著金黃架裟的高僧正盤膝而坐。

    戴湉胸間實然湧上來一股濃濃的親情，雙膝跪地，拜了下去。

    老僧白眉聳動，舉手輕拂，戴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湉兒，別拜了！你識得老僧麽？”

    戴湉腦中靈光一現。“太太太上皇爺爺，你老人家應該是世祖順治爺吧？玄玄玄孫叩頭了！”

    老僧袍袖一拂，戴湉便拜不下去。“老僧已是方外之人，以後無需行如此煩瑣禮節。相隔的輩份太遠，就不沿用家族的稱呼了。我叫你湉兒，你稱我孝祖爺吧！”

    “是！湉兒聽孝祖爺吩咐。”

    老僧臉上泛出笑容。“好！孺子可教也。今後很長時間內隻有我們倆單獨相處，稱呼能省則省，”

    戴湉不解地問：“為什麽？孝祖爺爺？湉兒既然活著，當然應該回到皇宮裏的親人們中間去。”

    “湉兒，萬萬不可！你若公然複生，皇室必亂！天下必亂！於公於私都沒有好處。”

    “孝祖爺，而今國家衰敗，大清瀕危。亟待湉兒回宮領導變法，中興我朝啊！”

    “湉兒，慈禧雖也在你被毒死的那天下午病逝，但李蓮英等舊黨勢力猶存。大清氣數已盡，絕非一己之力可以挽回。中華大地，數十年後自有偉人擔當，那時華夏正當中興！你我舊人，還是各自清修，覓途仙道，超然物外的好。”

    戴湉尤自心有不甘，憤憤不平。“可惜！太後她老人家權力欲太盛，扼殺了戊戌變法。否則，湉兒已重建大清盛世，令列國臣服，天下太平了！”

    老僧搖了搖頭，似乎不以為然。“湉兒，你想得太簡單了。八國聯軍那群瘋子，是不會放任你平安變法的。本朝已然油盡燈枯，非人力可以挽回。天命如此，你孝祖爺已經不去抗爭了。我救下你，是為了愛新覺羅一脈不致於就此湮沒無聞，你應體察天心，好自為之。”

    戴湉嗒然無語，黯然神傷。既然天命如此，我活下來又有什麽用處呢？還不如化作一掊黃土，長眠地下的好。作為古往今來最無用最悲慘的皇帝，我丟盡了三皇五帝的臉。如今生死兩難，人鬼殊途，真不知往後憑什麽活下去。

    老僧淡淡一笑。“湉兒，想不通了吧？你既然受盡淩辱，未享尊榮，必然想盡雪前恥。不過，複仇對象可不是慈禧那女人，而是老天爺。而今我違抗天命救下了你，自然希望你自勵自強，修煉仙途，抗爭天命，為自己贏得尊嚴。千萬不能自暴自棄，一厥不振！”

    戴湉跪了下去。“孝祖爺爺，湉兒受教了。往後，自當謹遵教誨，像你老人家一樣剃度修行。”

    老僧手指一拂，戴湉又身不由己地站起來。“孝祖爺可不要你做和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還沒有子女，將來不仿生上一大群。我這裏有一本吐納練氣之法的小冊子，你先修煉起來。”

    戴湉接過絹冊，藏於袖中，恭謹的道：“湉兒謹遵孝祖爺令諭，開始修煉便是。然而此殿並無食物飲水，總不能由你老人家天天來送吧！”

    老僧展眉一笑。“此殿乃皇宮之西的觀德殿，乃你的靈柩暫停之地。新皇宣統正在河北為你修建皇陵，待得竣工，你將遷葬永寧山下。此殿尚有地下建築，乃朕當年秘密修建，無他人知曉。進口在這把龍椅之下，一按龍頭上的龍睛，龍椅自會移開。下麵生活起居一應具全，還有宮女伺候。你先下去，我要把這裏恢複原樣。李蓮英也有道行，倘他發覺有異，恐另生事端。”

    老僧一按龍睛，龍椅果然無聲無息滑向一邊，一列明亮的大理石階向下延伸。

    戴湉再無猶疑，向老僧拱手一拜，昂頭走了下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