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周奕琛,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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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我能偷偷拿走父親的頭發,就足以證明我心底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也懷疑,我也動搖。 .但聽到確定的答複後,我發現我壓根無法接受。

    回想父親對我的疼愛與嗬護,那根本不像一個養父能做到的。再者在我印象中,我父母極為相愛,我甚至沒聽過他們有任何爭執,至少在我麵前沒有半分隔閡。包括前不久嚴鬆給我看過的股份合同,也能證明我母親為父親付出了很多,不愛一個人,能傾盡所有給予一切嗎?總之我做不到。

    想到這裏,我心尖不自覺一緊,難道父親不知道?

    不不不,怎麽可能,我小時候出車禍,他還為我輸過血,如果不是,他應該早有察覺。

    但他的確也沒有表露絲毫破綻,十幾年如一日的待我。那大概隻能說明他對我母親的感情是真的,愛屋及烏,所以會對我這麽好。

    “喂?蘇小姐,您在聽嗎?”

    “嗯,我知道了,您先替我收好,有時間我會親自來取。”

    醫生後麵還說了幾句,我完全沒心思聽,匆匆掐斷了電話。耳朵就跟塞了坨棉花似的,連周遭都變得極為安靜,除開我自己的心跳,任何聲音我都聽不見。

    不過一時,我雙眼前布滿了一層氤氳,喉嚨就跟卡了根刺一般,很難受。就連吞口口水都十分費力。

    我在原地緩了很久,先去了趟洗手間,對著鏡子反複做微笑的表情,可不論我怎麽努力,嘴角的弧度都極為怪異,可我不得不自然一些,否則我很難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不都說騙別人前要先騙過自己嗎?

    我暗自掐了一把手臂內側,深呼吸了好幾遍,硬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

    我根本不可能直接質問父親,我對他的感情從小開始,早已根深蒂固,就是現實告訴我,他不是我親生父親,我還是得叫他一聲‘爸爸’。

    站在病房前,直到我認為自己的臉上沒有異樣了,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我揚起了唇角。推開了門,父親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進來了,頭偏向一邊,定定地望著窗外。

    周奕琛則是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進門的牆邊,雙手環胸,斜靠著,薄唇抿得很緊,眉心也微微攏著。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他眼底還是透出了一抹暗沉的光。

    除了他們兩個,我沒再看到別人,還有給我打電話的蘇歡顏也不在。想著近十分鍾的時間裏,他們獨處,我的心就莫名發慌,我十分警惕地望了周奕琛一眼,他稍稍抬起眼皮,視線僅在我身上停頓了一秒,就移開了。

    我咬了咬牙,緩步走了進去,先是喚了父親一聲。

    他身子很明顯一滯,好一會兒才轉過臉,他臉色比先前稍微好那麽一丟丟,但仍很蒼白,頭發也白了一大片,雖然身上的管子都摘了,可整個人還是顯得很蒼老,沒有什麽生氣。床邊的桌麵上放了碗粥和幾盤小菜,簡單也算是豐富,可看模樣似乎沒人動過,裏麵也不再冒熱氣了。

    看到他這幅模樣,再想起從前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他,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溢滿了眼眶,他動了動唇,聲音很輕也很沉,像是經曆了許多滄桑後的枯樹,幹啞得幾乎不成音。

    “南南,你來了----”

    “爸,您什麽時候醒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或是想吃的東西,我給您去買,您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覺得無聊?我以後天天來陪您好不好?”

    即使我克製的再好,聲音難免帶著些許顫抖,父親躺在病床上,半睜著眼,看著我笑。

    等我坐下了,他才十分虛弱地將手伸向了我。

    大抵是剛清醒的關係,他身上不是很有力氣,就是這麽點距離,他的手臂都在顫抖,看他的確很吃力的樣子,我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並緊了緊。

    父親回握住了我,但也是輕輕那麽一握,很快就鬆開且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南南,你好像瘦了一點,我睡著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人欺負你?你告訴父親,等父親好了,替你教訓他們。”

    他半開著玩笑這樣說,可語氣卻十分堅定,望著我的目光也格外柔和,就是那種,真的很怕很怕我吃半點虧,不允許我受一點兒委屈的感覺。

    我不敢再看他,特別怕自己把肚子裏憋得那些話問出來。其實有些東西就是這樣,若不爛在心底,攤開了,直白地複述出來,很多都會改變。哪怕隻是拖延一些時間,總比立馬撕破臉來得強。因為我狠不下心,這就是我的父親,很難用一張鑒定書就否認他從前對我付出的一切。

    再者他本就心髒不好,剛醒,我不想再做任何或說什麽刺激他的。

    我滾了滾喉嚨。輕輕地依在了他肩頭,努力揚起微笑,盡量用十分輕鬆的語氣回。

    “沒有,誰都沒欺負我,我很好,您也知道,女孩子愛漂亮,我這段時間在減肥,所以您覺得我瘦了那麽一點,但您也許不信,我才去稱過,也是老樣子的。”

    父親默了默,低笑了一聲,緩緩抬手繞過我的肩,將我攬在懷裏,並順勢撫了撫我的臉頰,“飯還是要按時吃,你怎麽樣都好看,不要在乎別人的眼光。南南,你怎麽就一個人來了,池上泉那小子呢?他拐跑我女兒,我沒法兒,也認了,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不敢來看看我?”

    話音落下,我呼吸不自覺一滯,第一個想到的也不是父親嘴裏提及的池上泉,條件反射般就望向了周奕琛,他壓根不在看我們,埋著頭,單手擺弄著手機。父親說我一個人來,那不是很明顯地無視了周奕琛嗎?從我進來到現在,他們兩個確實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互不搭理,卻也沒什麽違和感。

    見我許久未出聲,父親以為是他說的什麽話傷害到了我,聲音又軟了幾分。

    “好了,我不逼你們,你們好就行……”

    這麽平淡的一句話,卻盛滿了妥協,我的心一點點地發沉,胸口也悶到了極點,眼淚終是控製不住滾落了下來,我迅速地揉了揉眼睛,單手死死地掐住了大腿,默了片刻,揚起了下巴,說。

    “爸,我們分手了,所以也不是他不來看您,是的確沒什麽必要。”

    聞言父親肩頭一僵,垂眸不可置信地望了我一眼,而後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這笑容大抵是我進來之後他最發自肺腑的笑,我甚至能看見他眼角的褶子。

    他也沒再說什麽,但感覺卻是像是鬆了口氣,放心了很多。我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和他說池上泉做過的那些齷蹉事兒,並非我袒護池上泉,而是真心覺得沒有必要了,這麽個人,就是在我生活中徹徹底底消失了,甚至連我和池上泉之間美好的回憶,我都快忘幹淨了。

    “以後我都聽您的話,您不許我和誰在一起,我一定離那人遠遠的。仔細想想,這麽長時間,我們好像也沒一起出去旅行過,您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哪裏都行!等您出院了,我們就走,不用帶太多行李,看到什麽就買什麽。您說過喜歡看我穿紅色的裙子。那您就趕快好起來,帶著我去買,買很多很多條,我每天都穿給您看……”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也不知道在掩飾什麽,語氣越發的快,等我止住聲音,才發覺父親已經睡著了,耳邊是他沉重但很均勻的呼吸聲。

    我小心翼翼地從他懷裏鑽了出來,生怕吵醒他,將他身後的枕頭放平,替他蓋上了被子。

    我並沒有馬上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又趴在了父親的身上。感受著他的心跳和體溫,我才反應過來,他真的醒了,能和我說話,也能對我笑了。

    我將臉埋在被子上,咬緊了牙關。無聲地哭了出來。

    心髒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握著,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父親對我的態度和從前沒有區別,可我總覺得哪裏變了,具體是哪裏,我也說不上來。不僅僅是因為我現在父不詳。

    隻覺得我們那麽親,他還是騙了我,並且他騙我的那些事兒,對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記憶。他不先開口,我壓根不知道怎麽問。

    如果我說,我記起了那場車禍,母親死了,他會不會恨我?會不會太傻了?他真恨,但凡有那麽一點點恨,也不至於這樣對我。

    大約就是他掩飾得太好,藏得太深,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沒有刻意地去回想那段記憶。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我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我才稍稍抬起了頭,不過一時,我的後腦上就覆上了一隻溫暖的大掌。

    我開始以為是父親,可餘光看向他,他雙眼緊閉,沒有絲毫醒來的模樣。

    下一秒,我身後就傳來了周奕琛低沉的聲音,“別哭了,等會你父親醒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我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側過了臉,定定地望著周奕琛,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他的下巴和滾動著的喉結,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我看不到。

    數秒後,我惡狠狠地拍開了他的手,霍然站起了身。背對著父親,壓低音量道。

    “哈,欺負?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行不行?你是我的誰?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你說這樣的話才容易被我爸誤會。”

    相視無言了片刻,周奕琛冷睨了我一眼,側開了臉,麵無表情地說,“我們的關係,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撇清的。”隨即轉身離開了病房,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隻是再也哭不出來了。

    我陪了父親一會兒,特護就進來了,我吩咐她提醒父親按時吃藥,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病房。

    等我出了醫院,才發現周奕琛並沒有走,他靠在車門旁,靜靜地抽煙,見我過來,他撚滅了煙頭,坐進了車裏,並按下了車窗,讓我上去。

    我猶豫了數秒,才拉開車門,這會兒他沒有立馬啟動,而是等我係好安全帶後,才駛出醫院的停車場。

    可能是方才我表情繃得太緊,現下也不能這麽好的控製住情緒,周奕琛也不和我說話,我靠在椅背上,開始認認真真回憶以前發生過的事兒,每個細節我都努力想起來,可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心酸。

    我也挺怕自己的記憶出現什麽偏差,但事實證明,周奕琛也對我溫柔相待過,他那麽耐心,牽著我,不管我多任性,他都不會訓斥我。

    再次相見,周奕琛對我的態度壓根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他手段頗多,專做戳我心窩子的事,半點情麵都不留,我真想問他怎麽下得去手,心比石頭還硬,更何況我們之前的關係這麽好。可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他不想承認,那也確確實實存在過。我們曾相愛過?應該不可能,一個屁大的小孩,能有多深厚的情愛。

    想到這裏,我喉嚨一緊,心也跟著漏跳了一個節拍,或許我們之後也經曆過些什麽呢?隻是因為車禍給我帶來的後遺症使我再次遺忘了。我緩緩地看向了周奕琛的側臉。帶著試探問。

    “周奕琛,車禍之後,我們是不是還見過?”

    他不理我,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我們見過對不對?在車禍之後,我進監獄之前,對不對?”

    我不自覺地就提高了嗓音,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你剛才說,我們之前的關係不是我一句話能撇清的,那我們究竟是什麽關係?結婚前,我們是情侶嗎?我愛過你,你也愛過我,對不對?”

    聽到這些話,周奕琛竟笑了,笑得十分輕浮,如同我說了個天大的笑話給他一般。短暫的沉默後,他眉梢輕佻,橫了我一眼,笑著反問。

    “蘇南,就算你真失憶過,你最開始說的話我也承認了,我們之前的確就是認識,但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情侶?嗬,別發傻了,你初戀不是池上泉嗎?自己做過的事,打著記不清的幌子,就能隨口說說了?剛才在醫院應該帶你看看醫生,你大抵有臆想症。”

    他手臂一斜,避開了我的手。他的聲音倒聽不出喜怒,但很低沉,也挺輕,我總覺得他像是在掩飾什麽。他向來會用這套,不論心底究竟是怎麽想的,麵上永遠雲淡風輕,裝得就跟真的一樣。

    “我就當做你是看到自己父親病怏怏的模樣心情不好,這些話我不會當真。但是你記住,沒有十分的把握,別說這種話,膈應不到我的。”

    話落,他又沉下了臉,那模樣,好像我再多說一個字,他就能把我丟下車。

    但我不想就這麽妥協了,就是扒開他的嘴,我也要讓他說實話。

    什麽之前也承認了,可笑,要不是我看見了那張合影,他周奕琛願意多說半個字嗎?合影……對,合影下麵還有另一張照片來著!

    我默默地解開了安全帶,也不管他是不是在開始,直接撲了過去,我扯他的外套,想拿出他的皮夾。看清合影後麵的那張照片。他從昨晚到現在基本沒和我分開,所以我確定那照片還在皮夾裏。

    “好啊,你就繼續嘴硬,你把你皮夾裏的照片給我看!你讓我看看那上麵到底有什麽!你拿出來!”

    提到照片,周奕琛眼眸微微一閃,隨即眯緊了雙眸。

    嘴裏依舊是那句。

    “你大約是有臆想症。”

    起初周奕琛隻是推推我,發覺我是動真格之後,他凶了我一句。

    “別鬧----”

    興許是我的動作弧度太大,他也無法專心開車,視線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礙,他大力地甩了一下方向盤,車子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等他雙手自由了,一把就把我推得老遠,他特別用力,我被他這麽一推,背就撞在了車門上,生生的疼。

    我咬了咬牙,又撲了上去,手摸進了他的口袋,握緊皮夾後,他怎麽威脅我,我都不鬆手。

    我單手環緊了他的脖子,整個人基本都掛在了他身上,駕駛位的空間就這麽小,這麽一來,我們必須貼在一起,但凡我往後靠一點點,就能碰到方向盤,恰好又是被撞到的地方,我覺得疼,也隻能挨著周奕琛。

    他此刻眉頭蹙得十分緊,感覺能夾死一隻蒼蠅。

    “蘇南,鬧夠了沒?”

    他渾身都散發著陰冷的戾氣,聲音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看模樣好像是真生氣了,他扣著我手腕的手,溫度漸低。一股寒意就順著他的掌心竄到了我的身上,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我沒鬧,你給我看,看完我一定乖乖下去,絕對不碰你一下。”

    “嗬,你嘴裏的‘一定’、‘絕對’什麽時候做過數?你是自己滾下去,還是讓我親自動手?”

    我無視了他這句話,就我們現在的姿勢,他真要甩開我,也不是那麽容易。

    僵持了很久,周奕琛卻妥協了,他極低地歎了口氣,收回了自己的手,垂在一側。

    見他不動了,我也沒注意他的表情有多陰森,迅速地摸出了皮夾,可能是因為有些激動。我翻皮夾的手不停地在顫抖,拿開合影,我屏著息翻正了那張一寸相片。

    我終於明白後麵那個十八歲是什麽意思,照片上的我笑得沒心沒肺,滿臉全是稚嫩,馬尾紮得很高,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我記得這張照片,是我的證件照,我現在身份證上仍是這張照片。

    我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麽,卻說不出口。

    莫名地我就笑了,笑著笑著就極為不爭氣地開始哭,哭得很大聲,“周奕琛,你神經病吧你,你還留著幹嘛!”

    我特麽就是腦袋蒙了一層豬油,這麽重要的回憶,我也佩服自己忘了。

    這照片還是我親手送給周奕琛的,那會兒還沒臉沒皮地說給他做護身符用,錦鯉魚什麽的都沒有我的照片好使。

    一幕幕均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們在學校的操場散步,我看他打球,看他接過我手中的毛巾,喝我給他買的脈動,我為了他逃過好幾節課,最後還被父親罵了。我們在市中心的小吃街吃串串,他有點小潔癖,也不愛吃辣,我還要硬塞給他。我們在絢爛的煙花下接吻,那個吻很深,奪去了我們的呼吸,後來還是周奕琛十分克製地鬆開了我,他嘴角輕揚,說。

    “還有三天,我等你成年。”

    可後來不知怎麽的,我們就分手了。還沒等到我成年,他就走了,隻留了個背影給我,我追過去,試圖看清他的表情,可他永遠隻給我個側臉,那表情是說不出的隱忍和痛楚,他說。

    “分手,不要再見麵了。”

    “蘇南,我討厭你。”

    “不要跟著我,你走吧。”

    我不斷地問他為什麽,哭得和現在一樣肆意。嘴裏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還說了些什麽,總之就是難過,很難接受,有種我認定的世界不要我了的感覺。直到現在回想起來,胸口還跟被針紮似的。

    “因為你很煩,我不想再陪你玩了,很累。”

    這是分手後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分手的那晚,好像也下著雨,我渾身透心涼,抱著膝在雨中哭到雙眼發黑。

    很奇怪,我為什麽會忘記呢?明明這麽深刻,我們在一起那麽多年!我為什麽會忘記?他是因為什麽和我分手的?我做了什麽讓他無法原諒的事?他就能這麽狠心,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就這麽走了?

    “看清楚了?”

    周奕琛冷漠的聲音將我扯回了現實,我鼻子發酸,因為哭得太傷心,眼淚都模糊了我的視線。

    可就是再模糊,我們距離那麽近,還是看清了他的淡然,即使我表現得再痛苦,他都不為所動。他眼神很飄忽,越過我,也不知在看哪兒,總之不帶一點感情就對了。

    我雙手揪緊了他的衣領,逼迫他看著我。

    “為什麽?周奕琛,我們為什麽會分手?我為什麽會把你忘記,還忘得這麽幹淨?當時發生了什麽?啊?你說啊!”

    我特別討厭他現在這副嘴臉!我伸手去扒他的嘴,一遍遍質問他。

    周奕琛大概是被我弄煩了,他挺直了脊背,單手桎梏住我的雙手,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胸口。

    他冷哼了一聲,輕描淡寫地回道。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就是你想起來的那樣,因為膩了,所以就分開了。誰規定了談了戀愛就能堅持到最後?”

    就是他的聲音那麽無情,我還是覺得事實不是這樣的。

    我曲起了手指,稍稍垂下了腦袋,一種挫敗感就衝進了胸口。

    “不是的,我們這麽好,你不會莫名其妙就膩了的,你還說要等我長大啊,周奕琛,我現在成年了。你為什麽突然就離開我了?再見麵,你為什麽還要裝作不認識我?以前那些,不可能是假的……如果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我是不是也不用經曆那麽多痛苦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他不開心了,他忽地目光一緊,鬆開我手腕的瞬間,極為粗暴地扯開了我的衣領,握著玉墜,狠狠往下一拽!

    那繩子本就時間很長了,也沒換過,要斷不斷的,他這麽一拉,玉墜輕而易舉地就被扯了下來,我甚至都沒覺著被拉得疼。

    脖子就這麽一空,我霍然抬起了腦袋,正欲去搶,他先一步按下了車窗,大力地將玉墜拋了出去。

    玉墜也不大。丟那麽遠我也看不清具體落在了哪兒,我想下車去撿,周奕琛手臂一揚,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後腦,往他的臉旁一按,我們鼻尖幾乎要挨在一起了,他就稍稍鬆了那麽些力道。

    他眼底全是陰霾,沉聲低斥道。

    “我他媽也沒想過,蘇南,你離開我就能過成這副鬼樣子!你還哭,你就知道哭,你從小就懂得怎麽裝可憐才最慘!但你的眼淚究竟值多少錢?”

    說著,他空出的手舉在了我胸前,用食指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胸口。

    “你摸著你的心問問,你他媽為多少人哭過?我還會信你的眼淚,我就是你孫子!”

    大概這樣說他還覺得不夠殘忍,搶過我手中的一寸照,攥成了一團,也拋出了窗外。

    “留著,就是忘記扔了,我現在扔了,你滿意了嗎?”

    我至少愣了三秒才回過神,嘴巴微張,想說話卻覺得喉嚨癢得難受。

    毫無征兆地,他就俯身壓了過來,薄唇緊貼著我的,但再也沒有下一步了,我們就這樣,嘴巴貼著嘴巴,安靜了好一會兒。

    等分開後,他又笑了。

    他鬆開了我,把我拽回了副駕駛位,我還沒坐穩,他冷聲說。

    “你真那麽好奇,不如問問你躺在病床上的便宜爹。”

    他語氣中帶著難以察覺的痛楚,但我還是不小心捕捉到了。甚至他的眸子。也微微在閃動。

    我想他應該也很痛苦,可他為什麽能忍住?

    我呼吸一滯,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反複琢磨著這句話的深意,也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

    然,一切都是徒勞。

    我明明那麽嚴肅,那麽認真的試圖讓他承認一些,他呢,吊兒郎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他眼底換上了一絲玩味,側著臉,問我。

    “蘇南,想起來了所以舍不得了?你的感情就這麽廉價?想繼續和我在一起是嗎?”

    我心底莫名就攀上了些許厭惡,可我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想有些感情就是埋藏在心底的一顆種子,等我後知後覺發現,它早已生根發芽,並緊緊地纏住了我整顆心髒,要割掉,除非把我這顆心挖走。

    周奕琛笑意加深,向我伸出了掌心。

    “蘇氏久泰別要了,你所謂的親人朋友統統都不要了。你跟著我,做我背地裏的"qing ren",你行嗎?”

    “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把你送出國。當然,你也別指望我能時時刻刻陪著你,我忙完了,累了,閑了,自然會去找你,你行嗎?”

    這些話,就像把刀割在我的心尖上,沙沙的疼。

    我本以為我會繼續哭,可現在我卻十分想笑。

    能說出這些話的周奕琛,大抵我在他心裏也就這樣吧,什麽誤會,什麽迫不得已,分開了就是分開了,這麽多年了,我才追究,想必是個人都會覺得我很可笑。

    我就笑著抿了抿唇,緩緩地對上了他的雙眼。

    “我不行,周奕琛,算你狠----”

    沒什麽愛必須卑微到這種程度,如果有,那大概也稱不上是愛,可能隻是私心所致單純的想占有罷了。那個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的蘇南,早被這些殘忍的時光殺死了,我轉身推門下車,周奕琛就看著我,靜靜地看著我,連一個阻攔的姿勢都沒做。

    我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不作聲,片刻,就踩足油門調頭走了。

    其實放手也不是那麽難,隻是難過無法避免。

    把所有話攤開。真的對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比如現在,整條路上沒有一輛車,除了被風吹得沙沙響的樹枝,再沒有任何聲音。

    我直立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期待什麽,莫名地,我就想起來周奕琛不止說過一遍讓我相信他,可他做出來的所有事,都是在不斷地推開我。

    半響,我的手機就響了。

    看著來電顯示,我暗暗地吐了口濁氣,清了清嗓子,確定自己的聲音比較正常了才接起來。

    “大伯。”

    蘇紹堂應該也知道父親醒了的事,所以他開口沒質問我早上為什麽沒去上班,他隻問我在哪兒。

    我報了個位置,很直白地告訴他打不到車。

    蘇紹堂沉默了數秒,說。

    “在原地等著。”

    掐斷電話,我也確實老老實實的在這個附近,隻是我開始找那塊被周奕琛丟棄的玉墜。他也算是用足了力道,丟得也足夠遠。

    我為什麽要找?我在心裏問自己,竟發現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