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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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我沒記錯,我小時候出車禍,父親還給我輸過血。我醒來的時候,明明就看仔細了,他用棉簽按壓著手臂,臉色也不是那麽好。

    我問父親,他隻笑著說,輸血去了,其餘的均沒有多提。

    就算時間久遠,他當時的表情我仍記憶猶新,那眼底的關心,不像是能裝出來的。

    我們血型是一樣的,這點我能肯定。

    當然血型一樣也不能證明什麽,可我是熊貓血,並不常見。

    我不相信天下會有這麽巧的事兒,再者父親從小到大都對我十分疼愛,我怎麽可能不是親生的?

    我靠在車椅上,緩了很久,最終隻能安慰自己,池上泉不過是想膈應我罷了。畢竟我的命在他手上,他一個不高興,我也不會有機會去驗證這件事。

    等天完全黑下來了,那群男人圍坐在一起,點上了篝火,可並沒有維持多久,由著天氣惡劣,風也大,很快,周遭再次暗了下來。

    今晚的月光並不是特別亮,但隱隱約約,我大致也能看清他們的位置,離我所坐的這輛車不到兩米的距離。

    這應該是在山裏,但這座山也不是那麽荒涼。

    半響,等他們摸黑吃完了飯,我便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往我的方向走來。

    我瞬時繃緊了身子,一顆心提在了嗓子眼裏。

    我沒忘記之前男人們的對話,我也很怕,池上泉真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他連人命都不屑,更何況是那事兒。我屏著息,望窗外看,也沒看見什麽人。那群男人大抵也累了,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折回來折磨我,把帳篷搭好後,就鑽了進去。

    夜晚很靜,偶爾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傳入耳中,有種莫名的陰森感。池上泉並未把車窗關緊,留了一條小縫,寒風就不停地往裏灌。

    我僅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和一件毛衣外套,坐久了,身上便越來越冷,冷到幾乎連手指都沒有任何知覺。確切的說,從我出他們的據點到現在,身上就沒有暖和過。

    好半天沒動靜,我滾了滾幹渴的喉嚨,還沒能放下心。車鎖‘啪嗒’一聲就開了,緊接著,池上泉一把將我扯了出來。

    他似乎沒料想到,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他不是很用力,輕輕一拽,還沒能把我環進懷裏,我又跌坐在了車椅上。

    我雙腿懸空著,可能是坐得太靠裏,腳尖都無法挨到地麵,我掙紮了兩下,他又伸手拉我。我不停地往一旁閃,我們在這狹小的空間僵持了很久,最後,池上泉完全失去了耐心,他輕嘖了一聲,雙手環胸,就這麽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冷聲道。

    “蘇南。你是現在跟我進帳篷,還是等他們醒來再進去?”

    他語氣中威脅意味極強,臉色也十分陰沉。

    我咬緊了牙關,哼哼一笑。

    “好啊,那就等他們醒來,我等得起。池上泉,你不就想讓我難堪嗎?他們不來,你也達不到目的,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我,壓根不向你的作風。”

    我曾也試圖與他心平氣和的說話,可這人身上沒有一絲人味了。

    話落,池上泉久久沒動,他揚了揚下巴,而後摘掉了鼻子上架著的眼睛,往地上一摔,他單手支著車門,稍稍俯下了身,聲音又冷了幾分。

    “沒想到你現在有這種癖好,看來周哥教育的不錯。蘇南,你告訴我,你平時和他,都是怎麽做的?”

    池上泉的話極盡嘲諷,他空出的手強製性地靠近了我,指腹抵在了我的雙唇上,極為用力地摩挲著。

    “你告訴我,指不定我能滿足你。”

    他手指的溫度很高,不懷好意地輕笑著,隱約間,我在他眼底看出了一絲熾熱的光。因為恐懼,我的心髒驟然漏了一個節拍,挺直背脊,我將目光落在了躺在淤泥中的眼鏡上,譏諷般地笑道。

    “你不戴眼鏡,能看清嗎?”

    池上泉微微一愣,隨即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眉梢一挑,輕浮地回道。

    “我沒有近視,蘇南。和我在一起那麽久,你都沒發現?”

    我蹙緊了眉,略微有些吃驚。

    池上泉放慢了語速,輕描淡寫地說。

    “其實樹立一個弱不經風、不爭不搶的形象,也挺累。偽裝了這麽久,我突然發現,完全沒有必要,我縱使再好,周圍的人都誇讚我,又怎樣?你們,一個個隻會用嘴說。”

    話落,他指間的力道一緊,頓了頓,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臉頰。

    “你也是,蘇南,別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很惡心。”

    說完這句話,他反手推了一下我的肩頭。毫無征兆地,我的後腦就撞在了方向盤上,一陣眩暈過後,他整個人都撲向了我,單膝跪在我雙腿間的車椅上,一點點向我湊近,我抬腳就想踢他,可他反應比我還快一些,極快速地用手壓住了我的腿。

    “蘇南,我讓你別動,你最好聽話----”

    說著,他從腰間摸出了那把先前刺傷我脖子的匕首,在我胸口的位置揚了揚,他始終笑著,看清我眼底的拒絕後,他靜默了一會兒,就用匕首,一顆顆地割開了我毛衣上的扣子,我咬緊了牙關,瞪大了雙眼,看著他每一個動作,心頭是說不出的滋味。

    但凡我稍微動那麽一下,就能感覺刀尖抵進了我的皮肉之中,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用力,隻是他此刻的表情太冷,冷到我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加重。

    等扣子全數被割開,他將手伸向了自己的皮帶,我喉嚨一緊,明白他是動真格了,深吸了一口氣,我軟下了語氣,極近哀求地道。

    “池上泉,你別亂來……我們有話可以好好說,折騰了這麽久,你也很累吧?你也許是沒照過鏡子,你現在臉色真的很差,我已經在你手上了,你壓根不用急於一時,我們……”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刺激到了他,他忽地就跟發了瘋似地,雙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頸,且越收越緊。

    “急於一時?蘇南,我他媽告訴你,我等了足足六年了!你還他媽讓我別急?你能和周奕琛上床,為什麽不能和我?你不是愛我嗎?你不是愛我愛到心甘情願坐牢嗎?你為了我,連自己親人都可以不認,我成全你啊,你現在就證明給我看,你究竟有多愛我!”

    他十分用力,有這麽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會掐死我。

    “蘇南,張嘴,你把嘴巴張開,我要聽到你的聲音----”

    我想他大約已經心理扭曲到沒有人類最基本的常識了,他掐著我,我縱使能勉強睜開眼睛,也很難發出任何聲音,別說聲音,現下就連呼吸都十分地困難。

    “池上泉……你……你幹脆掐死我算了……”

    比起這種永無止境的羞辱,我寧願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也許是我現在的臉色太差,片刻後他便收回了手,我劇烈地咳了數聲,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說過你會珍惜我的,說過的話做不到,和放屁有什麽區別?”

    我真的特別想還手,如果我的雙手沒被綁緊的話。

    也是這麽一霎,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他當時真的是陽光幹淨到一塵不染,時過境遷,我惋惜,有用嗎?我還沒能緩過神,他的手掌就揮了過來,‘啪’地一聲,我停下了所有動作,緩緩將臉別整,我不可置信地對上了他的雙眼。

    這是愛嗎?

    如果是,那真的太可怕了。

    我們均愣了數秒,池上泉粗粗地喘著氣。摁住了我的肩頭,低頭就啃了上來。

    我應該能用啃這個詞吧,不過一時,我鼻間就充斥上一股血腥味,我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因為暫時我還沒感覺到任何疼痛。直到他的薄唇覆上了我的,他忽地張嘴,衝著我的下唇就咬了上來。

    那股鑽心般的疼痛瞬時遍布了我的全身,不論我如何掙紮,他仍不鬆開,下唇生生地發疼,我感覺他可以咬下我一塊肉。

    就算不愛了,也沒必要傷害不是嗎?最起碼我曾為他付出這麽多。

    我形容不出這種疼痛,下一秒,我用同樣的力道咬住了他的,我下足了力道,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他身子一滯,輕嘶了一聲,吃疼地推開了我。再次抬頭,他雙眼猩紅,渾身都散發著令人戰栗的暴戾。

    “蘇南,是你逼我的!”

    池上泉咬牙切齒地脫掉了外套,甩在了一旁,揪著我的頭發,不由分說地就往方向盤上撞。

    “你就是故意的!蘇南,是你毀了我!和你那人麵獸心的父親!你們都見不得我好!”

    我數不清他這樣揪著我的頭發撞了幾次,我隻能感受到額角緩緩流下的鮮血,慢慢地模糊了我的視線。很奇怪,我在這個時候,竟然想到了周奕琛,他對我再不濟,至少我在他麵前還算是個人,因為我們之間毫無感情基礎,所以他無論怎麽折磨我,我都沒有怨言。

    可池上泉真的不同,大抵人性的潛意識就是自私的,說什麽不求回報,都是放屁!

    半響,我甚至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覺得我會死在這個車上。

    池上泉見我不再出聲,就這麽哼哼地笑了幾聲,他慢條斯理地解著自己襯衫的扣子。之後他俯著身,微微垂下了腦袋,也不知道再弄什麽,總之我沒有知覺了。

    我橫在副駕駛位與駕駛位之間,吃力地抬起眼皮,定定地望著他,我想罵他,甚至想和他同歸於盡,可我就是動彈不得。

    我終於明白了,就是這一刻,我明白了,原來不是周奕琛,真的誰都不可以。

    可我愛周奕琛嗎?我回答不上來,至少是依賴的。

    我以為他會保護我,至少隻有他一個人能傷害我。可他當著我的麵,選擇了許桃。

    在池上泉準備進行下一個動作之際,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記極為刺耳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池上泉整個人都一愣,他側過身,幾乎是一瞬間,就套上了自己的大衣,並掏出了槍,扣動扳機後,才離開了車子。

    走前,他還咒罵了一句。

    “嗬,我不會讓你輕易得逞,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我大抵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是逃不掉的,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白了。但池上泉的表情意外的淡定,波瀾不驚,饒有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

    我躺著,聽著外麵混亂地吵鬧聲,身上每一個位置都在隱隱發疼。

    漆黑的夜裏,似有微光閃爍,我努力地撐起身子,試圖看清點什麽,然,我視線一片模糊,血好像就流進了我的眼角,我隻知道有人在打架,但具體是誰,我就是看不清。

    我也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有多久,我的雙眼漸漸地習慣了黑暗,高大的樹木後,我看著一夥人與那些男人們糾纏在一起,他們先前搭好的帳篷,已經淩亂不堪,軟踏踏地倒在地麵上。

    我的耳邊時不時地就會傳來槍聲和利刃割破皮肉的聲響,特別清晰,特別是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整座山,似乎都有回音。

    我腦袋很亂,寒風拂過我裸露出的肌膚,就跟刀割般沙沙地疼。

    半響,我終於撐起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數米之外,我對了池上泉帶著笑意的雙眼。

    他直立在一顆枯樹旁,就這麽看著我,片刻,他緩緩舉起了手臂,他手中握著槍,槍口不偏不倚地對著我的方向。

    他似乎動了動唇,可隔得遠,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第一句前,先喚了我是名字。我望著他手指慢慢彎曲,弧度很大,那姿勢,就是扣動扳機的姿勢。

    他手中的槍,射程究竟有多遠,我無法猜測,隻是我明白,我不論躲到哪,車門大開,那顆子彈,終會穿過我的身體。

    我嚐試著動了動腿,可壓根使不上勁,雙腿麻得厲害,額角的血依舊在流,就這麽一點點地灌進了我的衣領。或是我之前情緒太激動,完全沒注意到,池上泉的匕首竟插在我其中一條腿的腳踝上,幾乎三分之一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我僅在車中,就摔倒了數次,腦袋就這麽左右晃動著,就是我自己撞在了哪個地方,我都不知道,除了疼,還是疼。

    在我心如死灰的時候,領口間忽地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整個人往前一拽,隨即,一道壓抑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你是不是智障,啊?你還動?我說過,你要死,也別死在我眼前,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你究竟能不能聽進去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我被凶得一懵,動了動唇,還沒能蜷縮起腿,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動作太多,我還來不及反應,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

    他支撐著我,往後挪了挪,但他身上似乎也沒什麽力氣,就連拽著我的姿勢,都像是用足了渾身的力道,我們一同朝後踉蹌了數步,我的腰間便橫出了一隻手臂,緊緊地纏著我。也因為這股力道,我不至於就這麽摔在地上。

    他空出的手抵住了我的後腦,壓著我,不給我任何抬頭的機會。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我莫名地,竟沒有任何恐懼了,甚至整個身子都放鬆了下來。

    下一秒,伴隨著一聲巨響,我們再次倒回了車椅上,等我緩過神,他已經倒在了我的身上,臉頰埋在我的頸間。他很重,壓得我胸口發悶,我試圖推開他,可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隱隱約約間。我又感覺到了一陣粘稠,是我的血嗎?我不知道……

    我才發現,池上泉先前的動作下了狠手,我的意識幾乎受不住控製,就連眯開眼睛的力氣的都沒有了。

    我顫抖地張開了唇,“你……”

    斷斷續續地吐了好幾口氣,我卻隻說出了一個完整的音節。他身上的氣息太熟悉了,我大致能猜到是誰,可我也不是那麽確定,畢竟我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

    良久,我受傷的額角輕輕地覆上了一隻手掌,溫度比我還低些,他悶哼了一聲,“蘇南,這裏溫度太低,你盡量別睡著,若是睡,也不要睡那麽死。我很怕----”

    我很怕,我很怕。

    我想,這人一定不是周奕琛,他才不會說出這樣動聽的話。

    在我陷入昏迷之時,似乎有人死死地按住了我的人中,附在我的耳旁,悶聲悶氣地說。

    “別怕,蘇南,你自由了,你徹底自由了。以後你不再欠任何人,你自由了----”

    這語氣,真的十分地無奈,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隱忍。

    我像是陷入了一個長而真實的夢境,我遁聲想抓緊發出聲音的這個人,我跌入了黑暗中,漫無目的地奔跑著,他至始至終,隻留下了一道背影,離我並不是那麽遠,可我伸手,卻怎麽也抓不住。總會撲空。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我不清楚自己具體追了他多遠,這條路似乎漫無邊際,且漆黑無比,就像沒有盡頭。

    等我停下腳步,腳踝間瞬時就傳來了一股巨痛,我垂眸,那把刺在我腳踝中的匕首,已經不見了。

    ……

    再睜眼,我所處的環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四周的牆上貼著帶暗紋的壁紙,裏麵的擺設光是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甚至對麵的牆上,還掛著一幅名畫。窗簾十分厚重,落地而垂,敞開了一大半,所以我知道現在已經天亮了。我鼻間不再是血腥味,隨之取代的,是濃重的消毒水味。

    “她醒了!”

    清脆的女聲落入我的耳畔,緊接著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再後來,我聽見了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

    不過一時,我手背上就傳來了一股刺痛感,這種疼痛使我清醒了幾分,我抬起眼皮,看見了身旁站著一排穿著白大褂的人,有男有女,可看模樣,也不像是正規醫院的醫生護士。他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再倒騰什麽,我總覺得自己快被他們弄散架了。他們交頭接耳了幾句,似乎像是鬆下了一口氣,才漸漸散開一些。

    此時,我才看見站在他們身後的人,竟是我數月未見的吳顯。

    他擰著眉,走向了我,周圍的人都十分自覺地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你還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他的語氣十分嚴肅,緊緊地盯著我。

    我半天沒反應,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張開嘴,我卻哭著說。

    “很疼----”

    話落我自己都是一愣,因為這句話完全不受我大腦控製,甚至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哭。

    吳顯眉頭蹙得更深了,他輕咳了一聲,暗自使了個眼色,等病房內隻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拉了張凳子,坐在了我的床邊。這場景十分眼熟,以前在周奕琛別墅的時候,他也經常性地坐在我身邊。但大多時候,他隻是很溫和地笑,幾乎不說話。

    看著他滾動著的喉結,不等他開口,我先問。

    “這裏是哪?我回h市了是嗎?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我一股腦地問出了心中所有的疑惑,多半也是為了試探。吳顯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沉思了片刻,而後話鋒一轉,無視了我的問題,反問道。

    “蘇小姐,你之前在車上,那個人……”

    他欲言又止,就像是下一句很難以啟齒一般,可短暫的沉默後,他還是把這句話說完整了。

    “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你別怕,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你身上的傷也不是很重,休息一段時間,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所以,你可以跟我說實話嗎?你不用把我當成一個男人,我現在隻是你的主治醫生,就這麽簡單。你對我毫無隱瞞,才能康複得更快一些。身體是你的,你應該清楚,不要騙我。”

    聞言,我呼吸微微一滯,看著他的表情,儼然不像是開玩笑,可他為什麽會這樣問。反正我印象中,我和池上泉什麽都沒發生,他既然也說自己是醫生,那他心底應該清清楚楚。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自己一遍,甚至拉開被子看了看身上所穿的衣著,先前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我身上沒有半點血腥味,隱隱還能味道沐浴露的清香,是橙子味的,和老宅浴室的沐浴露味道很像。

    除了纏了些繃帶,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

    他們應該替我做了檢查,且做得十分徹底。

    我心一慌,竟無法回答吳顯的話,就因為他此時的態度,我覺得很奇怪。他不論多努力壓低自己的音量,但語氣中還是充斥著質問的意味。

    我想。他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這種話,多半是別人讓他問的。

    那個人是誰,顯而易見。

    我死死地咬了咬下唇,那兒的傷口還沒愈合,疼了,我也就鬆開了齒間的力道。我深深地望著吳顯,深怕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周奕琛呢?周奕琛也在對不對?你是他的私人醫生,你能出現在這裏,他也在,對不對?這到底是哪裏?”

    吳顯並不想回答我,他隻看我,不說話。

    片刻,他緩緩地站起了身,遞了杯溫開水給我,並很細心地在杯中插上了一根吸管。

    我沒拒絕,我並不想在此刻與他矯情。就算是現在,我身上每一處的傷口都被小心翼翼地處理過了,但是那股疼痛我忘不了。

    “你剛醒。大約也很難馬上恢複神智,等你足夠清醒了,我們再談。”

    吳顯看了我一眼,就已開了視線,他放下杯子,正欲轉身,房門便被人從外麵推了開,是最開始的小護士,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吳顯身前,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急急地說道。

    “吳醫生,那人他……”

    她還沒能把話說完整,吳顯就略微慌亂地攥住了她的手臂,壓低聲音道。

    “出去說----”

    話落,他用餘光輕瞥了我一眼,就拉著護士離開了。

    他們走得十分匆忙,甚至忘記關上房間的門。

    我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

    吳顯走時,雖然把表情掩飾得很好,但眼底還是不免閃過了一絲焦躁。我敢確定,這個大方除了我,還有別人,且那人傷得比我還更重一些。莫名地,我很想起來,可但凡動那麽一下,渾身的皮肉就扯著疼,也許是驚魂未定,我對腳步聲特別敏感。

    不遠處,一陣沉重地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我吞了口口水,側過腦袋,看著房門口漸漸拉長了一道影子,我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將手摸向了桌麵上盤中的水果刀。

    剛握進手中,我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低低沉沉,十分溫和。

    “南南,有沒有人教過你?在你不清楚敵人是否比你力氣大時,手上不要拿任何可能傷害到自己的東西。”

    梁毓言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我眼前,他走路稍微有些跛,仔細一看,他褲腿下也纏著厚厚的紗布,臉頰也被類似刀刃的東西劃傷了。他緩步靠近,握住了我的手腕,另一隻手奪去了我手心中緊攥著的水果刀。

    “你真的很不聽話,從來就沒有聽話過,我說了那麽多次,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你從來沒聽過……”

    這句話特別耳熟,跟我昏迷前聽到的話語極為相似,可那人好像又不是這麽說的。我不禁蹙緊了眉,想努力回想得更清楚一些的時候,腦袋就漸漸地開始發沉。

    梁毓言極輕地歎了一口起,輕輕地將我身上的被子掖得更緊了一些,順勢還把我的手藏進了被子中。

    他離我很近,我這才發現,他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疲憊。胡子似乎也沒來得及修理,下巴上隱隱能看見青色的胡渣,他領口的位置,還有類似血的液體,但顏色極深,又不太像是血。

    我下意識地開口,極為不確定地問道。

    “梁毓言,是你救了我?”

    梁毓言睫毛微微一顫,再抬起眼皮,他嘴角掛上淺淺的笑容,“嗯,不然呢,南南,你以為是誰?”

    他回答的很快,也很直白,語氣同樣很認真,一點也不像在說假話。而他後麵問的那句話,讓我的胸口一滯。

    我十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搖了搖腦袋,否認。

    “沒有,我沒有以為是誰……謝謝你……”

    我還想說點什麽,在腦內拚命地組織著語言,梁毓言卻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唇,他的動作很輕,臉色卻有些發白。

    “南南,你不要笑,也不要說話。你嘴巴腫得很厲害,是池上泉幹的,是嗎?”

    他此刻的眼神極冷,渾身都散發著讓人難以琢磨的戾氣。

    “我說過,沒人可以欺負你,南南,你等著----”

    梁毓言的手,順著我的臉頰慢慢滑向了我的手臂,最終伸進了被子,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他就這麽若有若無地搖了搖,說。

    “我不會再給她任何機會,你是我一個人的。”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十分輕,而且莫名其妙,我看向他,他眼睛彎彎的,恢複往日的模樣,就像剛才的話,並不是從他嘴裏說出的一樣。就好像一切,全是我的幻覺,我嚇傻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這麽多。

    梁毓言說,是他救了我,我半信半疑,可看著他疲憊地靠在我的床邊睡熟,呼吸聲還這麽重,我心中的猜疑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挺好笑的,我醒來的那一刻,我究竟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周奕琛明明已經帶著許桃離開了,我怎麽就會認為是他救了我,我記得就我的人。受了很重的傷,我咬了咬牙,條件翻身般扯開了梁毓言的後領口,隻輕輕這麽一扯,但裏麵卻真的有很明顯的傷痕,可由著視線有限,我看不清那傷口是何物傷的。

    我重重地吐了口氣,反握住了他的手,小聲地再次複述,“謝謝……其實你沒必要為了我……”

    我說著,卻感覺梁毓言握著我的力道緊了幾分,可看他的側臉,他也的確睡著了沒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