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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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舉著石頭,對著陽光反複的觀摩,終於麵無表情確定這石頭肯是在害怕他。感覺著手心裏微微抖動的頻率,很難不讓人往這方麵想,有種小白兔直麵大灰狼的詭異錯覺。
雖然與印象中瑩亮溫潤相差甚遠,但這塊外表與來曆嚴重不符的鵝卵石,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補天石無疑。這裏不是西遊記,除了通靈寶玉,似乎找不到第二塊天生地養的靈石。然後又試著用手渡進去一點玉靈之氣,果然便感覺到從裏麵傳出一段驚慌害怕的神識。很好,鑒定完畢,一塊已經開了靈智的靈石,不是通靈寶玉是什麽?
一塊石頭即使成了精,本質上還是塊頑石,想來是與聰明無緣的,看起來也很好拐騙的樣子。
賈璉眼神變換,不過轉瞬間就下定了主意。隻見他緩緩將鵝卵石放到了身旁的檀木桌上,轉過頭望向賈珠,盡量麵無表情木著嗓子說道,“你確定這真是那塊隨著寶玉兄弟出生的通靈寶玉?鮮明瑩潔,燦若煙霞,其上還鐫著小篆字跡,我若沒記錯,這好像是父親觀過通靈寶玉後,回來跟我形容時用過的詞匯。”
仿佛沒聽到賈璉口裏的疑問,從見到鵝卵石開始就臉色鐵青的賈珠,眼睛死死盯著被放到桌上的鵝卵石,恨不得能在上麵盯出一朵來。通靈寶玉原本是什麽樣子賈珠自然是最清楚的,反正不會是眼前這枚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鵝卵石?普通到就算是從外麵園裏隨便挑一塊都比桌上這塊有觀賞價值。
奶娘早就慌的跪在地上請罪,走在後麵的兩個小丫頭甚至還沒搞清裏麵出了什麽狀況,就稀裏糊塗地跟著一起跪在接近門口的位置,那些跟著賈珠賈璉一齊過來的大小丫鬟也知事情輕重,半句話也不敢分辨,很識時務地唰唰跪了一地。
此刻最可憐地莫過於還躺在床上的賈寶玉了。從剛才被驚醒開始,到現在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始終不見有溫柔香軟的漂亮姐姐過來安慰他,就連那個一團濁氣的移動飯盒也沒了蹤影。首次感覺被冷落的賈寶玉,嗓音嚎哭的愈發委屈起來。
完全忽視如此淒慘的背景音,賈珠隻是若有所思地用眼神一遍遍掠過跪在屋中的眾人,直將地上的眾人看得後頸發涼,汗毛倒豎,個個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慌膽怯的神色。是誰?究竟是誰?會有這個膽子敢在眾人眼皮底下明目張膽的移接木?
賈璉無聊地上下拋飛著手裏那枚已經被確定為偷梁換柱的替代品,有趣地瞧著因為通靈寶玉離奇丟失而頭痛地團團轉的賈珠,偶爾還會給哭的已經打嗝的小寶玉投去同情的一瞥。話說任憑一個未足滿月的奶娃子毫無節製的哭鬧,真的沒有關係嗎?
或許是感受到賈璉目光中的含義,從剛才起就神情委頓的李嬤嬤精神驀地一振,總算鼓足勇氣開口道,“通靈寶玉丟失,奴婢有失察之罪,奴婢也不敢推卸絲毫的責任。但看在哥兒哭的如此可憐的份上,隻請少爺允許奴婢先將少爺抱起來哄一哄?不然,若是哥兒再有什麽好與歹,我們這些伺候之人更是要死無藏身之地了。”
經奶娘這一提醒,一心糾結與通靈寶玉丟失了的賈珠,好像這時才想起床上還有一個哭鬧不止的小寶玉,對著奶娘就痛心疾首道,“爾身為寶玉的奶娘,竟然任憑寶玉在眼前哭鬧卻不管不顧,隻關注一些微枝末節的小事,實在可惡。”
奶娘隻得老實地跪在地上繼續聽訓,認命地不敢有絲毫亂動。
“嬤嬤還在等什麽,難道還用咱們兄弟親自過去請您,才能勞動嬤嬤的大駕不成?”賈璉一邊不停地往鵝卵石上吹氣,一邊漫不經心地朝下麵瞥看。
握在某人手中無處可逃的通靈寶玉,忽地微不可查的一僵,接著便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啊…混蛋,這是調戲,本神石確定剛才絕對是調戲,而且竟然還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嗚嗚嗚,太可怕了,入世之前老道他們沒告訴我一塊石頭還要擔心貞操的問題?呃……”
尖叫聲嘎然而止,顯然某塊石頭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嗚嗚嗚,它居然忘了它
正在偽裝一塊普通的小石頭,怎麽辦,它一定被發現了。
這次換成了賈璉突然渾身僵住,然後默默地將手裏這塊發神經的石頭從嘴邊挪開,嘴角抽抽地扯開一段極其詭異的弧度,心情極好的用神識對著石頭說道,“很好,既然能夠溝通,一切可就好辦多了。”
接著立馬換成威脅的口吻,在心裏冷笑著說道,“石頭兄,從現在起你最好乖乖地保持現在的樣子一直不變,給我老老實實地窩在裏麵。若是敢有絲毫搗亂,信不信我能把石頭兄辛苦幾千年積攢的靈力全都吸幹,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完全被嚇蒙的補天石,不知怎的忽然就憶起以前在青埂峰上小妖們常講的那些方士挖心煉丹的恐怖故事,立即沒骨氣地回應道,“大仙饒命,小石一定聽話,大仙怎麽說小石就怎麽做,絕不敢有一絲一厘偏差。”
“算你識時務。”賈璉表示很滿意,最後還鼓勵道,“好好表現,以後少爺帶就你經曆這萬丈紅塵。”
很容易被收買的通靈寶玉:這難道就是傳說中打一棒子,再給一個甜棗?凡人做事果然含蓄高深,明明第一眼就對本神石充滿覬覦,卻偏偏不把愛慕說出來,反而喜歡用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逼石就範。話說,本石剛剛是不是應該稍微反抗一下下,聽說凡人都比較喜歡有節操的東西。
這邊,節操盡掉的通靈寶玉毫無壓力地踢掉了原主人,沾沾自喜地投入了新任主人的懷抱,甚至還迅速具備了做人家小弟的潛質,那石頭現在居然已經為以後如何討得主人歡心而煩惱糾結了。
那邊,剛在奶娘懷中緩過神來的賈寶玉又猛地哭了起來,那嗓子,那淒慘的小模樣,真是令人聞著傷心見者流淚,就仿佛失了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無論奶娘在旁如何哄勸,又想盡各種辦法,這娃也絲毫沒有一點要歇止的意思,最後反而把帶孩子的奶娘給急哭了。
眼見寶玉哭的小臉通紅,隨時都有暈厥的可能,通靈寶玉的下落也沒任何進展,束手無策地賈珠無奈之下隻得遣人先去將元春請過來一起想辦法。其實他更想將麻煩直接丟給旁邊袖手旁觀的家夥,這廝雖然一向給人奸詐狡猾的不良印象,卻總是奇怪地令人感覺可靠許多。
這種生來招恨的屬性,在他年幼無知的時候或許還會生出所謂嫉妒的情緒,但現在,一直被這樣欺負著長大的自已,已經逐漸能從這種充滿逗弄意味的欺壓裏找出隱藏在其中的別扭關心。
賈珠了解自已,沉悶無趣,悲觀厭世,仿佛是溶在骨血裏難以更改的天性,若沒人隔三差五的敲打敲打,說不定哪天真就因為抑鬱而英年早逝。這種由虐與被虐生出的認同感,詭異地確定了賈璉主導者的地位,也從側麵證明了賈璉十幾年的少年養成計劃十分成功。
作為一個處處為老大著想的好小弟,明知兩家素有嫌隙不合,自然不能令老大蹚進通靈寶玉丟失的渾水,重點是賈璉似乎也沒有一點要挺身而出的意思,所以,那個,找元春商量其實也是無奈之舉。話說哥哥搞不定,就去請妹妹出來,有沒有比這更挫的?
元春急匆匆趕過來,聽哥哥三言兩語說清了事情,一句廢話也沒說,直接看著跪了滿地的奴才扔下一句話,“關閉小院,給我搜。”
所有人都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忙綠了起來。從奶娘的住處開始,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幾乎是一寸寸摸著過去尋找,三米高的房梁,幾尺深的地下,無人問津的角落,所有能夠想得到的地方,直到小院大廳的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玉飾,還是沒有找到通靈寶玉的蹤跡。
手裏摸著鵝卵石胡思亂想的元春瞧著這滿桌的玉石,心中忽然沒由來升起一股焦躁。
她其實不信憑這些奴才也敢打通靈寶玉的主意,沒膽子還是其次,關鍵是那東西雖然來曆奇特些,其實並不是如何價值連城的物件,至少沒有那塊懸在門簾處的辟邪古玉值錢,難道那塊玉還會自已長腿跑了不成?
根本不接受這種猜測的元春,臉色越來越難看,隻見她忽然就將手裏的石頭猛地擲在地上,一把掀翻了那張堆滿玉石的桌子。元春很少有這樣暴怒的時候,她從來都是優雅美麗、溫和善良的。可現在,心中有種反常的焦躁甚至已經不能令她維持表麵的涵養,一種夢想正在逐漸遠離的無措。
被迫親吻地板的鵝卵石因為剛才那一擲的衝擊力道,圓滾滾的身體以極其詭異的線路滾到了賈璉的腳下,並且像個陀螺似的滴溜溜轉個不停。
這顆不時範二的蠢石頭,明顯考驗了賈璉一直忍耐的底線,麵無表情的某人一腳過去便阻止了這場看起來無比發傻兼異常的轉圈圈。
最後考慮到通靈寶玉總還算一個強大的劇情道具,璉大少爺這才勉為其難地彎下腰將其撿了起來,表情裏有微微不可見的嫌棄。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賈璉直接邁過滿地的玉石,向著門口走去,將要離開時還好心轉過身對賈珠元春建議道,“既然折騰不出結果來,還是盡快將事情稟告祖母吧!長輩總會比咱們有辦法。”說完,便跨步走了出去。
此刻,遠在姑蘇的一僧一道忽然齊齊打了個噴嚏,自覺天道有感,連忙伸出手指掐算天機,算來算去算出一堆石頭,這石頭的怨念之深可見一斑。
癩頭和尚目無表情的收回右手,口喧慈悲道,“天道莫測,貧僧終究還是學識淺薄,不能窺見其間因果,慚愧,慚愧!”
跛足道人也是一副愁眉不展樣,啞聲說道,“仙道無情,最怕的便是這塵世羈絆。曆來仙子下凡,若無大毅力,又不想將來與仙緣上有礙,無奈之下多半會選個天煞孤星的肉身命格。警幻仙姑托我等查看這下界變數,卻遇天道相阻,天道不可違,依貧道看,卻不如就此歸去。”
這姑蘇林家如今有貴人相罩,若是強行要人家死爹死娘,孤苦半生夭折早逝,豈不是要損大功德?這等難題還是丟給警幻仙姑親自處理為妙。(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