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渠犁之夜 常惠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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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劉大人之後,常惠回頭看了看馮姝的房間,有些話如鯁在喉,他原本是不打算說的,但是這會兒既然已經到了公主的門口了,也許還是該跟她說一說才是。

    轉頭見劉大人已經走遠,轉了個彎就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常惠定在那看了看,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公主談一談,轉身幾個大步來到馮姝門口,輕輕推開門,屋裏燈依然亮著,公主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一邊,雙眼望著前方,似乎在注視什麽,但其實她的眼前什麽都沒有。

    “公主。”常惠轉身關上房門,輕輕叫道,也不行一些虛禮了,此時此刻他也不敢叫她一聲小妹,可能是害怕被怪罪吧。

    “這麽晚了,不知常將軍所為何事來找我?”馮姝抬眼瞥了一下常惠,不冷不熱的道。

    “有些話原本沒準備跟公主說的,今天一鬧,常惠覺的還是應該過來跟公主說一說。”常惠小心翼翼看著馮姝道。也沒經過馮姝同意,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馮姝沒說話,也沒看常惠,隻是靜靜坐在一邊。

    “其實勸公主回匈奴未必不是為公主好,如今的形式公主返回漢朝多有不利,雖然公主冒犯了匈奴單於,但以我之前在匈奴的情況看,單於還是很寵愛公主的,所以公主即便回到匈奴也不會死,但是回到漢朝就不一定了,且不說陛下不同意,就算陛下同意了對公主也未必是好事。”常惠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馮姝聽的卻有些糊裏糊塗的。

    冰塊一樣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馮姝忍不住皺了皺眉,轉頭瞧了瞧常惠,一言不發的注視著眼前之人。“楚王乃叛亂罪臣之後,即便王位能承襲下來地位和生活卻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一點相信公主比我更清楚吧。”常惠眼見馮姝終於有所動容,趕緊又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馮姝微微疑惑的注視著常惠,道。

    “楚王府和楚國的命運其實是掌握在公主手裏的,如果公主和親失敗,即便回到漢朝,楚王府依然是罪臣之後,但如果公主和親成功對我大漢有貢獻,那楚王府就完全不一樣了,整個楚國也就不一樣了。”常惠低著頭抬起眼瞼看著馮姝,話語中透著一絲詭秘。

    馮姝波瀾不驚的臉上略有一絲疑惑的看著常惠,等待著他下麵的話語。“公主扳起指頭數一數,如今我大漢的蕃國還有幾個,除了武帝嫡係子孫,七王之亂以後,自高祖以來的劉姓王還有幾個?”常惠越說越放低了語氣,馮姝更佳感覺納悶了,常惠跟她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呢?

    “你的意思是隻有我和親匈奴成功了,楚國才有翻身的希望?”馮姝一臉疑惑,歪著頭看著常惠道。常惠略顯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公主是體會到他話中深意了。

    “你今天跟鄭吉也是這麽說的?”馮姝似乎不太敢相信常惠的話,以往也許她會很相信,但此時此刻,她懷疑了。她想探一探,常惠此刻所言到底是真心還是另有目的?

    常惠被馮姝凝視著,那眼神中充滿了懷疑與不信任,常惠看得出,遲疑的往後退了退,看著馮姝道:“不,不一樣,你跟他不一樣,說的話又怎麽會一樣?”

    “對什麽人下什麽菜,常將軍還真是聰明啊。”馮姝凝視著常惠,冷笑一聲道。

    “不,我說的是實話,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他都是,請你們要相信我。”常惠深黑的雙眸黯淡下來,看著馮姝道。

    “以前也許我會毫不懷疑的相信你,可是現在,你明知道我是從匈奴逃出來的還要我回去,我不得不懷疑你的動機,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會死在匈奴?”馮姝偏頭看著桌上昏黃的燈光,又看了看常惠,道。

    “不會的,隻要有單於在你就不會死,如果你夠聰明還可以做得更好。”常惠眼眸中閃現一絲亮光,道。

    “公主,不,小妹,這是你的一次機遇,雖然也是挑戰,但做好了你可以功成名就名垂青史啊,錯失了這次機遇你以後回到漢朝也罷去其他地方也罷都不過是一介平民,論身份、論地位、論生活,你都無法達到太高的。”常惠越說越激動了,眼中的光線在油燈照耀下更加明亮。

    馮姝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眼前比她年長十來歲的男子,她實在猜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的話到底是有幾分道理的。

    馮姝忽然想起當年的劉曲歌,想當年她明明是有機會逃脫的,想當年她是那麽的愛著霍光,可曲歌翁主最終還是選擇了和親匈奴,為什麽呢?

    當時馮姝有點想不明白,現在結合常惠的話,仔細想想,當年的劉翁主何嚐不是為了楚國,畢竟罪臣叛逆的後人也不好過,和親匈奴如果做的好一點起碼能讓楚國和楚王府的地位和生活有所改善,而對於自己來說,如果和親成功不但可以改善楚王府的地位而且對自己來說應該也是最好的歸宿了。

    低著頭,仔細想想,如果沒有和親,馮姝頂多就是一個奴隸侍女,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翻身成為貴族,即便劉翁主和楚王府的人都對她很好,但奴隸和貴族始終還是天差地別的,而如果馮姝現在離開匈奴留在渠犁可能性是不大了,她以什麽身份留下,畢竟她跟鄭吉也不是夫妻,何況鄭吉也隻是暫時駐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回去了。

    在這西域異族,言語不通,又沒有什麽謀生的本事,帶著穎兒和嘟嘟格,也許一兩個月兩三個月還可以過得下去,但一年兩年呢?

    過不下去的,這一點馮姝心裏是清楚的。常惠說的對,如果離開匈奴,她馮姝什麽都不是,而且生活都可能成問題,在匈奴她即便要殺頭也還是和親的公主,也還是匈奴單於的閼氏,是有可能被記入史冊被眾人崇拜的貴族。

    而回到漢朝,如果他們發現她不是劉曲歌,那她會怎麽樣?是被打回原形還是殺頭?馮姝不敢想。

    此時此刻,她要想如果做一個偉大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卑微的罪犯,回到匈奴,暫且不論握也迷會不會殺她,即便有可能被殺,那她在漢人心目中也至少是個英雄了吧,這樣的人生會不會更有意義?

    既然左右都是死,往哪裏走都是荊棘叢生,那不如賭一把,正好曲歌公主的仇還沒報完,有些人該死的還沒死,而自己也不想連累鄭吉,那不如回匈奴,有稽侯珊和郅支幫忙嘟嘟格應該是沒事的,穎兒要跟著我受一點苦了,但她不是主謀罪不致死。

    唯獨就是自己了,握也迷會不會動殺心,這一點確實不好猜測,賭吧,賭一把。

    馮姝愣愣的坐在那,半天不出一聲,常惠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看著馮姝叫了兩聲,卻沒見馮姝的回應,有些被嚇著了,大聲喊道:“公主,公主沒事吧?”他嗓門一大,渾厚的聲音震到馮姝耳中,馮姝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看著常惠,道:“怎麽啦?”

    “想什麽呢?”常惠問道。馮姝瞥過臉去沒再看他,不冷不熱的道了句:“沒什麽。”常惠見該說的也都說了,馮姝依舊對他不冷不熱,心下一涼,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麽話好說了,於是起身準備離去,隻聽常惠道:“該說的常惠已經都說了,公主—小妹,早點休息吧。”

    馮姝沒有看他,隻冷冷道:“不送了。”見馮姝如此冷淡,常惠臉上掛著一絲尷尬,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轉身輕輕走出屋外,轉身關門之際還朝裏麵看了看,見馮姝依舊麵無表情連看都沒看他,一臉失落的掩上門輕輕離開了。

    臨走之際見門口守衛不見了,方覺的有些鬆懈,還不忘從巡邏的一堆人中叫出兩人守在門口。等覺得安全了,常惠這才安心離去。不得不說常惠是有私心的,在常惠自己心裏是希望能夠在匈奴安插一顆棋子,從而更有利於了解匈奴的情況,這樣他才能建功立業,在如今波雲詭異的朝堂也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十幾歲青春年華隨恩師蘇武出使匈奴,這一去就是十九年,十九年匈奴囚禁生涯,十九年的等待,好不容易一朝回朝,好不容易重新等到建功立業的機會,這一切都來的實在不易,常惠舍不得,更不惜以任何方式去謀奪這實在不易的生存空間。對於有些話,該說的他說了,不該說的他也沒對馮姝多說一句。

    第二天,天剛剛亮,太陽溫暖的光線從地平線上升起的那一刻,馮姝起床了,其實並不是她起得早,而是一晚上都沒睡。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起床了,常惠原本要在軍營住宿的,昨晚因為談的太晚沒來得及回去就在鄭吉的客房將就了一晚。

    吃過早飯之後一行人開始在門口集結,司馬熙領著從車師跑過來的一萬酒泉張掖等處的騎兵趕了過來,剩餘的兵馬不多,都跟著鄭吉屯兵渠犁,常惠帶著劉大人、司馬熙、馮姝等人準備返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