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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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搖著頭慘笑:“是……是老爺!”
“啥?!”
七夫人眼淚漣漣,將他們離開後的事說了一遍。
禾棠他們救七夫人不成反被捉,青蓮觀的道士們將禾棠帶走,而留在朱府的七夫人被大夫人命人重新關了起來。
起初,七夫人還想伺機逃跑,可屢次失敗。她隱隱聽下人說起幾位夫人和朱老爺吵架的事,六夫人似乎也被禁了足,隻是下人們說得少,聲音又低,她隻能聽到零零碎碎的消息。
後來,朱家請來了幾位大師,將她放了出來,特意給她換了身華麗的新衣裳,不知要搞什麽名堂。下人們噤若寒蟬,給她換好衣服後帶她去了祠堂。一進祠堂,七夫人便覺得渾身難受,似乎被什麽無形的繩索縛住,寸步難行。
那幾位大師從祠堂中走出,渾身遮掩在墨色長袍裏,圍著她念著什麽口訣。
七夫人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人,忙大喊救命,可屋外的人並不進來救她,祠堂的門扣得死死的,大師們施起了法,七夫人這才注意到這祠堂內竟是布了陣的!她覺得渾身難受,頭疼胸悶沒力氣,她大喊著朱老爺,向她的丈夫求救。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朱老爺終於露麵,他打開祠堂的門,站在門口對七夫人道:“紅苕,朱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聯合惡鬼與朱家作對?”
這話何其熟悉,不是六夫人當初指責她的話麽?七夫人愣在當場:“老爺,你在說什麽?”
朱老爺怒其不爭,指著她道:“紅苕,我為你說話,你卻讓那小鬼將子善帶走,你是何居心?”
七夫人沒料到他反咬一口,頓時笑了:“我若是將子善留下,豈不是害他?大夫人要子善的命,我做娘的,隻能冒險一試。禾棠雖是鬼,卻也是六夫人的兒子,怎能與那些厲鬼相提並論?”
“禾棠又不是我朱家人!他記恨我朱家多時,又豈會輕易放過子善?”朱老爺說到此處,頓了一頓,沉痛道,“你不知……不知子善他……”
七夫人瞪大雙眼,驚慌道:“老爺,子善他怎麽了?”
“我們托這幾位大師去把子善找回來,可……可他們說,子善的屍首在亂葬崗,已被野狗……已被野狗……”朱老爺不忍,顫抖著靠著牆,沉聲勸道,“紅苕,你……你聽這些大師的話,去去身上的邪氣,啊?”
七夫人尚未從兒子死去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又聽到此言,大驚:“邪氣?我身上有什麽邪氣?老爺,你在說什麽?”
朱老爺看她一眼,有些心虛,還是說道:“六娘與夫人都說你身上不幹淨,我……你讓這幾位大師看看……”
“她們說我不幹淨?”七夫人大笑道,“她們竟然說我不幹淨?她們就幹淨了?我身上沒有邪祟!有邪祟的是她們!對我們母子如此惡毒,她們就不怕報應嗎?!”
朱老爺看她狀若瘋癲,大搖其頭,甩袖子說了一句“你好自為之”便推門出去了,將她留在祠堂,麵對那些神秘的大師。
“老爺!”七夫人追上去,想要出去,卻被一大師抬手抓了回去。
七夫人被扔到祠堂中央,周圍的祖先牌位在燭光下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她害怕地縮在中央,尖聲叱問:“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你們要做什麽?”
大師們將她團團圍住,袖子一展,她隻覺得頭頂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到了。周圍越來越冷,她覺得四肢百骸都竄起了涼氣,她想要逃離,可她根本動不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昏過去的,醒來後,已躺在自己的床上。
服侍她的丫鬟伺候她梳洗,嘴裏說著朱府為子善張羅葬禮的事。朱家覺得子善年少橫死,不宜入祖墳,且無屍首留下,不若找個地方為子善立個衣冠塚了事。大夫人嫌晦氣,將此事交給六夫人操辦,六夫人向來與七夫人不睦,對這事便不怎麽放在心上。
七夫人一身疲累,想要找六夫人爭論,卻反被六夫人禁了足,說她身上邪祟剛除去,需要休養,還是不要亂走得好。
七夫人喪子之痛太濃,卻連門都出不得,愈加悲痛難忍。丫鬟見她日漸憔悴,忍不住勸她放下過去,不要再令人擔心。
她覺得好笑:“擔心?誰會擔心我?”
她入府多年,性情溫和,與世無爭,唯一寵愛的兒子如今也死於非命,朱家人卻又惡語相向,誣賴她們母子……紅苕隻覺戾氣漸濃,每日待在屋中,恨不得將那些人掐死報仇。她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可那幾日奇了怪,她常常做噩夢,偶爾被允許出門走走,看到朱家的人便忍不住想象將他們手刃於刀下的情景。
七夫人說到這裏,捂著臉低聲啜泣:“我那時仿佛入了魔,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
禾棠與楊錦書對視一眼,悄悄問:“這……這是不是真的……惹上不幹淨的東西了?”
楊錦書點點頭,滿臉憂慮:“七夫人原本無事,隻怕是那些來路不明的大師在她身上動了什麽手腳,坐實了她中邪祟的罪名。”
“後來發生了什麽事?”禾棠問。
“後來……後來我也不知怎麽了……碰到了六夫人,胸中一股怒氣用上,朝她撲過去,用手抓傷了她的臉,還……還差點咬斷她的脖子……”七夫人雙眼空茫,“我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等我回過神,我已被家丁壓著跪倒在地上,六夫人她……她捂著脖子和臉不斷慘叫,引來了老爺和其他幾位夫人……”
“我的天……臭婆娘居然被毀容了……她怎麽可能放過你?”禾棠深知六夫人睚眥必報的個性,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七夫人道:“我再次被關進了祠堂,他們說我已被邪祟附體,要……要將我清理了……”
禾棠頭皮一緊:“清理?這可不是什麽好詞。”
“朱家將我交給六夫人處置……”七夫人沉沉笑了兩聲,“我倒是不知,她竟對我恨之入骨,借著除邪祟的名義鞭打侮辱我,還戴著指套將我的臉劃花……我求她,她卻在笑,當著朱家祖先的麵,扔給我三尺白綾,讓我自行上吊……哈哈哈可她怕我變成第二個禾棠,要回去找她報仇,便又命人將我吊起來,活生生地吊死我……”
禾棠隻覺渾身發冷,牙齒都開始打顫:“這個臭婆娘……她竟然……竟然如此惡毒!”
楊錦書摟著他的肩膀,定他的神:“禾棠,不要多想。”
禾棠卻雙眼放光,厲聲道:“她以前不敢的!她以前隻敢打罵放狠話,從不敢殺人,她上次被我嚇成那樣,又怎敢隨便把人折磨致死?她肯定有了什麽依仗,不怕厲鬼索命!”
楊錦書一怔,沒料到禾棠竟然反應如此之快,想得如此之深。
“阿彌陀佛……女施主命途多舛,可憐可歎……”和尚們雙手合十,低聲為七夫人誦經。
楊錦書連忙追問:“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為何你要來浮屠鎮求諸位師傅救兒子?”
“我死後,想報仇,可不知為何,我根本近不了六夫人的身,甚至朱家都像個牢籠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隻能暫時離開。我一路找到亂葬崗,想找到子善的魂魄,可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些遊蕩的孤魂野鬼,他們本想吃了我,可不知為何,卻被我嚇得四處逃竄,有個野鬼告訴我,曾經看到過子善……隨一對老夫婦離開了……”
“是如意他們……”楊錦書道,“子善如今仍舊被那對夫婦照顧著,因為我們……多有不便。”
七夫人點點頭,繼續道:“我一路找來,見浮屠鎮少有鬼魂出沒,又聽聞這裏高僧道行高深,可以救人……就想求他們救救子善……”
“你以為小五被帶到這裏來啦?”禾棠問。
“我以為他們收了子善,要將子善……”七夫人連忙向和尚們道歉,“諸位高僧,對不起,是我誤會諸位了……”
一位和尚頗為生氣:“你這女鬼,整天來寺裏搗亂,我還以為你與我們寺裏結怨了……”
七夫人十分內疚,連連磕頭道歉。
好在高僧們宅心仁厚,雖看她厭煩,卻從未將她收了。
禾棠覺得不對,皺眉道:“那你為什麽要嚇死更夫?”
“更夫?”七夫人茫然地看著他,“禾棠,你在說什麽?”
她表情無辜又緊張,緊緊盯著禾棠,追問:“我……我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事?”
禾棠隱隱覺得蹊蹺:“你幾個時辰前……嚇死了浮屠鎮的更夫,你不記得了嗎?”
“我沒有!”七夫人大聲道,“我怎會去害人?!”
楊錦書輕輕扯了扯禾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嘴,微笑道:“也許是我們看錯了。”
他怕七夫人追問,連忙看向對麵,問道:“敢問諸位大師,你們為何半夜敲鍾?又捉了什麽人回來?”
當先一位和尚長歎一口氣,也無意隱瞞下去,索性說道:“不瞞公子,這浮屠鎮最近,是真的不太平。鎮上已經死了好幾戶人家,皆是被厲鬼索命,全家盡亡,我們幾個佛寺的人多年來都守護著鎮上的居民,頭一次碰到此事,實在覺得棘手。”
“我寺中有一位僧人,早年因全家被惡鬼所害,孤苦伶仃,來我寺出家,他對惡鬼極為憎恨,最近天天吵著要出去捉鬼,我們怕他出事,一旦發現他偷跑出去,便敲鍾提醒弟子,將他捉回來。偏偏這位女施主總上門打擾……弟子們不勝其煩,自然有些生氣。”
“原來如此……”楊錦書點頭道,“可是我一路行來,發現鎮上家家戶戶都供著佛祖,浮屠鎮少見鬼魂,怎會有惡鬼出沒?”
“這正是我們不解的地方……”
高僧的話還未說完,禾棠便大喝一聲:“七夫人!你怎麽了?!”
楊錦書扭頭一看,七夫人花容月貌盡失,臉上的傷口重現,渾身散發著陰戾的氣息,一雙眼黑漆漆的,緊緊盯著他們,嘴角帶著一抹冷笑。
這樣子,卻與更夫眼中看到的那個女鬼頗為相似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