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要開始拍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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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清風心想,在麗莎和蘇尋那邊,都以他這段時間惡補了很多書的理由,才能說出在剪彩儀式上那段對廣積王子的理解。所以他覺得,平日在劇組裏,也得鞏固這種形象,才能圓這個變化。畢竟麗莎言下之意,星輝的資方在劇組裏也有人,陶清風的日常拍攝他們也一直關注著的。

    此外,陶清風希望沙洲能早一點過完這一條,這樣副導演就能快些指導他的表演。為了早日賺夠一億違約金,工作上能提升得越快越好。

    於是陶清風把史書中記載講出來,感慨道:“劉幸鸞的痛苦,源自酣暢淋漓的戰場刀劍,並不能斬斷皇城上空的靉靆沉雲。可他掌中有劍,心底有火,哪怕劍是孤劍,火是沉火,但是壯心仍能感劍鳴,道途中火也不曾熄滅。所以我認為將軍還應該笑得更放開一些。雖然痛苦,可是他驕傲啊。此乃《後大興史》裏言‘壯心感此孤劍鳴,沉火在灰殊未滅。※’之故”。

    陶清風說著,也不自覺地把《後大興史》的記載背出來:“劉敢辜一生緣興滯朝堂、四十年來關身輕,當有英雄出俗誌,一世攀龍遇明主,不貪榮貴王圖名。最後留下的話是:邊地山光……好墓田。身後事都如此豁達,該是放開笑的。”

    陶清風講完才發現,沙洲整個人都呆滯了。不遠處還站著個,被礦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導演,他們死死地盯著陶清風,眼神都非常詭異。

    陶清風都被瞠目結舌的表情盯慣了,他主動解釋:“看了點書,一孔之見。沙洲你可以參考,主要還是聽副,副導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職務名稱時,磕絆了一下。

    沙洲已經收起了那副娛樂圈的撲克笑臉,臉上的震驚和一絲敬畏是真實的,說:“陶清你,請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可憐沙洲,隻聽懂了大約一半,但他可以感覺得到,在聽懂的幾句裏,劇本裏限於對白而沒有描寫的各種心理,已經呼之欲出——這些本來是演員們在拿到劇本後,要自己揣摩動作表情,最艱難的部分。甚至有時候,編劇寫出來的台詞背後的人物心理,和演員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難入戲,做不出合適的動作與表情。

    陶清風還未開口,副導演已經把礦泉水瓶處理好,也不顧自己衣服被水打濕了,一邊叫助理幫忙換,一邊對陶清風大為稱讚——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課。你在剪彩儀式上說的話,我後來看視頻了。我還以為你隻是去了解廣積王子,看來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剛才陶清說的材料,我會再給你講講的,那個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開一點笑。”

    沙洲對陶清風笑笑,點頭答應副導演,又投入了緊張的排演之中。隻是他看向陶清風眼神裏流露出的困惑,卻是藏也藏不住的——這得看多少書啊,還不止看廣積王子的,看了還全部背下來。是陶清以前在節目上出醜後,下定決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強度補課了嗎?

    可是沙洲總是覺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種氣質,一點都不像半路出家惡補知識的樣子,仿佛早就淫浸詩書,氣度馥華。

    沙洲本來一直在陶清麵前很有優越感,因為陶清已經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兩三年,卻已經超過他的咖位,資源和後續都更好,知名度和粉絲也更多。畢竟沙洲是電影學院科班出身,比陶清這種小學都沒畢業的野路子,自以為要強得多的。

    他們路線雖然都是賣臉的小鮮肉偶像,但以沙洲粉絲“米粥”對陶清粉絲“陶瓷”時掐架時一句話來說——不要越級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決心,回頭一定要去惡補。陶清都能背得那麽好,自己正經文化課考上最好的電影大學,沒道理在這方麵輸給他。

    又等了一個小時,沙洲這邊試戲練習終於告一段落,可以去導演那邊實際拍了。

    副導演喝了幾口水,休息五分鍾,準備帶陶清風熟悉進組以來的第一場戲。

    廣積王子的戲份加起來大約十來分鍾,總共有五場,其中四場都要和其他演員搭對手戲,隻有一場是solo。為了減少壓力、節省時間,第一場戲拍的就是單人那條。

    這場戲,故事進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廣積王子準備提醒哥哥天勝皇帝,多實施仁政,寫奏折的一幕獨角戲。

    大興王朝初建,百廢俱興,國政不穩,天勝皇帝手下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在推行比較激進雷霆的鎮壓手段,來鞏固王朝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勝利果實。天勝皇帝是個非常有洞見的政治家,知道這種時候的確該施以鐵腕,把一切魑魅魍魎都彈壓下去,采取了許多非常手段,預備未來再慢慢懷柔。

    可是廣積王子心性太過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門閥舊臣受苦。加之許多受株連的前朝勢力,其實是無辜的。廣積王子熬了三天兩夜,寫了一篇《懷仁》上疏給天勝皇帝。這被後世收錄在他的文論《六言》裏。

    這幕戲,拍的就是廣積王子熬夜寫奏折,一邊寫,一邊想那些苦苦哀求的聲音;可他也知道,天勝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麽隱患……所以廣積王子寫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糾結的:一方麵是良心,一方麵是理智:

    廣積王子不願意違拗天勝皇帝,也不想去幹涉太多政治決策,但是又無法拒絕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寫奏折時絞盡腦汁,寫得懇切、真摯、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的佳作。

    這一幕獨角戲,在副導演看來,其實很好演,不用像對沙洲講戲那樣,需要他演出心理變化。

    陶清風隻要凝出一個半含淚的表情,到時候技術處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畫麵疊加剪在一起。鏡頭移動,拍攝出用毛筆寫奏疏的畫麵——不用陶清自己寫,找個手替,再找篇寫好的《懷仁》,後期處理在一起……

    於是副導演給陶清風講:你要演的,是一個“不忍”的含淚表情。

    陶清風看過這部分劇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並沒有演過戲:他能理解和能演出來,不是一回事。

    陶清風想:要他假哭很難,先想想真哭的傷心事。

    今早陶清風委托沈阿姨買了香燭紙錢,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們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風放任這種傷痛浸透了自己,眼淚果然滾滾而落。

    但是副導演連忙喊停,搖頭:”陶清,你這副哭臉,好像是你在生離死別似的,這樣不對,重來。”

    陶清風這時候的心情是真的難過,他花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擦幹眼淚。

    然後他繼續按照副導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風不懂得演戲的知識,想到剛才副導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須先進入“不忍”的心理狀態中。

    他扭頭對副導演說:請給我一炷香時間。

    不提副導演還愣了一下去換算一炷香合幾分鍾,陶清風設身處地地去想廣積王子,心中默念著《懷仁》全篇,想著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無作惡,虎狼叢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輕的佛陀一樣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憫心腸。

    “見其生不忍其死,是為仁也。※”陶清風喃喃念道。副導演沒聽清他在念什麽,然而看見陶清風怔怔望遠,好歹擠出幾滴眼淚,眼中泛起氤氳霧色。

    雖然並不是真正的難過,隻是在去盡力體會廣積王子的悲憫之情,但辭藻動人的文論,讓陶清風背起來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動。

    因為是試戲,陶清風麵前擺著的隻是簡陋的布景,一張劇組吃盒飯的餐桌,桌上擺一張毛邊紙,旁邊擱支開叉毛筆。扭開一瓶鋼筆墨水當硯台。

    陶清風眼淚欲落未落,提筆飽蘸濃墨,在毛邊紙上自如流暢地寫起了《懷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非廢釁鍾,而易之羊。此既無傷也,是乃仁術。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副導演本來看著陶清拿毛筆姿勢還像模像樣的,表情雖然不完美,但也有隱忍的眼淚了。後期再摳圖處理一下,應該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讚許。然而下一瞬間當他看到陶清風筆下流瀉出來的墨跡時,眼睛都快瞪成銅鈴了。

    硬瘦、飄逸的字體,筆觸轉合間,凜有不可犯色。這麽漂亮又有氣質的書法,不遜於專業水準。再配上陶清寫字那個姿勢——副導演覺得,雖然現在沒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陸離,揮毫潑墨的劇照,該是如何奪目。

    而且,副導演雖然不能背下來,但也看得出,陶清寫的就是完整的《懷仁》,這功課做得太好了。連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後期以書法家的《懷仁》來加工畫麵,直接陶清自己寫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罹漜,茶茶茶茶子的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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