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清風猶如愛人的低聲呢喃，晉疏影的世界天旋地轉，腦海裏回蕩的隻有陸初寒的那句：“疏影，我們成親吧。”

    成親吧？這是晉疏影渴求了多久的一句話！可惜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為了成親而奮不顧身的傻姑娘了，她知道陸初寒不能娶她，她也不想再身涉恩怨之中。

    她隻想報完該報的仇，然後默默離開。

    “師兄，這句話來得太晚了。”晉疏影苦笑，這回答讓陸初寒聽起來有幾分幽怨的意思。

    陸初寒上前握住晉疏影的手，他的眼神竟有幾分邪魅，語氣熱切沉醉：“不會晚，良辰美景就在眼前，我將一切都準備好了，隻等你一句話。”

    說這話的時候，陸初寒的意識有些模糊，其實他想說的是：“疏影，我被人設計迷失了心智，你趕緊自己先想辦法逃出去。”

    但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催促著他：“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她嗎？現在你和她成親，從此以後隱居這裏，每天能看見百花齊放，雲卷雲舒，難道不好嗎？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晉疏影不會知道，陸初寒掙紮許久，卻仍然敗給了對她的眷戀和愛惜，她忽然想起陸初寒掉下懸崖時說的那句話：“其實我很在乎你，隻是我根本保護不了你。”

    “你是真心想娶我嗎？”晉疏影深情的望著陸初寒波光粼粼的眼睛，語調空靈之中竟有幾分誘惑。

    陸初寒怔了一怔，心底如同一團亂麻，一切已經不在他的控製之中，就連他自己也落入了噬心魔王和未途設下的圈套。

    可是沒有辦法啊！他和眼前這個飽經風霜的女子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不就是眼前的這一幕嗎？如今一切都已成真，他又怎麽舍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

    “當然是真心話！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想陪你踏遍萬水千山，想為你舍棄一切。”

    陸初寒誠然想做這些事，可這隻是渴望，若不是心智受人操控，他寧願受萬箭穿心之苦，也會逼著自己去傷害晉疏影。

    須臾之間，晉疏影的世界仿佛傾覆，她佯裝許久的堅定猛然潰敗，若是眼前的男子所言句句屬實，要她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這是未途設下的幻境，而且她早就明白，陸初寒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她不怨陸初寒悔婚，隻恨陸初寒明明洞悉一切，卻不肯給她一點憐憫。

    晉疏影定下神來，隨即輕輕撥開陸初寒的手，憔悴道：“你別再自欺欺人了，我曾經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晉疏影也不想把話說得如此絕情，可是她要罵醒陸初寒。她已經罪孽深重，害死了整個靜和城的百姓，又有什麽顏麵沉醉在一場夢境之中呢？

    她是想做陸初寒的妻子，做夢都想，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如果因她自私的沉浸於虛無的快意之中，不但她自己萬劫不複，就連洛輕霜和苑靈修也要因她喪命。

    “你會明白的，我不是自欺欺人。”

    陸初寒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喧鬧之聲，晉疏影愕然的向外看去，隻見苑靈修和洛輕霜牽著手向她走來。

    “臭小子，洛師姐！”即便知道身處幻境，可是看見眼前這兩張真真切切的臉，晉疏影還是不由自主的驚呼。

    隻見苑靈修和洛輕霜促狹而笑，苑靈修不改往日的欠揍，笑道：“瘋丫頭，你是新娘子了，別再整天凶巴巴的！”

    洛輕霜微微而笑，上前拉住晉疏影的手：“太好啦影師妹，你的願望終於成真了，我真為你開心。”

    晉疏影眉頭緊鎖：“師姐，臭小子，你們不是還在竹海嗎？是滿天星仙子放了你們嗎？”

    那二人點點頭，苑靈修不以為然道：“我們和她又沒什麽深仇大恨，她隻是嚇唬嚇唬我而已，今日是你和陸師兄的大喜之日，你別再操心別的了。”

    晉疏影感受著手中溫熱的觸感，洛輕霜一雙玉手的溫度無比真實，這讓晉疏影更加迷茫，現實與幻境已經難以分辨。

    緊接著趕來的是道癲和邱楊，道癲臉上微醺，哈哈大笑：“你們兩個冤家總算是修成正果了，日後再也不用我為你們操心了。”

    晉疏影興奮挑眉：“師尊，邱楊師兄，你們怎麽來了？”

    卻是邱楊狡黠一笑：“今日是你和陸師弟的大喜日子，我和師尊當然不能缺席啦！對了，你們拜堂了嗎？”

    晉疏影轉過身，疑惑的望著陸初寒平靜無波的眼睛：“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陸初寒平靜的注視著晉疏影疑惑的墨眸，眼睛深處有著幾絲迷離，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你難道不希望這是真的嗎？騙了她，你就可以和她成親了，你心中真正想做的事情不就是守護著她嗎？”

    於是陸初寒眼神堅定道：“這就是真的，所有人都希望我們能在一起，難道你不希望嗎？”

    刹那間，晉疏影的神誌也有些模糊不清，那套“噬心”大法潛移默化的注入她體內，隻覺心底有個聲音在召喚：“嫁給他吧，別活得那麽累，管它什麽正邪之爭，隻要和他在一起就夠了。”

    鬼使神差一般，晉疏影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陸初寒順勢牽住她的手，兩人正要拜堂成親。

    沒了老人家的規矩，整個儀式顯得十分隨意詼諧，苑靈修總在一旁搗亂，其他人皆是帶著祝福的微笑。

    陸初寒握著晉疏影的手，深深的望著晉疏影的眼睛，溫柔呢喃：“我以後再也不會放開這隻手。”

    無論此刻真與假，晉疏影總覺得這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一瞬，她輕輕笑道：“當年你當眾逃婚丟下我一個人不管的時候，心裏會不會難過？”

    陸初寒將晉疏影擁入懷中，溫柔的撥弄著晉疏影流泄的烏絲：“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抱一抱你……”

    晉疏影將頭埋在陸初寒的肩頭，有這句話便足夠了。

    片刻以後，晉疏影輕輕掙脫陸初寒的懷抱，冷然的望著陸初寒，一字一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嫁給你，師兄，你愛的人不是我。”

    你愛的人不是你自己，也不是我，你誰也不愛。

    電光火石之間，周遭的一切紛紛化作塵埃，晉疏影親眼望著美好的一切在她眼前化作泡影，心中不免遺憾。

    陸初寒陡然回過神來，隨即雙目緊閉，睜開眼睛時驟然噴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晉疏影連忙上前將陸初寒擁在懷中：“師兄，你怎麽了？”

    陸初寒迷茫的望著晉疏影的眼睛，他的眼神懵懂得像個初生的孩童，這是晉疏影第一次見到陸初寒的眼淚。

    他的眼角緩緩滑下一顆通透的淚水，他忘了剛才發生過什麽，臉上依舊波瀾不驚，隻是無法抑製的流出眼淚，身體仿佛被人掏空。

    “我被噬心魔王施法操控了。”陸初寒臉色蒼白，心中滿是自嘲，想不到他機關算盡，卻躲不開執念相絆，竟讓噬心魔王有機可乘。

    晉疏影輕輕拭去陸初寒眼角的淚水，順便擦去他嘴邊的殷紅血跡，那點點滴滴的紅猶如在他嘴邊綻放的杜鵑，他疲倦的模樣原來這麽讓人疼惜。

    “你現在怎麽樣？”晉疏影鼻尖發酸，原來看清陸初寒心中的苦悶和脆弱，她會這麽難過。

    陸初寒直直的望著晉疏影的眼睛，答非所問道：“你是怎麽看清未途和噬心魔王設下的圈套的？”

    晉疏影躊躇片刻，才緩緩取下胸前的飄零玉，放在陸初寒手中：“這是你的東西，我把它還給你。”

    陸初寒錯愕的望著手中的飄零玉，原來她早就知道……

    “我早知你不是肉體凡胎，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不能和我成親。”晉疏影目光飄渺，“其實這樣也好，我就知道我喜歡的人一定不同尋常，我不會追問你是什麽身份，也不會傻傻的纏著你。”

    “你肯陪我走過這麽漫長的一段時光，多謝了。”

    周邊的一切終於毫無保留的流逝於風中，陸初寒臉上苦澀，啞著嗓子道：“疏影，對不起。”

    晉疏影搖了搖頭，一笑便釋懷了所以的隱瞞與欺騙，她隻察覺陸初寒約莫是仙人之軀，卻不知道陸初寒所說的對不起並不是指這塊飄零玉和他的身份。

    他的道歉不為眼前，而是在為不久以後的一番了結，如今誅情咒已經被晉疏影煉化成熟，幾個月後的天狗食月之夜，就是陸初寒除掉誅情咒，封印月影劍之時。

    他等了一千多年，終於等到晉疏影將誅情咒煉化之日，隻是可悲可笑的是，他居然希望陌路的那一天晚些來到……

    兩人回到未途的棋盤前，未途和噬心魔王都不見蹤影，此時已經入夜，涼薄的風，朦朧的夜近在眼前，整個世界被黑暗籠罩，晉疏影的心猶如一片荒蕪的草原。

    陸初寒緊握著晉疏影還給他的飄零玉，在這清冷的夜裏，他忽然想起遠在天宮的若璠。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原來就算他能夠看遍人心，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的折磨與束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