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在小型會議室裏等他,萊狄歐斯敲門進去時,發現巴倫班長也在。

    行了軍禮後,他在司令的示意下坐到放在會議室中央的懸浮椅上，剛坐上去,椅子就向前移動了一米左右，靠近司令與班長坐著的會議長桌。

    “剛剛從戰場上下來,辛苦了，席，”司令一改他們平時見慣的粗魯暴躁的態度,說話相當沉穩,“你發現敵襲很及時，阻攔得也很有效，能夠將戰場控製在k-02的星域之外,你居功不小。我會向聯邦申報你的軍功。”

    萊狄歐斯有些意外，他真的完全沒想過軍功這回事。光是訓練自己操控機甲的能力，在腦海中不斷演練對付敵機的戰術，就已經耗費了他幾乎所有的心神，一心隻想著戰鬥的他，對於戰鬥之後的事情並沒有太在意。

    應該說，在他心裏，戰鬥之後等著的，也還是戰鬥。

    此刻聽司令提起，他冷靜一想，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事情要拿個軍功似乎真的沒有問題，何況他還成功俘獲了一台敵機。

    剛剛進入部隊還不到一個月就拿個軍功，不管是幾等，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饒是萊狄歐斯都忍不住有些激動。

    他按捺住情緒，挺直了腰杆正色道：“謝謝司令。”

    司令擺擺手，說：“不用來這套，老實跟你說，這個會議室的攝像頭我已經吩咐中央控製室暫時關掉了，你在這裏說的話一句都不會被錄下來。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要問什麽，說吧。”

    巴倫班長也在一旁開口：“席，我們沒有懷疑你，隻是需要知道經過。”

    萊狄歐斯點頭。聽到司令說這裏的攝像頭被關掉時他很吃驚，發現敵襲的過程自己再怎麽盡量掩飾成巧合，擅離巡查崗位的行為本身就很不合理了，他當然早已想好了說辭，也做好了接受處罰的準備，但是他沒想到，司令和班長表現出了如此直接的信任。

    不將他的解釋留存下來，即是不打算向上麵反映自己的行跡有可疑之處，因此不需要留下任何證據。萊狄歐斯看著司令與班長的眼神裏帶上了熱度，不管他們對自己的信任是因為席家、因為祖父，還是單純因為這三個星期的短暫相處，他都非常感激。

    “身為外巡班士兵，執勤過程中擅自離開巡查區域是失職行為，我願意為此接受處罰，”萊狄歐斯坦然開口道，“我無法解釋當時的情況，當我巡查經過那個地方時，突然對於費瓦斯特小行星帶方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強烈，讓我覺得那個方向似乎不對勁。但是肉眼看不出問題，雷達也沒有偵測出任何異樣，我最初以為是錯覺，本來打算無視的，但是越接近那個方向，感覺就越強烈。最後我忍不住改變了行進方向。”

    萊狄歐斯的話音落下之後，小型會議室暫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司令的雙眼牢牢地盯著他，萊狄歐斯毫不躲閃地迎向對方的目光。雖然他在說謊，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司令沒有使用儀器，隻是用觀察來評斷，這已經是萊狄歐斯的幸運了，為了不讓這份幸運被糟蹋，他死都要維持坦蕩的姿態。

    軍校裏有過一門反偵訊逼供的課程，萊狄歐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把這些知識用於應對自己的長官。

    司令銳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萊狄歐斯的頭骨直達大腦，不過很快，他就把視線收了回去，向後靠在椅背上，比起雙目，開口道：“巴倫，你懂得他說的那種感覺嗎？”

    一直靜靜看著自己部下的外巡班班長回答道：“我懂。”

    “我也懂。”司令接口得很快，但是說完後又再次沉默了起來。

    巴倫倒是笑了笑，對萊狄歐斯說：“你加入k-02之後，參加過多少次實戰？”

    萊狄歐斯一愣，想了想，不大確定地答道：“大概30次，不過有的隻是支援，並沒有進入戰鬥。”

    “30次嗎……”巴倫笑著看向司令，“我好像得了個相當有戰鬥天賦的部下啊。”

    司令睜開眼看他，“怎麽，你想感謝我嗎？”

    巴倫聳起他寬闊的雙肩，說：“不是你選中人家的，你是被逆指名的。”

    “呿，那也得我同意他才能來，”司令明顯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看向萊狄歐斯說，“你聽出來了嗎，你們班長在誇你有天賦。關於你剛才說的那種感覺，我現在希望你記住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但是以後別太依賴它，有什麽不明白的，之後問你們班長。現在，你把發現敵人的過程描述一下，重點說一下他們的機體和戰術。”

    萊狄歐斯依言開始講述，這部分除了自己最初確認對方身份的操作違規之外，其餘的都隻要如實述說就可以了，沒有多餘的心理負擔。

    “對方發現你之後，並沒有回應，沒有遲疑，而是加速靠近k-02嗎？”聽完萊狄歐斯的匯報，司令問。

    “是。”萊狄歐斯點頭。

    “也沒有立刻攻擊你。”司令敲打著桌麵沉吟，與巴倫交換了一個眼神。

    巴倫問：“席，你個人的判斷是什麽？”

    萊狄歐斯接收到班長鼓勵的目光，猶豫了片刻，開口道：“我感覺他們想無視我的警告直接突破，有試圖闖進k-02的可能。”

    “你在對方侵入星團星域之前就開火了。”司令說。

    萊狄歐斯自然是因為知道對方是敵人，目的是打算偷襲侵入k-02號衛星，所以才毫不猶豫地直接開火。不過他不能這樣回答，隻好說：“對對方的態度與行進方向來看，我認為企圖闖入星域的可能性，比他們到達星域邊緣再改變方向純粹路過的可能性要大許多。”

    巴倫忍不住笑了起來，司令也勾起了唇角。

    “如果是打算玩路過的遊戲，也不需要放出戰機部隊，”司令看起來接受了萊狄歐斯的解釋，“你還有沒有別的判斷或想法？”

    萊狄歐斯想了想，道：“他們的戰機和機甲速度很快，出現的方向也很刁鑽。如果我沒有過去查看，而是依照之前的路線巡查的話，他們靠近時也許正好是我經過那裏的時候，從我身後硬闖的話，就算我及時發現，可能也攔不住。”

    這是他在戰鬥結束後才意識到的，以前隻知道敵人入侵的大概方向，現在結合k-02外巡班的情況再看敵人的計劃，就會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外巡班的巡查路線基本是固定的幾個模式，選擇哪個路線是執勤前才決定的，隨機性很高。但是如果事先掌握了這幾個模式的話，要找出可能存在的一瞬間的間隙，以敵人機體的高機動性全速突破，似乎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巴倫班長收斂了笑容，眉頭鎖了起來，“我明白你想說的話了。”他說完看向司令。

    司令黑著臉沉默了將近2分鍾，才從鼻孔裏噴出了一口氣，開口道：“巴倫，你盡快把改調整的調整好，不管是巡查班次還是別的東西。這段時間你們外巡班的任務估計會很重，辛苦你們了。我去跟上頭匯報，沒見過的機體，原因不明的襲擊，簡直麻煩死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搞不好這會是攸關全星團的事情。”

    司令真相了，萊狄歐斯在心裏默默地說。不過司令的判斷是他所樂見的，越早引起星團的警覺越好，本來他還擔心這次突襲被製止之後，基地會錯誤地判斷這隻是小規模的事件。

    萊狄歐斯鬆了口氣，看向k-02基地司令的眼神裏多了份敬佩。突然想到這樣的人物在上一世犧牲在了敵人的偷襲下，他就忍不住心裏揪痛了起來，剛才援軍的出擊和安排已經證明了k-02完全有實力扛住敵軍的進攻，前世輸得那麽窩囊真是讓人不甘心。

    司令不知道萊狄歐斯正在心裏為自己惋惜難過，他邊站起身邊說：“席，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雖然你很辛苦，不過也許沒辦法休息很久，聽了巴倫的安排後就回宿舍抓緊時間躺一下吧。”

    “是！”萊狄歐斯站起來行軍禮，目送司令快步離開會議室後，才與班長一起走出去。

    外巡班整個巡查安排全都需要大調整。敵人打算侵入基地的意圖表現得相當明顯，不隻是萊狄歐斯，就連瑪圖就認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很可能今天之內會有第二次襲擊，所以k-02如今加強了巡防。所有外巡班隊員一天都需要執勤兩個班次，共計10小時，沒有輪到班次的隊員則隨時待命，一旦出現狀況很有可能需要緊急出擊。

    萊狄歐斯的第一班次其實還沒有結束，不過由於他參與了戰鬥，機甲受損，便被班長換了下來，讓他留在宿舍待命。

    回到宿舍時，瑪圖並不在，萊狄歐斯把折疊床放下來，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沒有睡意。他呆呆地放空自己的腦袋，長時間積壓在心裏的壓力一下子釋放出了大半，他覺得自己有許多事情還要想，也正在想，卻怎麽也集中不了精神，腦子裏東西太多，反而顯得沒有東西。

    直到瑪圖回到房間，他才回過神來。得知室友是去視訊室與戀人通訊之後，他才想起自己應該給九月回封郵件。

    “你太太會擔心吧？”瑪圖靜靜地等他寫完郵件，看他發送了出去，才開口搭話。

    萊狄歐斯坐到床裏，背靠著牆壁，看著難得在宿舍裏顯得很安靜的室友，笑著反問：“你戀人擔心了嗎？”

    “可擔心了，偏偏還是在生日這天，”瑪圖無奈地苦笑，“幸好沒說要我離開部隊。”

    “你的戀人反對你參軍嗎？”萊狄歐斯問。

    瑪圖學著他坐到床裏靠牆，歪著腦袋說：“怎麽說呢，認識的時候我就是軍校生了，想反對也沒辦法吧……我又不是幹科研的料子，就算是去當日子比較太平的教官，也必須要有實戰經驗啊。”

    萊狄歐斯說：“也許是k-02太讓人擔心了。”

    “哈哈，”瑪圖笑了起來，“你這個逆指名的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萊狄歐斯聳肩笑笑。

    “你太太會擔心吧？”沉默了一會兒後，瑪圖又重複了一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肯定會的吧，”萊狄歐斯的視線落在天板上，“這個時候他已經睡了，要看到郵件也是早上起床之後了。”

    九月起床之後自己會在哪裏呢，萊狄歐斯想著這個問題，沒有繼續說話。他之所以沒有睡意，並不是因為身體與精神感覺不到疲累，也不是因為興奮，在他心裏有個預感，沒有把握卻相當清晰的預感，將他的睡意消除得一幹二淨。

    沒有開燈的宿舍裏，靜默與黑暗一同沉澱。

    不知過了多久，瑪圖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覺得通訊器什麽時候會響？”

    萊狄歐斯在黑暗中微笑，看來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認為這份平靜不會持續太久。

    “天明之前吧……”他看著副終端顯示的4:42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萊狄歐斯繼續搶鏡……

    以及趁機(?)感謝一下雷霆夜深、夜緋、青、郝風和謙湜姑娘砸的雷～

    【萬一有哪位不是姑娘是小哥的……額額，我賠罪( -'`-; )

    還有白菜姑娘砸的火箭炮，我打算拿去給萊狄歐斯用用……【咦(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