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寬敞的玻璃水缸中兩尾人魚沉靜的睡著。

    大的那條魚尾墨綠，蜷縮起來將小的那條圈在懷裏輕柔的抱著。

    江褚深深凝望著水中的人魚，沉穩的眉眼之間攏聚著掩不去的心疼和自責。

    斑鳩小心的走進來，同江褚單膝跪下來伏在水缸邊。

    “我的天，怎麽傷的。”他將手心覆在小人魚細瘦的肩膀上，幾乎把蛋蛋整個都遮住了，然後從手心彌漫出淡淡的白煙。

    江褚心口擰緊，蛋蛋身上有好幾處自己抓出來的血痕，纖細魚尾上也有好幾處魚鱗被碰撞脫落的地方，看著讓人揪心。

    緊握著的小手血跡斑斑，熟睡時還仍出現輕微的痙攣。

    斑鳩伸手給他療傷，江褚搖頭，“不用了。”

    他身上的細小血淋的抓痕更多，脖頸旁好幾處被咬出來的血口，皮肉外翻，鮮血淋漓。

    是他抱著蛋蛋，壓製他抓傷自己的時候，寶寶忍不住疼咬的。

    “唔……”小魚睜開眼，看見懷裏的小東西身上的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和江褚極像的小臉上清秀的眉毛皺著，在睡夢中也很不安穩。

    “……江褚”，小魚伸出滴著水珠的手臂輕輕碰碰江褚脖頸邊的傷口。

    “沒事，寶寶留下的，讓它自己好，結成疤我帶著。”他沒照顧好自己的妻兒，讓幼子忍受痛楚，本就是他應該承受，給自己一個教訓。

    小魚從水裏坐起來，手剛鬆開，原本安穩睡著的蛋蛋立刻不安的哭起來，神情恐懼，急切的需要尋找懷抱。

    小魚化出雙腿，江褚給他迅速擦幹披上衣袍，轉身抱出蛋蛋，用毛巾被裹著，托住小屁股，讓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蛋蛋下意識的摟住江褚的脖子，乖乖的睡著。

    小魚心裏發酸，清潤的雙眸氤氳薄薄的霧氣，“對不起……”

    江褚低頭吻他，“我們出去吧。”

    斑鳩說，“寶寶的聲波引來了很多海洋動物，還有一群海豚，特可愛，等他醒了，一定會很喜歡。對了，我們在海豚上救了一個人。”

    小魚疑惑，“海豚？”

    三個人邊說邊走出實驗室，“海豚一種很像鯊魚的魚，性格溫順，很喜歡人，遇見落水的人會救人。”

    斑鳩，“是，也喜歡和海洋裏的生物玩耍。”

    江褚，“救起的人在哪裏？”

    “第八層，大腿上有喪屍咬傷的傷口，軒教授已經趕去了。”

    江褚低頭單手幫小魚拉攏好白袍子，“我們去看看？”

    “嗯。”

    江褚他們幾人剛趕到，小四也跟著急急忙忙跑過來，手中捧著三隻陶瓷碗勺，小五瞬間出現，端著黑色砂鍋，還冒著熱氣，味道很鮮美。

    小四道，“在樓上沒找到你們，想著是來這裏了。我熬了甲魚湯，很補，你們喝點，裏麵還有甲魚蛋。”

    第八層亂糟糟的，實驗室裏玻璃渣滓堆放在角落，江褚單手抱著蛋蛋，一隻手拉過椅子讓小魚坐下，就著實驗室的桌子給小魚盛湯。

    奶白色的鮮湯熬了四個多小時，幸好航母上根本不用擔心能源的問題，兩座核反應堆供給燃料給航母行駛，其中一頭連著廚房。

    小四給兩個人盛湯，道，“你們還沒去甲板上吧？航母周圍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魚，有人還捉了幾隻大甲魚給蛋蛋和小魚補身子。”

    小五站在江褚身後看幾眼蛋蛋的臉，“好像瘦了。”

    小四立刻嚷起來，“寶寶老受罪了，才幾天都瘦了！”

    實驗室的內間裏好像配合小四，在他嚷完之後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傳了出來，嚇得小四一個腳軟，連忙扶住小五，“艾瑪，比我聲音還大。”

    軒文走了出來，身上濺了些血滴。

    小魚幾口喝完魚湯，摸摸趴在江褚肩膀上沉睡的江蛋蛋，猶豫著是不是要把蛋蛋叫起來喂點吃的。

    軒文道，“都過來了。”

    江褚大手覆蓋在蛋蛋的後腦，護住寶寶的頭，十分標準的嬰孩抱姿，“情況怎麽樣？血清有用嗎？”

    其他人跟著直楞起耳朵。

    “和我想象的效果不太一樣，給他兩個注射之後反應很大，像你和寶寶被注入病毒時的樣子。不過我檢查了瞳膜，發現黑色斑紋變成淺灰色的了，有效果的，並且速度很快，暫時可以放心了。”

    軒文拉著蛋蛋的手臂，細嫩的手臂上有一塊兒因為抽血的原因烏黑青紫的，他抱歉的用手指蹭蹭蛋蛋的臉。

    “有效果就好。”

    小魚喝了好幾碗湯，讓軒文給他找了個膠皮吸管，這東西做實驗時候需要，所以航母上應該是有的。

    軒文帶著人在亂七八糟的實驗室中翻找了半天，才終於找到，用熱水給燙燙消毒後交給小魚，小魚用膠皮氣管吸點甲魚湯喂到蛋蛋嘴裏。

    江蛋蛋餓了好久，聞到好吃的，閉著眼睛咕咚咕咚的咽下去，乖極了，比注入病毒結束之後乖多了，那會兒就一直哭，虛弱的趴在小魚懷裏疼的流眼淚，什麽都不肯吃，水都喂不進去。

    助理走出來，是幸存者中軒文挑的大學生，助理道，“教授，你快進去看看！”

    軒文臉色一變，快速跟著他走進去，江褚等人也隨即走進。

    被捆綁在床上的其中一個人，就是斑鳩救上來的那個，大睜眼睛，身體抽搐，口吐白沫，軒文連忙走過去，小四小五分別幫忙按住那人的手臂。

    “血清不管用？”

    軒文皺眉，飛快的扯過被單塞進那人的嘴裏，斑鳩說，“小心，別讓他咬住你！”

    “謝謝。”軒文擦下汗，讓小四小五牢牢將那人按住，疑惑的說，“嗯……不應該是這種反應。”他翻開那人眼皮，“黑色斑紋更加淺了……他應該是……”

    “咳咳咳”，那人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軒文將口中被單扯出來，那人睜開眼，聲音沙啞，“謝謝……”

    軒文，“你是不是有epilepsy？中文叫癲癇。”

    “咳咳…是…你們是？…我沒死？你們救了我…”

    軒文眼中大喜，“血清有用了！”

    趴在江褚肩膀上的蛋蛋虛弱的睜開眼睛，小嘴一顫，馬上就要哭了。小魚接過寶寶抱住，給他指著床上躺著人，笑著說，“寶寶不哭，你看，你治好了他。”

    江蛋蛋聽不大懂小魚的意思，就見所有人看著他笑，一副要表揚他的意思，也跟著蒼白的小臉一紅不用好意思趴回了小魚的懷裏，惹得其他人笑起來。

    之後的一段時間，軒文進行了多次試驗，確保抗體有用便開始給航母上的人注射。

    船上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幾乎每個人潸然淚下，為了死去的家人愛人朋友痛哭，為了末世著半年來的顛沛流離痛哭，也為了無法預測的未來。

    好像心口壓著的泰山忽然有一天被人移走，揪著心口小心翼翼步履薄冰的活著，以為再也沒有明天了。

    終於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們不用害怕了。

    刹那間，整顆心都空了。

    斑鳩的日記不知遺落在了哪裏，幸好軒文又送給他了一本牛皮紙精致包裝的筆記和鋼筆，墨汁是軒文從章魚的體內簡單處理過的，算是能用。

    他趴在蘇瀾身邊寫——

    公元2019年，喪屍病毒爆發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大概有六七個月了，因為氣候變異，所以時間無法估算了。

    像一生那麽漫長的喪屍危機，突然被解決了，總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我想，也不能是突然，是一段非常艱難痛楚而又漫長的時間，對軒文，對江褚，對蛋蛋，對所有人。

    因為前一段時間無法言語的經曆，好吧，是我不想回想了，很痛苦，是種折磨，簡單概括就是，我們遇到了一個人類中最大的變態，然後抓了我們。

    然後，小魚‘生’了個小人魚，叫江蛋蛋。（不知道隊長怎麽想的，感覺他們一家都起不好名字，蘇瀾說的很對！）

    然後，隊長有了控製水的異能，嗯，這是要變成海賊王的男人。

    然後我們占領了航母，救了八十多個人。

    再然後，夜鶯羅晉，周海張素，還有教官，至今沒有下落。（很擔心，今生還能見到嗎？）

    存活的人終於不用再懼怕喪屍了，但末世卻仍舊還在。

    希望明天還能見到太陽——

    公元2019/某月/某日，晴。

    ……

    因為血清無法合成，軒文隻能按比例從江蛋蛋和江褚的體內抽出再注射給其他人，江褚還好，蛋蛋則在一段時間內長期處於貧血虛弱的情況，小魚常常下水給他倆抓好多的蛤蜊和甲魚補身體。

    每次小魚下海的時候，江褚就抱著江蛋蛋趴在甲板欄杆上看，被蛋蛋招來的魚群已經散去了許多，隻有十幾隻因為見到人而興奮的海豚經常圍著航母轉來轉去。

    和海豚同樣固執的還有千裏遠的一隻龐然大物——抹香鯨，海麵黑影重重，經常能看到它噴出幾米高的噴泉水住，白花花的海浪翻卷。

    “咳……你好。”說話的是從海豚上救下來的人，名叫張穩，四十多歲，“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甲板上很多人再往水中倒灑小魚，這些魚是從水中撈上來的，軒文在體內注射了抗體，這種魚常常是其他大型魚類的食物，軒文想通過它們被食用來防止大型海洋生物不被喪屍病毒感染。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張穩往海麵看去，小魚剛好冒出頭扒著一隻海豚的背鰭在水中跳躍。

    江褚皺眉，目光中摻著警惕戒備，因為抓魚方便小魚便化出了魚尾，這個人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人魚。

    張穩眯著眼仔細看了看，“我有些近視，看不清，不過你的愛人應該是隻人魚。”

    江褚唇角繃直，輕輕將托著蛋蛋的手換成了一隻，另一隻虛扶著隨時戒備準備攻擊。

    張穩揉揉眼睛，“這個……我沒別的意思，嗯……你們看起來像是好人，我、我見過人魚，我們的浮島上也有人魚，剛開始有兩隻，後來又救了一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