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示人以弱鬥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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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張氏因著為母則強的道理,將腦子裏那些所謂的三從四德統統丟棄一旁,更是孝媳賢婦也不當了,索性一股腦的將手裏的權利盡皆放下,便是每日一次的請安也被張氏用著身體的緣故給推拖了去,隻老實地貓在自個的小院裏安心的養起胎來。

    話說這張氏不愧是出自詩禮簪纓的書香世家,這心態上一旦找準了位置,之前一直被人壓著欺負的局麵也漸漸被掰了回來,宅鬥水平更是一連上升了好幾個台階。

    張氏更是在養胎的日子裏仔細分析了府裏的種種局麵,雖說如今手裏麵是一把的爛牌,但若是經過種種謀劃卻也未必沒有翻牌的可能,現在的當務之急卻是要找個能讓人安心的地方讓她平平安安的生孩子,張氏的娘家自然是首先之地,可從古至今還真沒有哪個懷孕的媳婦能夠在夫家俱好的情況下卻在娘家產子的例子。

    眼見著這身子是越發的笨重,臨產的日子也是一天天的臨近,張氏難免露出焦慮難安的跡象。雖說張氏從上交了管家之權的那一刻開始,出府生產的布局謀劃就已經暗暗敲定,接下來隻要一步步按部就班,相信定能走出榮國府這個困局,可世人又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知道老天是否對張氏憐憫眷顧?

    且說這張氏的婆婆史太君如今住的地方便是象征著曆代榮國府主人的榮禧堂,賈赦如今雖已於半年前承了祖上的爵位,卻並沒有如願的搬進來,反倒是府裏的二老爺因著賈母的疼寵的緣故,自小便跟著賈母住在榮禧堂裏麵,及至娶妻生子也沒另挪地方。

    賈赦卻是自小養在前國公老夫人的膝下,比起那養在身邊的二兒子,這個稍顯陌生而又沒什麽本事的大兒子自然隻剩下了麵上的母子情份。而張氏又是前麵的太婆婆與賈代善定下的清流世家的女兒,雖說嫁妝也算豐厚,卻離賈母心目中的十裏紅妝尚有些距離。

    因著這種種原因張氏從一開始便很不得賈母的歡心,縱使後來王氏進門,張氏雖在各方麵樣樣強上幾分,也沒能得上賈母半分的好臉,誰叫她的丈夫不得婆婆喜愛呢!

    又兼張氏的這胎是在為公公守靈的時候,因不堪疲累暈倒才被珍斷出來的,賈母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可著勁的折騰張氏,若不是張氏這胎一開始便有不穩的跡象,張氏怕不是要挺著肚子給賈母立規矩了。

    這日裏張氏一反平日安心靜養的做派,早早的起床梳洗裝扮一番,然後便挺著九個月的大肚子在仆婦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向著老太太的院落走去。

    話說這邊張氏一行剛邁出院落,那邊賈母便立馬收到大兒媳婦今日要來給她請安的消息。賈母隻沉吟半刻,便令人將還在隔壁套間安睡的賈珠抱到了眼前玩耍,然後靜待著張氏的到來。

    約莫等了有半刻的功夫,就有外麵的人回稟說大太太前來給老祖宗請安,現今正在外麵候著,又說請老太君的示下。賈母卻並沒開口直接令人引進來,而是指著身邊的心腹嬤嬤去外麵親自迎一迎,惹得底下的一眾小丫鬟們紛紛奉承老太太果然疼愛兒媳婦,在哪皆不肯委屈了媳婦。

    笑眯眯聽著底下人的議論,完全無視了現還在身邊立規矩的王氏也是她媳婦這件事情,隻順著眾丫鬟仆婦的話,說道:“非是我對大兒媳婦自誇,咱們隻瞧那通身的氣派,不愧是出身文派清流世家,與咱們武勳之家就是不同,這管家持家之道在滿京城裏也是數的著的。”

    這話剛落,便聽外麵回廊處傳來一陣腳步之聲,不及丫鬟來報,卻聽尚在門外的張氏軟著嗓子嗔言道,“婆婆慣會拿兒媳說笑,雖說是讚自己人,隻不要將那牛皮吹破,這話若是被外人聽了去,指不定外人還以為兒媳是那嬌蠻輕狂之人呢!”

    等到這話說完,張氏已是置身在內堂之中,象征性的請安問好之後,便被賈母勒令老實坐好。才又聽賈母說道,“我的兒,你不在自個院裏好生的安胎待產,卻又跑到我這裏受累,也不知這是請的安,還是要讓老婆子心內惴惴擔憂,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咱們府裏一等一的金貴之人。”

    耳聽著賈母上麵這一通的說教,張氏的眼裏卻是盯著正在炕床上自顧翻身玩樂的小賈珠,麵上更是適時顯出一絲恍惚之色,然後才紅著眼眶說道,“媳婦何嚐不知安心養胎的重要,隻這臨產的日子越近,媳婦內心裏便越發的焦慮,又不時想起我那不久前剛去的孩兒,我這更是日夜難以安眠。”

    眼見著張氏以手拭淚,賈母連忙叫人呈上手帕,問道,“這前幾日還好生生的,不時聽下人回稟說你那邊一切皆好,很有幾分安心靜養的意思,如今怎麽又會茶飯不思起來?可是又有誰在你麵前嚼那舌根子了。”

    聽得賈母如此一問,張氏的眼淚更是忽的洶湧起來,轉瞬間便弄濕了半方帕子,侍立在張氏旁邊的周嬤嬤立馬知機的替自家主子喊起委屈來,“老太太,前日我家太太因想著臨產之日愈近,唯恐臨頭時生產艱難,便領著一眾小丫鬟們去園裏溜達了兩圈權為生產攢些力氣,誰知卻不巧被我家太太聽到一些挖肺誅心之語,且自那回來之後,我家太太就變成了如今這番情況,無事便落兩滴淚,終日神思不屬,便是那手裏的絹帕也報廢了有十幾條不止。”

    周嬤嬤這話一說完,賈母便自以為了解了張氏此行的目的,左不過是聽了某個丫鬟下人的尖酸之語,忍不住氣性來她這告狀來了。這時一直在賈母身後作隱形人的王氏率先開口道,“弟妹也在這裏說上一言,還請大嫂千萬勿怪。大嫂就很該拿出國公府當家奶奶的魄力來,當時就該將人打殺了下去,何苦為了一個奴才忍氣吞聲?”

    “都是府裏的家生奴才,總該留些體麵才是,更何況,”張氏說道這裏麵帶一絲猶豫,又繼續說道,“更何況我如今卻是覺得那些誅心之語講的未免沒有半分道理。”

    張氏強忍著悲痛,哭音說道,“媳婦隻要想著我那瑚兒降生之時,頭天大哥兒剛落地,第二日太婆婆便毫無半分征兆的去了,雖說當時闔府皆說國公老夫人是含笑離世的,可至親之人難道便無半分怨言嗎?”

    眼見著聽了此言,賈母的臉色整個變了,周嬤嬤唯恐自家太太真將那克親克子的命硬之說坐實嘍,隻在旁邊死命的拽著張氏。

    張氏卻半分不為所動,隻繼續說道,“及至如今我又是這樣情況懷了孩兒,上天又緊接著讓我經曆這喪子之痛未免不是對我命硬的懲罰。”

    眾人聽到這份上,在座的主子們卻是心內各異,王氏更是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暗喝了一聲彩,隻覺得讀書識字又怎麽樣,還不是被她這個睜眼瞎子耍的團團轉,而賈母卻真是被張氏這番淚言給唬住了,這人一有了年紀,便不免對這些個神神鬼鬼篤信了起來,雖說明知這裏麵有那王氏的影子,卻還是不免真正懷疑起來。

    雖說心裏還在泛著嘀咕,賈母卻還是要說些場麵話,隻得繼續勸慰說道,“虧得你還是出自書香世家,本身也是那飽讀詩書之人,讀書人不是最忌神鬼之說嗎?今兒怎麽自個嚇唬起自個來了。”

    耳聽著賈母鬆泛著話頭,周嬤嬤也乖覺地接話道,“還是老太君有見識,之前老奴私下裏不管如何勸說皆是無用,還得老太君說上幾句才行。”

    “雖說婆母不怪,然我難道就能心安理得的當作無事不成。”張氏拭淚又說道,“幸我這時忽然憶起自我幼時起,家母便同嚴華寺的高僧相熟,那高僧也曾為我沾過一卦,說我此生雖不能如何尊貴顯赫卻也是一生順遂的命格,隻在子嗣上初期有礙罷了,如今想來可不就應驗了。”

    周嬤嬤又順著張氏的鋪墊繼續說道,“我家太太想起這往事,恨不得立馬出府將那高僧親自請來好為太太護法以保佑咱們哥兒平安降世,奈何如今太太身子著實笨重,實在不宜再隨處出府活動,隻逼著我去嚴華寺裏請教破解這命理的法子。”

    聽著張氏主仆言論,賈母卻問道,“那嚴華寺可是當年太祖親封的皇家寺院?隻聽說那裏是非皇室成員不接待的寶地,親家太太又是如何能夠與那裏的高僧相熟的?”

    “老太太有所不知,我家老夫人年輕時原是如今的安平公主的伴讀,自是常跟著公主們去嚴華寺裏拜祭佛祖。”周嬤嬤解釋道,“這一來二會的,自然也就相熟了,等至以後雖說沒了進出嚴華寺的權利,可誰也沒規定那寺裏的高僧們不能外出結交些俗世之人不是,老夫人也就因此才與那高僧有了些許的交情。”

    聽得周嬤嬤這一番解釋,賈母方點頭稱是。張老太太以前曾做過公主伴讀這事,賈母在當初結親的時候便有所耳聞,又想到昨日門房來報這周嬤嬤曾帶著一二心腹丫鬟男仆出府,便又問道,“你可有曾見到那高僧?可是高僧給了那破解子嗣薄弱的法子,我如今瞧著你家大太太這高聳的肚子,不知怎地總會生出一些惴惴之感,現在既有高僧指點你還不快快道來。”

    周嬤嬤見賈母正式問話,再不敢隻在張氏後麵躲著,又上前走了幾步才回道,“高僧說的箴言讖語奴婢如何能夠懂得,我如今知道的這些也是我們張府的老太太解釋給奴婢聽的,若有錯漏之處,還請老太君識別一二。”

    “高僧箴言自不是你這等仆婦能夠聽得懂的,你隻管轉述便是了,何來這許多廢話?”賈母不耐煩催促道。

    周嬤嬤再次拜服一二,肅了容顏才又說道,“據那高僧所講之言,咱們榮國府乃是京裏麵一等一的武勳之家,金戈之氣甚重,而張府卻又是幾百年的書香世家,這文臣的女兒肚子裏如何能承受像榮國府這等武勳之家的子嗣,便是勉強為之也恐有傷天和。”

    周嬤嬤這番胡謅的吹捧言語,卻聽得賈母及至王氏連連點頭讚同,隻覺得這高僧果然有些門道,不虧是隸屬皇家的高僧。

    “聽到這裏老夫人自然是焦急起來,要知道如今太太肚子裏可還懷著哥兒呢?”周嬤嬤業務及其熟練胡說道,“老夫人自是趕緊請教有何挽救之法,既能保佑哥兒平安降世,又能保證我家太太沒有任何妨礙?”

    “那高僧是如何說的?”一聽真有破解之法,賈母也顧不得身份了,幹脆地直接問道。這裏麵雖沒說張氏懷孕與府裏的老人有何妨礙,可隻要一聯想張氏前後兩次懷孕所發生的那些事,賈母就沒有不膈應的,如此不詳的媳婦叫她如何喜歡的上來,真是不能怪她老人家之前處處為難這個兒媳。

    “這高僧給的方法倒也簡單,隻說須得孕婦挪換地方生產,最好是京裏的東方,還得是那遠離西方接近晨日的農家莊園,孕婦必得每日於佛前虔誠誦讀佛經一卷,日日以佛家的大乘之氣溫潤這肚裏孩兒的殺伐之氣,屆時自會母子均安。”

    周嬤嬤這方法一出,甭管別人怎麽想,王氏卻是信了。王氏本來就信佛,雖說多是做了什麽虧心之事後用來祈求佛祖原諒以求內心平靜的,之前還對促成賈瑚之死存有些許的愧疚之心,擔心傷了自個的陰德以至於禍及子孫,現在聽了周嬤嬤這一番前因後果的掰扯,人家內心裏立馬敞亮了,隻覺得一切皆是張氏自個的命不好,關她王氏何事。

    賈母卻又是另一番的思量,想到自己暗地裏的那些布置,就算張氏能夠從生孩子的鬼門關裏熬過來,恐怕這身子也會嚴重虧損,到時一個身子不好不宜管家的借口,還能被人挑出理來?這與當初的計劃又有何異,還省得她背上人命包袱,隻要張氏不能管家,就王氏的那些手段,還不是被自個輕鬆地拿捏在手裏。

    想到這裏,賈母更是麵帶慈祥說道,“老大家的,這既已有了破解之法,就快別再滴你那淚珠子了,當心最後生出了小淚包出來,且這換個地方生產之事又有何難?隻要能將我這金孫孫平安生下來,你就是在我的臥房裏生也沒有二話的道理。”

    王氏如今主持著府裏的中饋,她自然也得接著老太太說上兩句,“既然老太太已經發下話來,我這就吩咐下麵人去做些準備,定要讓大嫂在別莊住的舒舒服服的,隻是不知大嫂要挑選咱們府上的哪個莊子,咱們府裏位於東方的莊子卻是不止一座?”

    “如何能因我一人之故害大家如此勞師動眾,至於待產的莊子,就用我的陪嫁莊子便是了,裏麵的物件皆是一應齊全的,很不用另費心思。”張氏麵作羞愧狀說道。

    許是覺得張氏這態度很得心,賈母又以為張氏麵上雖是個精明的,卻著實是個傻性子,也樂得將好人做到底,又說道,“回頭我便吩咐老大將你妥妥當當的送過去,且老大到了那裏也不必回來了,沒有將孕婦一人扔到莊子上的道理,我在府裏隻等著你們母子均安的消息。”

    難得聽到賈母有如此通情達理的安排,張氏卻也顧不得沉重的身子,起身鄭重施了一禮答謝賈母的這一番成全,至於後麵如何安排出府事宜,就交給王氏全權辦理又如何?等著後麵到了她的陪嫁莊子,一切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情。

    隻有離了這榮國府,她娘家的人才好在生產上插手不是,且這一出去恐怕就得二個月的功夫,她總不會被要求移回府裏坐月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更文啦,之前的《丫鬟奮鬥史》因斷更日久前麵的內容遺忘的差不多了,所以現在先更紅樓(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