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程式公交訓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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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份,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我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愁腸百結。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我生來就暈車暈得這麽厲害,那些想去的地方、想看的人,向來都隻能想想。

    可是這一次,無論如何,我是要去的。

    我想盡了辦法,想破了腦袋,都沒能想出個什麽好對策來。我向來貪生怕死,又一直被嬌生慣養著,實在是算不得什麽勤勞能幹、艱苦奮鬥能吃苦的人。可是這一次,我想,就算是爬,我也得爬過去。

    因為瞞著爸媽,又不好跟徐陽開口,我隻好把唐糖她們當作救命稻草,每每在店裏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拉著她們給我出主意。

    念念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笨的方法,也許就是最好的方法。

    小優說,有一種治法,叫以毒攻毒;有一種醫法,叫死馬當成活馬醫;還有一種心理療法,叫作心理暗示法。

    唐糖終於說了一句讓人聽得懂的話,她說,從今天開始,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去坐公交車吧!

    我尚未來得及回應,就聽小優說,“記得每次上車的時候都默默告訴自己,‘我喜歡坐車,我喜歡坐車,我非常喜歡坐車!’說得越多、越像真的越好。初中的時候我不喜歡學英語,老師就是用這種辦法治我的。”

    我挑眉,“後來你就喜歡上英語了?”

    “沒有,也許我上輩子是個英國人,英語說膩了……”說這話的時候,小喜笑顏開,兩眼放光地看著我,說道,“但是一一姐你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了?”我詫異道。

    “我當時心裏對英語抵觸得很,麵兒上雖然照著老師的說法,把‘我喜歡英語’五個大字龍飛鳳舞地寫在英語課本上,每天在心裏默念好多遍,但其實潛意識裏一直有個小人兒在說,‘我不喜歡英語,不喜歡英語,就是不喜歡英語’,所以才沒成功。但是一一姐,你是有目標的呀!你想想要去雲南爬大山,這些不喜歡的討厭的就都不是事兒了。”

    我點點頭,這就是她所謂的“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其實她們這些不是辦法的辦法我都想過,當初就跟林溪說,“也許練練就好了”,但想想暈車時那種讓人“欲死欲死”的感覺,我忍不住指望著能通過吃藥、健身來讓自己多活幾年。

    聽說心理學上還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療法——係統脫敏療法和滿灌療法,對治療特殊恐懼症極有奇效。前者通過讓患者放鬆來達到抵擋恐懼與焦慮的目的,而後者,則是在沒有進行任何放鬆訓練的條件下,突然將患者置於其最為恐懼的情境之中,以高強度的刺激和受刺激後並不恐怖的現實情況,幫助病人消除由這種刺激引發的習慣性恐怖、焦慮反應。

    我想,雖然這些療法,針對的都是焦慮症、恐怖症似的心理病症,與我這種暈車嘔吐的生理反應實在是有些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八竿子打不著,“歪打”卻能“誤著”呀!再說原理都是一樣的,就算不是良方,至少也能有所幫助吧!

    當天晚上回去之後,我一個人斟酌了許久,終於在第二天,帶著精備的武裝一個人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公交車。所謂精備的武裝,其實不過是用來放鬆與轉移注意力的話梅與舒緩音樂,用來緩解不適感的橘皮、薑塊、風油精,用來……

    那天傍晚我搭上了一輛公交,不管方向,不顧終點,坐在窗口假裝欣賞暮色四合的景色。

    我塞上耳機,告訴自己那走走停停、晃晃悠悠的公車,隻是幼時伴自己安眠的搖籃而已。等到公車晃晃悠悠到達了終點站,車上隻剩下我和司機,我揉了揉太陽穴,把橘皮湊到鼻端使勁擠了兩下,暈暈乎乎地走到前麵,又投了兩個幣,就在前麵坐下。

    司機大叔看了我一眼,說,“坐錯方向了呀?”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公車啟動了。

    那晚從公車上下來差不多已是八點,我到附近一個冷飲店坐了許久,看著自己那慘白慘白的臉,心想林溪真是料事如神,依著我這樣的身子,到了那邊,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不可。

    就這樣,我坐了大半個月的公交車,每天都騙著爸媽說,我是跟徐陽約會去了。看著他們那飽含深意的目光,我又是心虛,又覺得辛酸,我這大好的青春年華,不能與我的“如花美眷”花前月下,卻要在這害死人不償命的公交車上備受煎熬……

    在我覺得我的技藝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之後,我終於自信滿滿地朝林溪嘚瑟。我說,“林溪,我現在坐車已經不怎麽暈了,連續坐上兩三個小時都沒有吐呢!”

    我等著林溪眼含笑意地告訴我,“那行,等你暑假去的時候,我替你勸勸你爸媽!”

    卻誰知他斜挑著一雙桃花眼,說話間頗有些陰晴不定、陰陽怪氣的感覺。他反問了我一句,“真的?”

    我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遲疑了一下,覺得不管實力如何,也絕對不能在氣勢上就輸掉半截。於是我點了點頭,胸有成竹地笑笑,說道,“真的。”

    他死死地盯著我看了許久,周圍的空氣好像凝結成了一塊,再也沒有流動的感覺。

    我被他盯得發怵,心想林溪被歲月磨礪得也忒老成了些,整日裏不是陰晴不定就是不動聲色,真是……非我輩揣摩得透的啊!

    我正兀自在自己的思緒裏感慨萬千,就見林溪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旋,勾起了車鑰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便大步一邁往前走去。

    “你去哪兒啊?!”我疑惑道。

    林溪停下腳步,回頭衝我詭異一笑,“當然是去檢驗你說的話的真實性,怎麽,你不敢?”

    我看他那勢在必行的樣子,又覺他言語中充斥的盡是不屑與挑釁,不由得把腰板挺得筆直筆直,下巴一抬,“切”了一聲,“不敢是小狗!”

    話音剛落,就見他扯了扯嘴角,轉身就往外走。

    我急忙拉上他的衣角,笑道,“暈車藥要提前半個小時吃才有效,你得等我做個準備。”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說,“好,就半個小時。”

    我聞言如遭大赦,立即跑回去吃了胃複安,細細地切了薑片,用傷濕止痛膏貼在肚臍上。做好這些之後,我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我的包,看風油精、桔皮、耳機、薄荷含片、梅子、零食等一切都在,這才放下心來。雖然在林溪麵前的時候,我說得極為理直氣壯,但到底也是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的。不成功,便成仁,沒想到我程一一今日竟要在這麽一件小事上體現自己的能耐了!

    但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林溪他竟然跟我放絕招!我更沒想到他這一絕招的殺傷力會這麽強,差點讓毫無招架之力的我,頃刻間成為一縷車中亡魂。

    林溪把我塞進車裏之後,說了聲“坐好了”,然後就發動了引擎。

    因為我實在路癡得厲害,他又不是走的尋常的路線,我實在不知道他這是要把我帶到哪裏。但一想到他說要檢驗我說的話的真實性,就不免警鍾大作。我把耳機塞好,把歌目選好、音量調到正合適,拿桔皮在鼻端輕擠兩下,偷瞄了兩眼林溪,奈何什麽也沒瞄出來,隻好乖乖的閉上了眼。

    等到下車的時候,我雖精神不大好,倒也沒有什麽強烈的暈眩的感覺,更沒有想要嘔吐的衝動。我大鬆一口氣,以為我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逃過了他這一關,卻不料,那真正的考驗,其實還沒有真正開始。

    我衝林溪得意得笑笑,“怎麽樣,坐了這麽久的車,我依然生龍活虎的,一點都不暈的!等到了雲南……”

    我話還沒說完,就見林溪將頭一轉,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容便頓時碎成了渣渣。

    他回過頭來,往手上倒了些風油精就往我太陽穴上塗,邊塗著,還邊說,“剛才車開得穩,隻是個小熱身。現在我們要進山了,你要不要再準備一下?”

    我看了看那有些蜿蜒的路,正想點頭,轉念一想到“士可殺,不可辱”,就很有骨氣的把頭一揚,說了句,“不用了,我們出發吧!”

    “你能行?”林溪挑眉。

    “你看不起我?”我瞪眼。

    “待會兒可不準哭鼻子。”林溪失笑。

    “誰哭鼻子誰是小狗!”我哼哼。

    “那我們這就出發了,一一小狗。”

    “嗯……”我點點頭,正要塞上耳機,突然看到林溪滿臉促狹的笑,這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麽,不由氣結,“林溪你才是狗!”

    林溪笑了笑,沒吭聲,我卻因為這一個小插曲,心情放鬆起來,再沒了那“如臨大敵”的感覺。

    隻是沒想到,山裏的路會那麽的崎嶇。

    剛開始的時候,我看著那崎嶇而又狹窄的路,頗是擔心林溪的車技。這樣的路況,他又不熟悉,萬一一不小心沒控製好……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質疑一下他的水平,就已經被顛得說不出話來。

    “林溪,你能不能……能不能慢點。”我一邊塗抹著風油精,一邊問他。

    “怎麽,受不了了?”林溪說道,言語間,沒有絲毫關切的味道。

    “不是,”我急忙搖頭,轉口道,“這裏路不好,我怕你開不好,我們……”

    林溪卻看都沒有看我一眼,語氣甚篤,“放心,我駕車來過好多次,不會帶著你冒險的。”

    “哦。”我看了看林溪那專注而又堅毅的側臉,心想,這個人,好像從來就沒有對我憐香惜玉的時候。我顧不得垂影自憐,就迅速拿出薑片放在鼻端,使勁嗅了嗅,又拿了暈車藥吃了兩片。

    卻似乎並沒有什麽用。我的腦袋愈發的暈暈乎乎,胃裏翻江倒海,隻差一吐為快,渾身癱軟,一點力氣都沒有。

    難不成這大半月的辛苦都白練了?我琢磨著,愈發覺得心有不甘。便強撐著身子打起精神來,努力想象見到蘇晴時的場景,努力暗示自己自己可以,隻要挺過去,一切痛苦就都將成為過去。

    我這樣想著,果真好了許多。

    卻也隻是勉強撐過了林溪的考驗而已。林溪一將車停下,我立馬衝下去,扶著樹就嘔了起來。林溪把一瓶礦泉水開了蓋遞給我,問道,“你現在還堅持要去嗎?”

    我接過瓶子,站起身來,衝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裏的路比這裏的還差,路程還更遠。”

    “我挺得過去的。”

    一陣靜默之後,林溪揉了揉我的頭發,說,“那好,到時候我幫你說點好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