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孝元春慰母顯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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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元春才剛幫著祖母處理完一些頗費心神的府中雜事,忽想起母親現懷著弟弟,又常聽人說女人家一但肚裏懷了孩子脾性或比往日暴躁,嘴舌竟也要變得刁鑽起來了,可恨她身為母親的親生女兒,這幾日除了每日必有的晨昏定省,竟未曾多加陪伴與母親身邊,也不知現如今母親一應飲食起居究竟如何,平日茶飯可都妥當否,這樣想著便連忙喚來丫頭婆子,稍微休整一番,便一徑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向母親房中走去。

    此時王氏卻正坐在廊簷下麵整治丫頭,隻見在烈火烤炙的大伏天裏,一個作侍妾打扮的俏丫頭站在烈日普照的庭院當中,膝蓋微曲雙手平舉著茶托,向著王氏的方向敬茶。王氏卻像是忘了底下還有這麽一個正在獻茶之人,隻和身邊的小丫頭說些家常趣事,至於其餘皆是一概不聽不聞。

    忽而便有外麵的小丫頭來報,說是大姑娘今日特來給太太請安問好來了,王氏知道元春近來一直幫著老太太管家,又一向清楚府中的刁奴蠻婢素來可惡,心裏正擔心元春彈壓不住底下之人,平白受了那些個刁奴的欺壓,可巧女兒這時就過到她這裏來了,她也正好趁機給女兒麵授些機宜,這樣想著就見元春貼著樹蔭從那邊走過來、

    元春這廂進了垂拱門,就沿著兩邊的抄手遊廊向著母親所在的正房走去,行至半截便瞅見了庭院當中日頭底下罰站的丫頭,因隔著遠並不曾瞧清容貌,心裏隻想著定是她惹得母親生氣了,不然以母親那素來慈和的性子怎會罰她大熱天的在毒日下站著,又走幾步,想起母親近日懷孕,別是脾氣失和拿那丫頭撒氣呢,因而便開口喊住了前麵領路的婆子,問道,“這是哪個丫頭,犯了什麽事,被這樣罰站?”

    領路婆子見大姑娘問這話,卻實在不好回話,隻說道,“奴婢一直在外麵領差,如何能知道裏麵的事,姑娘若是好奇,何不進去直接問太太省事?”

    “媽媽這是混誰呢!”元春冷笑道,“打量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裏麵外麵的私底下關係好著呢,凡是裏麵的事必瞞不住媽媽們,但外麵的事裏麵卻不一定都知道呢?”

    那婆子聽姑娘這話裏帶刺,也不多加理會,隻住口專心引路不提。少頃,元春就走至王夫人跟前,早有機靈的小丫頭搬過來一個小凳子挨著王夫人放下。元春先上前見完禮,母女寒暄兩句,王夫人便趕緊令元春好生的坐下,開口便問她近日管家是否順心順意,有沒有刁奴欺辱她,又問她老太太今日的精神如何?

    元春隻不答話,卻拿眼上下細瞧著王夫人,末了才擔憂答道,“女兒在那邊,一應都有老太太照看著,哪有不好的道理?且又有哪個奴才敢欺辱主子的。現今我卻隻擔心母親,別人家的孕婦,哪個不是被將養的珠圓玉潤,唯有母親怎麽瞧著反而比先時清減了許多,這讓女兒如何能夠安心?”

    “你自己萬事都好,便是對我的孝順了。”王夫人還待要說,忽覺胃裏竄起一股酸氣,趕忙撚起小幾上的醃梅子送進口中壓壓,待舒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夏日清減曆來就是常事,天日炎炎以至難以進飯,人自然也就瘦了,並不是什麽大事。”

    “母親可有什麽非常想要吃的沒有,憑他是什麽鳳髓龍肉,隻要母親提出來,女兒立時就去找人給你做去,說什麽也不能委屈了娘親與弟弟就是了。”元春邊為王夫人撫心口邊擔心地說道,“又我瞧著母親眉眼間隱著一股鬱氣,似心裏藏著什麽不順之意,母親何不講給女兒聽聽,縱使不能立時將事情解決了,講出來能散一散心裏的苦悶也是好的。”

    王夫人耳聽著女兒的一番勸慰,心裏麵著實受用不少,卻隻能萬事閉口不提,難道她還能當著女兒的麵說她是被老爺新納的小妾給氣著了不成,正思該如何轉移女兒注意力之際,卻有王夫人的心腹陪房周瑞家的察其主人之意上前替主子說話道,“怨不得人皆誇讚咱們姑娘如何的機敏心細,一眼就瞧出了太太近日心裏憋著一股煩悶鬱氣,太太不願說給姑娘聽,隻是怕姑娘因此憂心上臉,在老太太跟前露了行跡就不好了,然我們這些底下的人卻有些不吐不快。

    說著便抬眼覷了庭中一眼,意有所指說道,“太太近日清減了不少,固是因為天氣暑熱難耐的緣故,然主因卻是近日總有不安分的丫頭在老爺跟前挑唆做鬼,以致老爺近日幾次無故與太太拌嘴強臉,太太乃是有孕之人,脾氣難免就比往日暴躁些,且素來又是個直腸子,又不像姨娘妾侍那樣慣在老爺跟前做小伏低的,直接當場就急頭白臉地回了過去,老爺因此就更惱了咱們夫人,好幾次當著眾人之麵給夫人沒臉,太太的心氣能好了才怪。”

    “說這半天,我聽著卻是那在爹媽之間挑唆搗鬼的丫頭最為可惡。”元春生氣斥責道,又看著庭中丫頭向母親出主意道,“可是庭中站著的那人?若是母親心中實在不喜她,又恐惹了父親生氣,何不直接稟了祖母,隻說她行為乖張風流秉性,且又慣於搬弄是非,將她攆了出去就是了,豈不強於她日日在母親眼前遊晃得的好?”

    “萬萬不可。”王夫人猛地起身止住了女兒的話頭,陰著臉瞧向那庭中的丫頭,口裏卻說道,“不過是一個區區丫頭罷了,還真能翻得了天去?我現今正好少個樂子,且留著她耍耍吧。”

    元春瞧著母親欲要轉回內堂,也忙跟在後麵起身,追問道,“白留著她跟在母親身邊膈應人,母親心裏豈能自在?如今母親情況又不比往日,乃是雙身子,若隻為了一口閑氣就如此行事怕是有些不妥?”

    “你先仔細瞧瞧那丫頭的樣貌,再說將她攆出去這話不遲。”王夫人嘴裏說著,右手便搭著小丫頭緩緩向裏麵走去。

    元春聽了停住腳步,轉身細瞧庭中的那丫頭,越瞧便越覺得麵善,元春記性向來就好,隻一會就想起她曾在老太太那裏見過這丫頭,如今雖然是換了一身梳洗打扮,可形貌並未大變,所以元春仍是將她認了出來。

    周瑞家的看到姑娘似乎明白過來,才又上前說道,“正是由老太太不久前親賜的,所以太太這才不好立時就打發了,況且還是咱們太太親自向老太太求來的。”

    “什麽?”元春瞪眼不可思議道,“太太怎麽會想著去求老太太給父親侍妾?”說完也不等回話,轉身就進到裏麵找母親說話去。

    王夫人見女兒進來,抬手就將女兒招到自己坐榻邊,令女兒陪著自己說些閑話。

    就聽元春直接問道,“母親怎麽會想到直接向祖母那邊要人?倘若那人有一點不好,偏母親又說不得,又打不得,這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

    王夫人愛撫著女兒歎道,“我的女兒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母親此舉的意義。如今母親身子重,周姨娘又是個擺設,老爺身邊雖也有兩個通房丫頭卻都上不得台麵,老太太又一直疑我轄製了你父親,且又恐我們夫妻感情篤厚影響了他們母子的感情,這個時候你父親身邊就必須得有一個人老太太的人在身邊伺候著。”

    “這一切終究不過是母親自己的胡思亂想罷了,先不說祖母隻有盼望爹娘夫妻和睦的道理,就是老太太真要給爹爹身邊再添人,母親也大可以先選一個萬分妥帖的人放在爹爹身邊,這樣祖母見了母親如此行事,還有何理由再開口給爹爹身邊放人。”元春自疑自話說道,又歪頭細想了去,自反道,“不對,女兒既能想到這些,母親豈能沒有想到?定是母親又得到了別的消息,這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說著元春便看向王夫人求證道,“母親,我說的這些可都對嗎?”

    “我雖然時常怨恨老太太將你自小就從我身邊抱走,然而我卻又不得不感激與她。”王夫人感歎道,“隻看老太太如今將你教養的這般聰明優秀,我心中便是有十分的怨恨也隻剩下一分了。”

    “你素來就跟著老太太,豈能不知道她那屋裏可是有一屋子待嫁的鶯鶯燕燕?個個皆是千伶百俐的樣女兒,老太太早就露出口風來,要親自給她們選定如意郎君,許她們個錦繡的好前程。什麽是好前程,自然是嫁的漢子有能耐才算好前程,闔府有本事的除了總管級別的,也就剩兩位老爺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母親沒法子,隻得先下手為強,起碼也要挑個軟脾氣好拿捏的才行,挑來挑去就數如今站在咱們門外的那個最次,原來也隻是在老太太的房外伺候著,要不是母親使了巧計利用你大伯母將那丫頭硬弄成了老太太的二等丫頭,然後我又瞅著時機求過來,若不然,現在咱們屋裏還不知道要迎進來哪一個妖精呢?”

    聽母親如此說,似乎母親這樣做並沒有不妥,可元春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便又問道,“母親剛說的,我恍惚聽賴大娘提過一耳,隻我是個姑娘家,便沒人專門對我說起過。不過我素來與老太太房裏的姑娘交好,姐妹玩笑間也曾略微提及過,我隻知老太太房裏的小梅姐姐已聘給了賴大娘家做孫媳婦,其餘似乎也各有出路了,卻似乎沒有哪個是要給爹爹大伯做侍妾的?”

    說到這裏元春便忍不住對母親說道,“母親別是被有心人給誆騙了,且這裏麵又如何牽扯扯到

    大伯母的?”在元春心裏,母親縱然也是殺伐決斷之輩,然總吃虧在不識字上,外麵看著精明,內裏其實瞧著有些糊塗,心機手段別說與隔壁的大伯母對比了,有時竟連她這個女兒都比不得,這讓她又如何能不憂心。

    許是提到了隔壁的張氏,王夫人先還懶懶的身子就立馬精神了起來,口裏冷笑道,“鬥了這些年,你那個大伯母也終於長進了,現在也開始學著往老太太那裏安釘子了,其手段卻著實拙劣地很,自以為用些個蠅頭小利就能輕易收買人心。”

    聽了這話,元春愈發地擔心母親,正要勸母親千萬不可小視了東院的大伯母,就有外麵丫頭進來回話說外麵的小娥姑娘剛剛曬暈了過去,請示太太接下來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王夫人立馬泄氣揮手說道,“抬下去吧,用大塊的冰給她散散熱,等到晚上就去外麵請大夫進來,老爺若是問起,就說小娥姑娘因天太熱貪涼多用了幾塊冰,以致不慎得了熱寒之症,讓老爺好歹先回避幾天。”回話的丫頭得了吩咐,也不多問,很是幹淨利落地出去找周大娘辦事去了。

    元春見母親已是有些力疲神乏,便不欲繼續打擾母親,遂就要起身告辭回賈母那邊,王夫人也沒多留,隻囑咐女兒道,“回去要好好地孝順老太太。想來你自己心裏也明白,你父親那樣的性子,將來在你的婚事上能有什麽指望,你哥哥又太年輕,反是咱們老太太,外出結交的不是王妃郡主,就是各家超品的誥命,就是宮裏麵等閑也能遞上話。”

    說著又滿臉憐惜地摸著女兒臉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娘親本不應該讓你接觸這些糟心事,可這兩年來家裏發生的樁樁件件,我哪一件沒攤開來在你麵前講過,從未瞞過你什麽,就是想讓你能從中學些心機手段,將來就有大好的前程等著你也不一定。”

    說著就將外麵周瑞家的叫進來,要她親自把姑娘送到老太太院裏去,然後再代她給老太太請安問好,隻說她一切都好,不勞老太太的記掛。周瑞家的聽完太太的吩咐,立即屈身答應一聲,便依言將大姑娘送回去不提。

    且說東院這邊張氏聽到小娥被王氏折磨致暈迷的消息,手裏一邊撒著秕穀喂養庭中的鴿子,一邊對身後前來報信的婆子說道,“你先下去吧,讓咱們的人好好去瞧瞧這位小娥姑娘,人家初來咋到的,也沒認識個人,豈不正是需要一個知心姐姐將那滿腔的委屈傾吐傾吐?”

    那婆子聽了吩咐便恭敬地屈身退下,王信家的便上前攙扶著自家太太,勸說道,“如今天熱,太太切不可在大太陽底下久待,若是喜歡逗鳥了,廊簷下有的是鸚鵡八哥金絲鳥雀這些精貴的玩物,若是怕這些鴿子餓了,要底下的小丫頭喂養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頂著大太陽?”

    張氏卻笑回道,“還不是因為這些鴿子都是璉兒的愛物,臨走之時千叮萬囑的要我一定照顧好了,要不然我才不費這個力氣伺候這些禽鳥呢?”邊說邊就隨著王信家的向著廊簷下的蔭涼處走去。

    “從今以後,二房怕是要越來越熱鬧了。”張氏略帶感慨地說道,“這樣才好,她們自已若是能鬧起來,我這裏也就能夠輕鬆不少。”

    “就怕那個趙小娥沒有這個本事。”王信家的語帶擔憂地說道,“這才幾天的功夫,就已經被二太太折磨的奄奄一息了,恐怕要不了幾天就又是一個周姨娘。”

    “周姨娘又怎麽了?你可別瞧不起她,心裏藏著仇恨的女人才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張氏若有所思地說道,“又有俗語說得好,會叫的狗不咬人,那些咬人的狗卻一般都是不聲不響的,你們在旁邊瞧著吧,就是咱們不出手暗中幫著那趙小娥,周姨娘也絕不會看著好不容等來的準盟友出事。”

    “奴婢自然不如太太深謀遠慮。”王信家的奉承道,“要不然咱們大公子也不會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了,這還不都是隨了太太。”

    “你這話若是叫老爺聽見,他又該和我吹胡子瞪眼了。”張氏立即示意某人噤聲,“他是老爺的兒子,自是各方麵都隨了咱們老爺,隻是可惜小時候被人誤了而已。”

    張氏這話剛落,就見賈赦大老爺忽的從廂房的後麵轉將出來,隻見他一手背在後麵,一手卻拿著一封信箋,一邊向張氏走去,一邊嘴裏還調侃說道,“可惜我小時候沒有一個飽讀詩書又出自書香門第的老娘,要不然今天站在你眼前的男人,或許就是不是一個托庇祖蔭的將軍,而可能是一位名列金榜的進士老爺了。”

    “老爺怎麽這時候過來了?”張氏一臉笑盈盈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  打分,打分,打分,無限循環中,打滾!(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