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愁君王銅圍鐵馬 歎公主枕冷衾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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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寒風瀟瀟。
一聲戰鼓,楚軍又發起了淩厲的攻城。楚軍休整幾天後,調整了作戰方案,將白天攻城改為晚間。
這回刀劍手為防吸入毒粉,全部戴上了麵罩,他們在向上攀爬時,一律低著頭,決不將頭盔遮擋不住的眼睛部位露出來。如此一來,無論是箭矢還是銀針,在玄鐵打造的頭盔麵前,都成了廢鐵。
眼看楚軍刀劍手就要攻上城牆,厲王爺微微冷笑,指揮士兵將早已準備好的幾大桶桐油順著楚軍的幾架雲梯倒了下去,隨即幾個火折淩空拋下,“轟”地一聲,熊熊的、炫爛的火光,映紅了半個蒼穹。
黑夜之花,猶如幽幽冥火,拉扯著楚軍刀劍手跌入深淵,魂斷不歸路。
楚軍休整那幾日,厲王爺可沒閑著,他料到楚軍會針對姬心瑤的毒粉和銀針想出新的花招,趕緊召集各位王爺和幾位將官想對策。
有人提出讓小公主多弄些毒粉和銀針,教會守城將士。被厲王爺一一否決。他知道毒粉銀針偶爾乘人不備用一次可以,但想以此退去楚國浩瀚的黑甲部隊,根本不可能。畢竟銀針和毒粉數量都有限。而且,他已經了解到姬心瑤的毒粉隻是讓人昏迷癱軟,並不能讓人致死。
在大家冥思苦想中,終於有人提出了用火燒掉楚軍的雲梯。厲王爺腦洞大開,連忙讓將士去城中所有的家具店收集桐油和油漆,這些易燃品,隻要澆到了雲梯上,就能保證雲梯燒得一幹二淨。
鄭軍又一次戰勝了楚軍,城牆上一片歡呼之聲。厲王爺捋著短短的胡須,也難得地開了一次笑臉。但他知道,勝利是短暫的,笑聲也是短暫的。隨之而來的,將是更為艱苦卓絕的抗戰。
第二天一大早,楚營大帳中,楚莊王就召集所有的臣子開會。他陰沉著臉,在大帳中走來走去,沉重的腳步聲壓得大帳中所有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將軍們都不敢說話,大王禦駕親征,本該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結果大半個月過去了,新鄭依然拿不下來,這也太丟大王的臉了。他們的心隻能是忐忑不安。
“說,雲梯燒了,下一步怎辦?”楚莊王終於發了話。
“讓士兵們屯土,壘成斜坡直接強攻。”
“去附近山中砍伐木材,趕製雲梯。”
“也用火燒,燒掉新鄭城門。”
“數人抬巨木,直接撞開城門。”
幾個將軍戰戰兢兢地地說著,還不時用眼睛瞟著坐在一旁的屈巫,那意思若是大王動怒,你可得救我們啊。
楚莊王未置可否,轉臉看著差不多已經養好傷的屈巫,見他一言不發,便問道:“愛卿,你以為幾位將軍的提議可否?”
屈巫遲疑了一會兒,有心想說停戰議和,卻怕楚莊王起疑,反而對鄭國不利。再見那幾位將軍神色,情知這是出力不討好的事,便推脫說:“微臣豈敢在各位將軍麵前誇口。”
“寡人要聽你的意見。”楚莊王口氣有些不滿。
屈巫無奈,隻得繞著彎說:“據微臣所知,新鄭城牆在易韶叛亂之後,姬子夷在外圍重修了一道高牆,原有的城牆依然保留。也就是說,我軍即使攻進第一道城牆之後,還要攻第二道城牆。所以,壘土的方法似是不可取。”
“趕製雲梯或許可行,關鍵是時間問題。天氣漸冷,若是雨雪紛至,天寒地凍,萬一鄭軍改火為水,雲梯上下被凍成冰,將士往上攀爬打滑,也是難以取勝的。”
“至於燒城門和撞城門,微臣都覺得不妥,焉知裏麵沒有屯土或者石塊填實?”屈巫一一分析著,眼神瞟過幾位將軍,心中甚是抱歉。各位,非是我要逞能顯擺,而是他咄咄逼人,我沒辦法。
屈巫拐彎抹角地說了一大通,恨不能說你不要打了,我們打道回府算了。可是,他知道自己此話不能由自己嘴裏說出來。
楚莊王見屈巫收了口不再說話,便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讚同了他的分析。幾位將軍頗為怨毒地看了眼屈巫,你說什麽大王都讚同,怎就不能說兩句好話?
楚莊王偉岸魁梧的身姿在大帳中間,一動不動地沉默著。禦駕親征出師不利,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幾十萬黑甲雄師,所向披靡,竟然在陰溝裏翻船,這無論如何也超出了他心理承受能力。
楚莊王的眼神一冷,猶如寒冰利剪一樣,滑過大帳中每一位臣子,語氣沉著卻堅定地說:“既然如此,那就不攻了。”
屈巫心中一喜,緊接著卻是狠狠地一緊。因為楚莊王說:“圍死他。這就派人回郢都調糧草。圍到他城中無糧,看他能奈我何?”
屈巫的心涼了半截,原本繞了半天是想勸他放棄攻城,沒想到反而激發了他的鬥誌。他這是下狠招,誌在必得啊,新鄭哪裏經得起長久圍困?那麽多的將士那麽多的百姓,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食。不降,他們將是死路一條。
他雄心壯誌,厲兵秣馬,意圖成就霸圖偉業,這點或許沒錯。亂世出英雄,誰讓我們都生在這個亂世呢!可是,他的雄才大略讓人佩服,他的不擇手段,他的窮兵黷武卻讓人心寒。誰無父母?誰無兄弟?生也何恩,殺之何咎?
戰爭,是君王的yuwang,是百姓的苦難。屈巫無可奈何地在心底歎道。
怎麽辦?楚莊王又讓自己搬回了大帳,自己夜間出去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夜行衣上次也毀了。縱然自己冒死去新鄭見了厲王爺,他會降嗎?說不定自己兩頭不討好。
可是,無論如何得讓鄭國方麵知道,讓他們早做準備。不要真的出現城中無糧餓死人的現象,那可就太慘了。大王,對不起了,屈巫隻能再背叛你一次。屈巫心中拿定了主意。
原先荒蕪的院子經過家丁和丫鬟們的收拾,終於有了點生氣。
院子裏的野草早已清除幹淨,顯得清爽了許多。屋子裏擺放著從奕園帶來的一些東西,平添了一點溫馨。
最讓姬心瑤欣慰的是紫薑竟然帶了幾株盆栽的白色曼陀羅,她從株林帶到奕園,又從奕園帶到了這個臨時住所。
然而,這個院落是清冷的,冷到西北風肆意地在回廊上亂躥。尤其是一牆之隔的王宮,總是能飄過一些笑聲,更加襯托了這個院落的孤寂。
冬天的夜晚淒冷而漫長。姬心瑤躺在床上,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屈巫咬牙切齒地怒吼。等著,我們新帳舊帳一塊兒算。一絲絲的甜蜜,一絲絲的苦澀,更多的則是恐懼。他終不肯放下嗎?
不,我已經毀了自己,我不能再毀了他。可他如此執念,自己如何是好?必須讓他徹底忘了自己,姬心瑤暗暗地下了決心。隻要戰事一結束,自己立刻去株林,實施自己原先的計劃。隻有這樣,才能讓屈巫死心,讓他徹底解脫。
早已發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見。再要相見,必定是來生。這次相見,純屬意外。他又救了我一次,注定今生欠他的永遠還不了。姬心瑤的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旁邊榻上的紫薑見姬心瑤輾轉反側,起身走到她的床邊,伸手摸去,被子裏冰冷,一點熱氣都沒有。不由暗歎一聲,差點落下淚來。
王宮漱玉齋,一到深秋,寢宮的夾牆裏就有炭火的熱氣流動,外間青銅熏爐則更是講究,爐底用檀木鋪陳,炭屑用蜜和成,確保一點餘灰都不飛灑。那時她在裏間不過一床薄被而已。
到了陳國,無論是宛丘還是株林,夏禦叔生怕她有什麽不適,一切都按漱玉齋仿製,屋子的舒適度比王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本萬千寵愛加身,沒受過一點點的苦。而現在,夜間冷得不能入睡,竟默默忍受著不吭聲,可見她的心有多苦,心有多強。
紫薑從櫃子裏找出一床絲棉被加蓋在姬心瑤的身上。離開株林時走得匆忙,忠兒後來也隻將姬心瑤的衣服帶了些,其他幾乎什麽都沒帶。這幾床被子,還是奕園裏桃子留下的。
紫薑想去生個火盆,找到廚房都沒找到木炭,隻好叫醒燒火的丫鬟,才知厲王爺派人送的幾小簍木炭,早已用完了。
燒火的丫鬟回房拿出自己用的青銅湯媼,遞給紫薑說:“紫薑姐姐,如不嫌棄,就先用這個吧,好歹有點熱氣。” 紫薑歎口氣,讓丫鬟重新燒了熱水灌滿,又怕燙到了姬心瑤,便找了件衣服將青銅湯媼包好,塞到了姬心瑤的腳下。
姬心瑤突然喃喃地說了聲:“辛苦你了。”
紫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哭著說:“你何苦要遭這個罪啊,跟屈門主走了吧!”
“你以為我還配得上他嗎?”姬心瑤輕輕地歎了口氣。
紫薑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有人輕敲窗戶,急促地喊道:“公主,公主。”
誰?紫薑拉開門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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