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的對話沒有避開其他人。

    在一來一往的幾句之後，結合之前的任務劇情，玩家們似乎從他們的言語中拚湊出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大約就是……她們的掌門，為了全門派的安危，在三十年前的精英弟子失蹤之事中，沒有說出實情。那些弟子不是失蹤，而是被一個神秘組織殺死了。掌門的女兒歐陽晴，也被他們擄走，要做成人俑。

    現在，她們那位本該死去的師叔，歐陽晴的兒子，就是麵前這個男扮女裝的npc，來找掌門算賬了。

    這……

    三十年前的懸案真相，以這種方式被攤開來，呈現在她們的麵前。不止是玩家們，就連那些npc們也有些呆愣。

    歐陽誠冷笑一聲，“若是今日那些人讓你把這禮堂內的所有人都送過去，活生生地製成人偶，你怕是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吧？”

    掌門沒有說話。

    但眾人已經從她的表情中讀出了答案，心中不由得一寒。

    “千年劍派，不至滅門？你身為掌門，連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弟子都不能護得周全，還親手將她們‘贈給’那些劊子手，真是無能又無恥，”他諷刺地說完後，將目光投向其他人，“你們不也是嗎？現在你們能苟活於世，不正是因為你們的掌門，拿著同門的性命當了投名狀？”

    屋內的幾個npc，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些詰問。

    玩家們更是一臉懵逼。她們入門也才半年左右，對這個門派有一些感情，但也隻能稱得上玩遊戲過程中的一種“親切”。所以，她們作為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聽著這些門派秘辛，隻是當成門派事件、抑或是門派劇情來看，代入感遠遠不如那些真正的npc。

    “你若問完了，老生也有一些話想同你，還有那位女俠說。”說著，掌門看了歐陽誠一眼，又側過頭，看了看在她身後，挾持著自己的重華一眼。

    重華心中警鈴大作。

    那掌門收回視線，說道：“這位俠士不必憂心，老生知曉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那些人要滅我越女劍派，可不僅僅是恐嚇我的手段，我若不答應他們，”她嗬嗬地笑了起來，看了眼歐陽誠，“你——”

    “還有你們，”接著，她環視了周圍一圈，說道：“早在三十年前成了一柸焦土，哪有機會來質問我？”

    “怎麽都是死，你讓老生如何選？”說著，她微微仰起頭，透過屋頂的破洞，望向屋外高遠的天空，喃喃道：“製成人偶？我等同真正的人偶，又差了什麽呢？”

    所有人都沒有聽到這句話，除了重華。

    她還來不及多想，越女劍派的掌門已恢複正常。

    “那些人已經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我派已無近憂。老生的性命也不值錢，你若想拿走，便拿走吧，算是我欠你們母子的。”

    說罷，她閉上眼睛，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震斷了自己的經脈，軟倒在地。

    “掌門！”眾人驚聲叫道。

    重華怔愣一瞬後，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向前幾步，拽上歐陽誠，打算趁亂帶他逃走。

    果然不該相信他。

    這一次根本沒有獲得任何有關問劍閣的消息。歐陽嵐已死，看來隻能從別的地方找消息了。

    正在這時，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不遠處傳來，“這就想走嗎？”

    “你又是何人？”有越女劍派的npc問道。

    “我同這位重華女俠乃是舊識，這次，是為了帶她回到該回去的地方。”

    重華緩緩轉過身子，看向那個聲音的主人。

    “陸承誌？”

    ……

    “五十兩白銀！這套輕功《一葦渡江》殘本，花太香女俠出價五十兩白銀，還有其他人加價嗎？”

    洛陽城的“珍寶閣”內，一位拍賣師正在主持競拍。

    《江湖》中本是沒有拍賣行的。

    有玩家在進入遊戲後，發現這個時代還沒有產生真正意義上的“拍賣行”，敏銳地發現了商機，便自己出資，創辦了遊戲內的第一家拍賣行。

    近半年時間下來，這家拍賣行已經在遊戲內的幾大城市中設立了分行，成為了遊戲內所有土豪——無論玩家還是npc——進出最為頻繁的交易地點。

    花太香亦是這家拍賣行的常客。

    作為江湖散人，她所習功法的來源，除了副本和任務，就是靠花銀子買了。由於一直迷信武俠小說中的橋段，花太香致力於搜集各種有名的、無名的、全本的、殘本的各類功法，已經成為了拍賣行一景。

    在打敗了幾個競爭者之後，土豪花太香毫無懸念地將《一葦渡江》的殘本收入囊中。

    她興奮不已。

    再加上這次收到的這一本，《一葦渡江》這套輕功終於被她收集全了！

    她下意識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重華，可剛打開私聊，便看到了一天前自己發過去的消息，仍舊顯示“未讀”狀態，頓時一腔熱情猶如被澆了一頭涼水，蔫了下來。

    重華突然消失，已經將近十天了。

    花太香一開始並沒有發現。因為當重華忙起來的時候，一連幾天都不回複她的信息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連續超過一周沒有回音，卻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這種反常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嚐試了所有的聯係方式後，花太香知道了一件事——重華突然離開遊戲，並且很長時間都沒有再上線。

    甚至說不定不再上線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花太香就有些心塞。她關了私聊，攤在椅子上唉聲歎氣。

    正在這時，她的私聊有了提醒。

    花太香麻木地打開，看了一眼後，頓時精神了。

    找她私聊的人，竟然是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半步簫音！

    半步簫音找到她，也是為了重華離線的事情。

    “差不多十天，我都沒能聯係到她，”花太香回道，接著，她有些疑惑地問他，“你……你這個角色不是被廢了嗎？”

    “嗯……”半步簫音頓了一下，方回道，“所以，我新建了一個賬號。”

    ……

    大概花太香做夢也想不到——離線近十天的重華，其實仍然在江湖世界中。

    當陸承誌出現在越女劍派中後，重華便知曉自己這次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不其然，即使她拚盡全力，也未能殺出重圍。

    在圍攻之下重傷昏迷的重華，自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被關在一處石牢中。而更加令她無比驚訝的是，遊戲係統不見了！

    她重傷已愈，一身功力仍在，承影劍也完好無損地背在背上，但一直默認顯示的“小地圖”消失在了視野中，角色麵板不見了，背包無法打開……除了登錄係統，其他所有係統操作都無法實現。

    研究了一陣後，重華大概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她離線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離線後，自己仍然以“重華”這個角色，留在江湖世界中。也就是說，現在的她，更像一個npc，而非玩家了。

    如果不是那個始終“無法連接”的登錄係統，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不再是一串數據，而是一個真正的人了。

    在這樣的狀態下，重華徹底地被困在了這石牢裏。

    好在，她沒有被關太久。

    幾個時辰後，沉重的石牢機關門在隆隆的聲響中被打開。

    重華循聲望去，隻見微亮的燈光自石門的那頭照射進來，一個男子逆著光坐在輪椅上，教人看不清他的麵容。

    雖然看不清，但她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人。

    是陸承誌。

    陸氏滅門案後，重華便一直小心謹慎地隱藏身份。沒曾想到的是，陸承誌，以及他背後的勢力，竟然直接在越女劍派守株待兔，等著她現身。

    看來，她仍是低估敵人的實力。

    “數月未見，姑娘不僅解了毒，且功力大漲，真是令陸某佩服。”

    重華看了他一眼，“不及陸先生。”

    她現在的內功等級有十重，已經是江湖中難得的高手。而問劍閣中那些強大的劍訣與輕功，足以讓她在麵對內功高自己幾重的其他人時，亦不落下風。更別提遊戲係統所帶來的便利——npc可做不到一邊打架，一邊還有持續回血的buff了。

    但是，她這次未能成功逃脫，都是因為眼前之人，陸承誌。

    在江湖中幾乎未嚐敗績的重華，終究是輸給了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

    雖是如此，重華心中卻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甚至於，這次徹徹底底地栽了一次後，她竟然有了幾分真實感。

    不過，她這毫無起伏的陳述語氣，卻是令陸承誌啞然失笑。

    他兀自笑了一陣後，才仿若想起什麽事一般，含笑道：“差點忘了，陸某此次前來，是為了請姑娘去見一個人。”

    “見誰？”

    “姑娘的師父，重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