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善後欲離傷心地 觸景將別淚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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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心瑤神情木然地走出了陳王宮。
為什麽羋王後的宮殿會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裏?為什麽那裏與夢裏一樣寒冷、寂靜和可怕?現實與夢境怎麽會如此相似?姬心瑤心裏翻騰著,一股涼氣從腳底冒了上來,她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去府邸。”姬心瑤對跟在身後的紫薑說著。內心裏升起的害怕,讓她想盡快逃離,逃離這莫名的恐怖。
不能再這樣昏昏噩噩的了。禦叔已經沒了,再傷心也回不來了。自己得趕緊將他身後事處理了,趕緊回鄭國,回到子夷大哥身邊,才會踏實,才能擺脫這說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折磨。
府邸早已裝修一新。瓊樓玉宇金碧輝煌,亭台樓閣交相輝映,奢華綺麗而不庸俗,清新雅致透著高貴。夏禦叔甚至別出心裁地將上房院落修了個仿漱玉齋的飛瀑,水光瀲灩,遊魚細石。一任滿心的愛意汩汩地流淌。
姬心瑤咬著嘴唇轉到了堂屋,她極力壓著自己的悲傷,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失控,隻想盡快處理好府中的事。隻有將夏禦叔身後的事料理好,才對得起他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她坐在紅木椅上,下意識地朝另一張椅子望去。
恍惚間,夏禦叔笑著走了過來,將她從椅子上拉起,摟著她說:“讓我猜猜,你為何臉紅。”
“嗯,想當母親了是不是?”夏禦叔輕輕地咬著她耳朵說。
姬心瑤伸出雙手向他摸去。瞬時,夏禦叔的影子消失了,連同他的聲音一同消失地無影無蹤。
姬心瑤一直忍著的淚終於落了下來。老天對自己過於吝嗇,過於刻薄。這麽長時間,都不能給自己一個孩子。若是自己留下夏禦叔的一點骨血,也不枉今生與他夫妻一場。 她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公主,她們來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輕輕地說著,在心裏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姬心瑤的突然到來,嚇壞了夏禦叔的兩個妾。她們在夏禦叔下葬之後,見姬心瑤癡癡傻傻的樣子,便跟隨老管家期期艾艾地回了宛丘府邸。
一個月來,她們都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是什麽。多少王侯貴胄家,一旦家主辭世,侍妾多為殉葬;縱有主母心善不忍的,也隻是留下孩子,而將侍妾全部賣掉,以絕後患。
那兩個妾一個叫芸香,一個叫芹香。原本都是夏禦叔的通房丫頭,生了孩子後,夏禦叔抬舉她們作了侍妾。迎娶姬心瑤時,夏禦叔遣散了他所有的女人,說是看在孩子份上留下她倆,實際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情分。這兩個通房丫頭自幼侍候他,等於陪伴他一起長大。
芸香拉著一個比夏征書還大的少年,芹香拉著一個女孩,一進堂屋就“撲通”“撲通”地全部跪在了地上,哽咽著給姬心瑤請安。
姬心瑤拿絲帕擦了擦眼淚,對她們說:“都起來,起來說話。”她接過紫薑端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
她們站了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姬心瑤,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樣子。她們私底下早已商量好,無論如何也要求得姬心瑤將她們留下來,為奴為婢都可以,隻要不離開她們的孩子。
姬心瑤明白她們的恐慌和懼怕,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聲。
姬心瑤看著芸香說:“你自幼侍候公子爺,又給他生了兒子,也是不容易。以後這府邸就由你做主,待征書長大之後再交還給他吧。”
芸香一聽,嚇得趕忙跪下來說:“公主進府後不嫌棄奴婢,已是恩重如山。公主開恩,隻要留下奴婢,早晚侍候就已知足。奴婢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姬心瑤正要說話,忽然一下人匆匆來報,說是以前跟隨公主的石榴姑娘在大門口,鬧著要進來。
紫薑不待姬心瑤說話,便怒不可遏地說:“打了出去。”
不料那下人低下頭說:“她已經有了身子,說是公子爺的血脈。”
姬心瑤的心一顫,說了聲:“讓她進來。”
一身素服的石榴走了進來,肚子已明顯隆起,見到姬心瑤,她笨拙地跪下來就哭道:“小公主,奴婢知錯了。奴婢離開您後茶飯不思,沒有一天不擔心您的飲食起居啊!”
姬心瑤見石榴身子沉重,便讓一旁的丫鬟將她扶了起來。問道:“幾個月了?”
“快足月了。”石榴低聲說著。
姬心瑤暗自算了下時間,心中冒出了一股酸水。那段時間,自己還沒接受夏禦叔。她倒好,捷足登先了。
姬心瑤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是跟我一起回國,還是留在這裏?”
石榴眼珠轉了轉。回去?自己永遠都是奴婢。隻有留在這裏才有可能鹹魚翻身。若是生下兒子,雖然夏禦叔不在了。這麽大的家產總歸也有我兒子一份。到那時,我吃香的喝辣的,就享福了。
於是,她說:“奴婢肚子裏好歹也是公子爺的骨血,還是、還是留下來比較好。”
紫薑冷笑一聲,說道:“哼,剛才不還假心假意地說擔心小公主的飲食起居嗎?眨眼功夫就忘了?”
姬心瑤哼了一聲,攔著紫薑不讓她再說。姬心瑤已在意料之中,她點了點頭慢慢地說:“以後這府邸的一切都由芸香做主,你既願意留下,就得守規矩。公子爺雖然不在了,但規矩還在。”
“公主,奴婢是隨您的媵妾,她不過是通房丫頭。怎麽說這兒也輪不到她做主啊。”石榴居然大聲地嚷了起來。
姬心瑤見石榴竟想憑著肚中的孩子一步登天,不由生氣地說:“芸香自幼侍候公子爺,你才侍候了幾天?他的兒子雖是庶子卻是長子。何況你隨本公主而嫁,所生孩子應歸我名下!你若是不願,隨本公主一起回國好了。”
石榴見姬心瑤生氣,便不敢再言語,低著頭站到了一旁,心中卻是發著狠。等你離開了,就管不到這裏了。我就不信,自己還算計不過一個通房丫頭。
芸香千恩萬謝地給姬心瑤磕著頭。如此善待,她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她感激涕零地讓姬心瑤放心,自己一定會看好家,等小公子夏征書長大成人。
姬心瑤又將有關事項對老管家交代清楚後,才帶著紫薑回到了株林莊園。
一想到就要永遠離開株林莊園,姬心瑤的心中竟不舍起來。這裏承載著她太多的過往。從一開始的忿恨、恐懼,到後來的接受、愛戀,幾乎都是在這個莊園裏。
這裏的每一個角落裏都有著她和夏禦叔的身影;每一朵花每一莖草都見證了他們的歡笑。這一離去,將是永遠。她怎能將這一切從心頭抹去?
姬心瑤在莊園裏無限傷感地轉悠著。不知不覺中,她轉到了西北角那個曾被她稱之鬼屋的院落。她怔怔地看著,怔怔地想著。
正是這個鬼屋,才讓她真正了解夏禦叔,從心底接受了他,才使得他們夫妻恩愛;也正是這個鬼屋,才讓他們夫妻身陷囹圄,才使得夏禦叔命喪黃泉。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自己情願沒有發現這個鬼屋,情願自己永遠不了解他。隻要他活著。他活著比什麽都好。
“公主姐姐。”小伊蕪跑了過來,拉著姬心瑤的胳膊就哭了起來。
“伊蕪,怎麽了?”姬心瑤摸著她的頭問。這個孩子隨自己而嫁,還沒成人就又要回去,不知命運又會將她拋向何方。
伊蕪抽泣著說:“征書不吃飯,一直在哭。”
姬心瑤連忙拉著伊蕪的手轉了回去。見夏征書坐在長廊的椅子上嚎啕大哭,不禁心酸地將他的頭攬到了自己的懷裏,難過地說:“征書,是不舍得離開家,不願和公主母親一起走嗎?”
夏征書剛剛吃飯時,聽下人們說起姬心瑤就要帶著伊蕪等人全部回鄭國。他一下子就慌了,疼愛自己的父親沒了,喜愛自己的公主母親又要走了,連整日和自己一起玩耍的伊蕪也要走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自己對親生母親根本沒有記憶,早把公主母親當成了親生母親,可她卻要丟下自己走了。夏征書越想心裏越慌,越想心裏越委屈,摔了飯碗就跑到長廊上大哭起來。
聽得姬心瑤如此一問,夏征書止住了哭聲,疑惑地說:“公主母親是要帶孩兒一起走嗎?”
姬心瑤點點頭說:“你父親沒了,母親怎舍得丟下你。”
夏征書立刻破涕為笑,一下蹦了起來連聲說道:“太好咯,太好咯!”拉著一旁的伊蕪就跑開了。
“哎呦,你!你誰啊?”不經意間,夏征書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他大聲叫了起來。
姬心瑤抬頭看去,長廊那頭竟然是一身青衫的屈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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