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請你自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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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軼飛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麵前,撥開他的頭發,一個傷口正在汩汩冒血。好巧不巧,正是以前我砸的那個地方,舊傷變新傷。

    我歎了口氣,彎腰拿起醫藥箱裏的棉簽,沾上酒精給他消毒。手臂的傷口需要換藥,繃帶拆除之後我嫌去醫院麻煩,所以自己在診所買了酒精棉簽等消毒用品自己在家裏換藥。也幸好家裏有這些東西,不然這會兒就隻能送他去醫院了。

    擦掉血跡,才發現那傷口大約有2cm那麽長。不斷有血液從傷口裏滲出來,可見傷口不淺。我隻有暫時給他消毒後撒上雲南白藥藥粉,這才拿起便簽本用筆和他交談。

    “傷口很深,去醫院縫針吧。”

    高軼飛掃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從我手中抽出便簽本隨意往沙發上一放,拉我坐下,“發生了這麽多事,你為什麽不給我說?要不是秦牧言今天給我打電話,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出事了。歡歡,你忘了我走之前怎麽給你說的嗎?”

    我看著他臉上沒有完全擦幹淨的血跡,眉宇間透出的疲憊和眼底的青色,很想對他笑笑示意我沒事,可他沉痛的表情讓我笑不出來,隻能安靜的望著他。

    這本來就是我和瞿墨兩個人之間的事,即便告訴他,也於事無補,說不定還平白生出更多事來。我心裏把高軼飛當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會想把他牽到渾水裏來。可看他頭上的傷,到底還是沒能做到。

    這個秦牧言,自己走就走吧,給高軼飛打電話算什麽事兒。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高軼飛一定是先去找過瞿墨了,至於頭上的傷,也肯定和這件事有關。

    我指了指他身上濕透的衣服,準備起身去給他那根毛巾擦擦,別感冒了。

    高軼飛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不用了。歡歡,我來是帶你走的。你把貴重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跟我去江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我把手上的事做完,你想去哪裏我就陪你去哪裏。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以後的事情都交給我。”

    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高軼飛去找過瞿墨了。我並不關心他們談了什麽,隻是他的意思讓我不安,也讓我無法繼續沉默。

    我拉開他的手,起身到桌子上拿過秦牧言給我的平板電腦,房間裏一時隻聽見手指敲動鍵盤的聲音。我有些激動,沒有控製好力道,敲擊鍵盤時力氣大了些,以至於手臂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但我沒有告訴你不是把你當外人,而是因為這是我和瞿墨之間的問題,歸根糾結要我們自己解決。或許你覺得我現在很慘,和秦牧言一樣同情我認為我需要幫助和照顧,但其實我現在挺好的。我沒那麽想的那麽脆弱,我也能夠照顧自己,要是真不能照顧自己,我不會和你客氣的。”

    因為並排坐著,我打字的同時高軼飛就能看,等我停下手的時候,他剛好看完。

    高軼飛的視線移到我臉上,“嗓子都毀了,一身的傷,你還給我說很好?歡歡,你口口聲聲說把我當朋友不會和我客氣,可你根本就沒有想過向我尋求幫助。”

    “之前瞿墨寵著你,好,你不需要我我理解,我離開就是,不讓你為難。我高軼飛從來不做錦上添花的事,也做不來。可你出事了,沒一人可靠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非要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吞下去。”

    我徒勞的張張嘴,半響後在平板上敲出一行字,“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你沒辦法替我走,所以我隻能跪著走完。”

    高軼飛啞然,看著我半響說不出話來。

    許久,他終於開口,眼中沉重不再,被堅定取代,“是,以前的路我沒辦法幫你走,以後的路我可以背著你走。”

    承諾如同沉甸甸的石頭像我砸來,讓我的心變得無比沉重,這就是我從沒想過要告訴高軼飛的原因。

    手指繼續在鍵盤上迅速移動,“從生下來我就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別人的孩子還在父母懷裏撒嬌,我就早早開始為年邁的外公外婆分擔家計。等到十歲進入墨園,我的一切都不再屬於我,我為瞿墨而活。”

    “離開墨園後小易來到我身邊,我整天想的是怎麽能不讓他挨餓,怎麽能在這殘酷的社會中活下來;後來生活看似好轉,以為苦盡甘來,小易生病了。”

    “我日夜睡不著,大筆的手術費和能配對的骨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瞿墨救了小易,我隱瞞身份待在他身邊,就像懷裏捧著個不定時炸彈,一半天堂一半地獄。”

    “從我記事以來,好像我就沒有為自己活過,從未輕鬆過。”

    “外公外婆要是生病了我要怎麽才能支撐起這個家?墨少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我哪裏沒做好惹他生氣了?小易症狀不好,會不會還沒等我弄來合適的骨髓就已經進入急變期?怎麽辦,我放了高軼飛的鴿子,要怎麽向他解釋?瞿墨會不會察覺到不對認出我了,他會殺了我嗎……”

    “我好像欠了很多人,一直在不停的還債還債,以至於我自己都忽略了,忘記了我並沒做錯什麽。”

    高軼飛忽然一把按住我的手,“不用說了,我懂了。”

    我望著他自責的目光,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看來他是真的聽懂我的意思了。

    高軼飛看著我,除了自責,眼中跳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錯的不是你,是我們。你不欠任何人,包括我,以後你就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要有任何負擔。不需要擔心任何人,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我徒然的張了張嘴,對於他的理解,心裏生出一股愧疚感。

    尤其是當高軼飛說,“對不起,我無意讓我的好心變成你的負擔。但是以後,也請你自私一點,好嗎?”

    這一刻,我竟有些不敢正視他的目光。要是不自私,我就不會對連夜趕來的他說那麽長篇大論的話。我之所以說那些,不過就是不想再被任何人用任何承諾束縛住。這已經是自私了,可他卻彷若不知,看我的目光清透中帶著懇求。

    半晌,我終是艱難的點點頭,有些時候,有些人的好,我們終究要辜負。

    高軼飛沒有提及去找瞿墨時發生了什麽,我也沒問他和瞿墨有沒有撕破臉,以後要怎麽辦之類的話。不管願意不願意,我到底還是變得自私涼薄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走出臥室,沙發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高軼飛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我看著光潔可鑒的地板,分外整潔的屋子,還有牆角裏昨天沒來得及整理卻變得整整齊齊的首飾箱。無力的靠在門邊上,眼睛有些發脹。

    高軼飛的心意一看便知,而我之所以在他麵前袒露心扉,不就是仗著他對我好麽?

    人就是這麽犯賤,很多時候明知此路不通換條路走就會柳暗花明,可就是寧願在原地駐足不前,也不願回頭。

    所以說,吃苦都是自找的。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熱意,懶散的來到廚房,給自己煮早餐。

    一推窗,濃鬱的桂花香氣迎麵撲來。我怔忡的看著樓底下金黃色的小花,快到中秋了,而我終於如願以償讓自己變成了無牽無掛的孤家寡人。

    “篤篤篤。”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我回過神來,走到客廳打開裏麵的房門,蘇玨站在外麵,臉上掛著讓人舒服的淡笑。

    隔著房門,我衝他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並沒有開門讓他進來的意思。

    蘇玨似乎並不介意,臉上表情不變,聲音一如既往的儒雅,“剛路過看見門口有血跡,是傷口裂開了嗎?要緊麽?”

    對於昨天的事他隻字不提,舉止自然。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手指動了動,筆和便簽本就在旁邊的鞋櫃上,還是沒有伸出手去拿,彎了彎嘴角算是對他的關係表示感謝,爾後退後兩步關了門。

    對高軼飛我都能狠下心來,不過一個點頭之交的陌生人,又何必顧慮太多?秦牧言的話我可以當是開玩笑,可有些東西提早預防不是壞事,權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我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蘇玨那麽聰明的人自然會懂,也就不放在心上。回到廚房吃了早飯,收拾東西出門。

    今天是和醫生約定的拆線的日子,等拆完線,還要去看張媽。之前答應了多給賀姐的獎金,也是時候給她了。做完這些,再去批發城轉悠轉悠,日程排得很滿。

    加上在掬園的日子,算起來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張媽了。果然如張曉靜所說,張媽清醒了些,一看見我就叫我歡歡,而這一次顯然不是亂叫。從她的表情和語氣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知道我就是歡歡,看我的目光更加親切,隻是除了名字,還是不能溝通。

    這樣也好,要她真和我說話,我還不知道怎麽回答。

    張曉靜不在,賀姐說好像是公司出了什麽事,已經連著加了幾個通宵的班了,賀姐說為了照顧張媽,她這幾天就住在這裏。

    是說張曉靜這幾天都沒有去找我,我才出事那幾天,她可是每天都會去看我,哪怕隻陪我十分鍾,也每天不落下。原來是嘉禾出了事,她分身乏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