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此情無計可消除 心夢有知難了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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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巫滿麵羞慚地站在楚莊王麵前,作出一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樣子。
楚莊王得知從妓館裏找到屈巫,他仍然在頭牌女的房間裏呼呼大睡時,差點沒樂瘋了。
屈巫啊屈巫,原來你竟是個假模假式的銀槍蠟樣頭啊,號稱不近女色,對家中妻妾從不正眼,卻原來喜歡的是花街柳巷裏的風情,還真是家花沒有野花香啊。
回楚國尚有四五天的路程,諸侯會盟不盡人意,總得弄點樂子調節下大家的情緒才好。楚莊王給自己找到了捉弄屈巫的理由。
楚莊王故意嚴肅地沉下了臉,說:“竟在他國宿妓,有傷國體!”
屈巫越加羞慚,低著頭不說話。
“楚國無美乎?回去之後,寡人賞你十人,讓你好生消受!”楚莊王忍著笑下達了旨意。
屈巫傻眼了。大王賞賜美女可是天大的恩賜,自己是不能推辭的。而且還不能像對待家中妻妾那樣對待她們。這真是個萬分頭痛的事,天哪,自作自受。
屈巫在幾個隨行大臣的羨慕中陷入了深深的苦惱。這如何是好?家中一妻二妾尚且多餘,再弄十個女人回去,自己還不被女人淹死了?再說了耽誤人家青春也不應該。
左思右想,萬般無奈的屈巫隻得修書一封,路過下一城市七殺暗莊時,讓他們火速送往楚國都城郢都,交給築風,讓築風送給夫人。
屈巫夫人脈係楚莊王一支,也姓羋,其祖父乃楚莊王之父楚穆王堂兄,按輩分上說,她的父親與楚莊王平輩,她雖是嫡出,卻排行老三,勉強封了個郡主,被指婚屈巫。
羋夫人(注)見到築風時,暗自在心裏嘀咕了一聲,這位在府裏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出了?
接過築風呈上的屈巫信劄,羋夫人細細地讀了兩邊,不顯山不露水地說了句:“知道了。”就再無下文。
築風也不敢多問,隻得告退。
築風走後,羋夫人又拿起屈巫的信劄讀了起來:“承祖命,助楚王,治國平天下。山重重,水縱橫,奈何傷別離。酒醉誤入青樓,王怒賜美十餘。巫惶恐之至。常念夫人奏瑤琴,豈可輕拂她羅裙?唯夫人相助,平息此事,巫方心安。”
當真是去了青樓妓館?羋夫人不相信似的地搖了搖頭。嫁給屈巫十多年,她怎能不知自己丈夫的品行?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屈巫去狎妓。
在羋夫人看來,屈巫對女人真的不上心,除了她隨嫁的兩個媵妾,府中再無其他女人。
不過,羋夫人總覺得夫君對自己過於客氣,客氣到有點生分的程度。雖然府中一應事務皆有自己做主,屈巫從不過問。但屈巫單住在後院,很少到妻妾的房間走動。這多少有點不太正常。
羋夫人心中揣測屈巫有什麽大事瞞著自己,尤其是十年前,屈巫從外麵帶回築風後,他就經常莫名其妙地消失,莫名其妙地歸來。
至於他們在搞什麽名堂,羋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侍從羋和一直跟隨屈巫,卻也沒弄明白。但有一點,羋和可以肯定,那就是屈巫武功高強,決不似他人前展示的文臣儒雅模樣。
承祖命,助楚王,治國平天下。山重重,水縱橫,奈何傷別離。前麵不假,後麵難說。十多年了,你都是來去無蹤,何時見過你傷感?羋夫人暗自咬牙。
夫妻一場,難得你求我,我就幫你一次。也算幫我自己吧,弄十個女人到府裏來,還不鬧翻天了。羋夫人已經在心中想好了對策。
楚莊王攜同臣子剛一回到郢都,自己到王宮還沒喘口氣,羋夫人的父親淮安君就要求覲見。
楚莊王何等聰明之人,一猜就知道淮安君為賞賜十美之事而來。想想自己一路上戲弄的屈巫也夠了,正想著回來之後如何下台,現在梯子已經遞了過來,何不借驢下坡。
淮安君見過楚莊王,一刻也不容緩地責問:“大王賜十美,拙婿若受之,小女該何處?”
楚莊王並不答話,卻令人傳來屈巫。
屈巫其實並未進家門,得知嶽父老泰山進了王宮,自己就在宮門口等著,一聽傳喚,忙不迭地跑了進去。
屈巫見過楚莊王,又拜見了嶽父。便默默地站到了一旁不言語。
淮安君見到屈巫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昨日女兒回家哭訴,說屈巫在外狎妓,大王不但不責罰,反而要賞十個美女給他,這以後自己的日子沒法過了。
天下沒有父母不疼愛自己兒女的,縱然女兒早已是別人的當家主婦,可遇到事娘家豈可不管不問?
平日裏都說你不近女色,你可倒好,不近便罷,一近竟然要弄十個回家。淮安君瞪了一眼屈巫,在心中恨恨地說。
楚莊王見那翁婿倆的神色,不由得暗自發笑。沉吟了好一會兒問屈巫說:“愛卿,十美之事,意欲如何?”
屈巫忙拜倒在地,說:“大王,微臣惶恐。家有妒婦,恐其不能受之。”屈巫竟然一推幹淨,似是婉轉地告訴楚莊王,自己是近女色的,隻是老婆管得嚴。
楚莊王同情地看了眼屈巫,原來是這樣啊!難怪要去狎妓。看這情形,怕是真的。看來淮安君還不是屈巫搬來的。如此說來,羋夫人一定是在屈巫身邊安插了自己的心腹,這麽快就得到消息,管得可真嚴。
淮安君聽屈巫這般一說,胡子都翹了起來。好啊!你個混賬東西,狎妓還有理由?倒成了老夫女兒的不是。
淮安君正要發作,卻聽楚莊王說:“雖說君無戲言,愛卿也確實為難,破例一回,寡人收回成命。”
屈巫趕忙又一次拜倒在地,連聲說道:“謝大王,謝大王。”
楚莊王不再言語,對翁婿倆揮了揮手,自己一甩衣袖,竟然往後宮去了。
屈巫從地上爬起,想和老嶽父寒暄兩句,那淮安王竟也是個有個性的,一吹胡須,憤憤地走了。屈巫搖了搖頭,徑自出宮回了府。
是夜,屈巫破天荒地到了羋夫人的房中。
羋夫人見到屈巫,心中半是歡喜半是怨憤。這麽多年了,幾時見你主動過來?都是自己舔著臉巴巴地送上門去。今兒個到底是念著夫妻情分還是看在我幫了你忙的份上?
羋夫人心中轉了九曲回腸,臉上卻不露聲色,隻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故意擺弄著新折的紅梅,一支一支地插到桌上的大陶製花瓶中。
屈巫也不說話,走過去想幫她插花,卻被羋夫人輕輕推開。屈巫暗歎一聲,走到她背後,遲疑了一會兒,伸出胳膊摟住了她。
羋夫人微微地顫栗起來,屈巫伏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對不起,委屈你了。”
羋夫人大滴大滴地淚水滾了下來。十多年了,她從沒有過得到屈巫的柔情,縱然是新婚燕爾,屈巫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他們之間似乎隔著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屏障。
羋夫人她多麽渴望自己的夫君能與自己走得近一些,哪怕是嗬斥,哪怕是動怒,她都願意,她需要一個與自己真實生活的男人,而不是客氣裏透著生分的丈夫。
屈巫見羋夫人落下淚來,一時無所適從。想想自己這十多年來也確實疏忽怠慢了她,不由心中有愧,暗自傷神。
屈巫閉了下眼睛,似是下決心一般,彎腰抱起了傷心的羋夫人。羋夫人渾身一僵,轉而便軟軟地縮到了屈巫的懷裏。屈巫竟愣了好一會兒,才抱著羋夫人走向了床第。
屈巫將羋夫人放到了床上,笨拙地解著她的衣衫,雪白的肌膚漸漸地露出了紅色綢緞的抹胸,一對鴛鴦戲水的圖案活靈活現地映入了屈巫的眼簾。
屈巫轉過臉去,卻瞥見羋夫人兩眼含淚,雙頰飛紅,說不出的嬌羞模樣。屈巫不由心念大動,向著羋夫人俯下身去。
屋外春寒料峭,屋內融融暖意。紅綃帳內好一個顛鸞倒鳳,羋夫人已陶醉在屈巫的氣息中,沉溺在他的溫柔裏。
一番翻雲覆雨,羋夫人已絕對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屈巫絕對沒有去狎妓。那隻是一個借口。可屈巫竟然用狎妓來為自己遮蓋?他到底是要掩蓋什麽樣的事實?
屈巫進入了夢鄉。連日來的奔波辛勞,加上心力交瘁,已讓他疲憊不堪。羋夫人的相助,讓他化解了楚莊王賜美的煩惱。今晚他的一番舉動,初衷是出於感激,可見了羋夫人的哀怨後,不禁由愧疚而生出憐愛。
屈巫的心是不安的。他抱起羋夫人時,刹那間的恍惚裏,奕園木屋裏姬心瑤丹唇微微"jiao chuan"噓噓被自己抱在懷裏的模樣忽地就呈現在腦海裏。那一刻,他的心劇烈地痛了起來,痛得他根本無法邁步。
睡夢裏,屈巫又做了那個夢,那個他經常做的夢。
自己和一個女人麵對麵地站著。那女人很美,似狐近妖的美。那個男人是自己。
男人和女人依然一動不動地站著,沉默著。
他說:你不信有一見鍾情?
她答:當然不信。
他說:那你等著。
她說:我不等。
他說:你敢!
她說:我有什麽不敢!
似乎是惱怒,似乎是愛憐。男人在黑暗中一點一點地靠近了女人,擁住了她微微顫動的身子,用霸道而又溫暖的氣息裹住了她。女人掙紮著,最終放棄了抵抗,緊緊地抱住了男人,沉溺在他的懷抱裏……
“心瑤,心瑤。”睡夢中的屈巫囈語,驚呆了一旁根本沒睡的羋夫人。
心瑤?心瑤是誰?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他魂牽夢繞?
這麽多年的生分客氣終於有了答案,原來屈巫心中早已有了別的女人!
山重重,水縱橫,奈何傷別離。好一個奈何傷別離,傷心的是誰?別離的又是誰?
注:春秋大夫的正妻稱主,文中為應讀者習慣,一律稱夫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