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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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洗了把臉,趙錦之紮了頭發便往前堂走。
已近盛夏,午時的陽光分外灼目,趙錦之從暗處轉出來,背著光看不清來人的模樣,隻覺其身材甚是高挑,不似江南女子模樣。
“敢問姑娘找我何事?”趙錦之揉了揉眼,腦中清醒不少。
“你就是趙錦之?”來人轉過身子,口鼻皆被絲絹掩了,露出一雙眸子冷冷清清,抬著下巴,甚是倨傲。
趙錦之略略點頭,隱隱覺得這女子舉止行徑竟與昨日的侍從諸舫如出一轍。
女子輕蔑笑一聲,從衣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令牌,說話聲幹脆利落,擲地有聲:“傳四王妃之諭,趙錦之絕不可隨從入京。”
趙錦之一愣,竟有些不自覺的渾身發抖,胸中有一股氣,憋著,撐著,好像要把自己的理智衝破。她亦淡淡一笑:“哦?那麽如此便甚是可笑,昨日所謂四王爺的侍從強製要將民女帶走,而今日又來您這位,說什麽傳王妃之諭。民女雖說無權無勢,但心中不免糊塗,王爺與王妃,究竟拿民女開什麽玩笑呢?再者,你的身份真假亦難以確認……”
大抵沒想到趙錦之會如此發問,這會倒輪到女子發愣了。
“大膽,見到王妃玉牌還不下跪?還敢質疑?”女子走近一步,將手中令牌顯露在趙錦之麵前,“我是韋王妃的貼身女婢,見到玉牌如見王妃本人,多餘的我亦不必贅言。你隻需知道,侍衛那裏不用擔心,我自會找到他且與他明說。在府上,王爺與王妃恩愛十分,若他知道這是王妃的意思,亦不會怪罪你。”
趙錦之本想別開頭不看那玉牌,隻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瞥去。隻見那玉牌通體晶瑩剔透,裏頭竟毫無一絲雜質,翠碧含潤,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質,而上頭鐫刻著一個細細的“韋”字,不容趙錦之多作辯解。
趙錦之微微頷首:“好,民女明白了。”
婢女聽到這話,便隨手收起了玉牌,臨走時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忍心,便說:“之前從沒聽王妃提及過你,這會瞧著倒也像是個明白人。我臨出發時,王妃說你算是她舊友,若想要金銀珠寶之類的,她念著舊情必然贈予你。隻是我勸你還是識相點,王妃可不比尋常人,身份高貴如此,可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若不知好歹地一味貪圖些什麽,隻會把你自己給拖累了。”
趙錦之聽聞,不氣反笑,她點點頭,又對這女子說:“如此民女便多謝王妃美意,多謝姑娘提醒。不過,民女也有兩句話想帶給王妃,不知姑娘願不願意代為傳話?”
婢女抿了抿唇,眼睛往趙錦之身上一看:“你說吧。”
趙錦之平平淡淡地說:“其一,人當自立自強,王妃比我看得明白,如今我總算也懂了這點,趙錦之多謝王妃。”她頓了頓,繼續道,“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這是其二。”
婢女蹙了蹙眉,沒再多說什麽,正當其出門之際,一聲淺笑從門外傳來。
“好一個不如憐取眼前人。”燕然掩唇笑著從門側悠悠然轉出來,全然不把擰著眉頭詫異的婢女放在眼中,隻直直地盯著趙錦之,黑黢黢的眸子似乎閃著些光,“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她昔日小姐妹的心已經騰出來了,再不會把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放在心上,請韋王妃千萬千萬,別再掛念了。”
“你算什麽……”婢女不服氣地反口。
燕然眼波一轉,聲音依舊帶著些笑意,隻是望著這婢女的眼神如寒冰深潭:“下人不該過問主子的事兒不是嗎。”
“你……”婢女一時語塞,拿手指指著燕然的鼻子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咬著唇憤憤拂袖而去。
“我,我不是說你。”趙錦之側過身子,說那句話的時候沒過腦子,它就自己蹦了出來,誰知被燕然逮個正著,趙錦之暗暗叫苦,這可怎麽解釋?
“說我什麽?”燕然從容走近幾步,故作好奇。
“沒什麽沒什麽……”趙錦之深深歎口氣,一本正經地轉過頭望著燕然,“就是你把我當好朋友,我自然也得好好珍惜我們的友誼不是,人生在世可不能沒良心,不然就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說八道。”燕然失笑,“剛剛不還說那句話並非對我麽?”
“我……”趙錦之無言以對,對於自己的越描越黑深覺無奈,幹脆緘口不言。
燕然彎著唇角湊近些,貼著趙錦之的耳廓道:“我很開心。”
趙錦之退後一步,感覺臉開始發燒了,忙轉過身子,用手緊緊捂著麵頰,誰知越捂越紅。
不知怎的,燕然的聲音聽著有些失落:“罷了,不逗你了。本來是來接你去揚州,馬車都備下了,這回看來沒這個必要了。”說著,燕然話鋒一轉,笑著說,“不過看在你如此在意我的份兒上,我會盡快回來的哦,小錦之。”
趙錦之揮揮手:“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還不知道自己又要說出什麽莫名其妙的話來,等等!
“誰在意你了!我都說那句話不是說你了!還有,你叫的什麽昵稱,經過我同意了嗎!”趙錦之在燕然的笑聲中追出去幾步,又怕自己紅得仿佛抹多了胭脂般的麵孔暴露出來,隻好嚷嚷著吹胡子瞪眼。
眼看著燕然的馬車駛出了視線,扒著門框發愣的趙錦之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燕然的到來衝淡了韋千雪急諭所帶來的憤懣與悲涼。她沉靜下來,才細細將這段兒荒唐事捋了捋。
先是王爺傳命要火急火燎地趕去長安陪伴韋千雪,時隔一日卻又得到韋千雪的命令,將這長安之行遏製在繈褓之中。
趙錦之突然想哭,正如趙錦之讓那婢女傳的話一樣,韋千雪比她明白太多了,她果真斷的幹淨,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自己了。而趙錦之想到之前聽聞千雪下獄,還千裏迢迢跑去長安尋人,還念念不忘,還掙紮難斷,現在想來,真是悲哀可笑之極。這些年的感情付諸東流,如潑水一般被毫不留情地撒到了冰冷的地上,結了冰,如今卻連絲毫的影子都看不到。
而此事又令趙錦之想笑,她笑自己終於能從韋千雪的陰影中走出來。此前就算她下定決心要將韋千雪從心中抹去,卻總少個正當斷然的理由,而這鬧劇一出,趙錦之卻仿佛豁然開朗,竟有了前行的動力。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可這個眼前人,趙錦之想了又想,家人已逝,而楚泠那損友甚不靠譜。
似乎除了燕然,再也找不出他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