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再見兜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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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醫走後,馮姝躺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巫醫話中到底何意?穎兒和嘟嘟格分別回自己原來的帳篷住下了,馮姝住在王帳裏,但帳篷裏卻沒見握也迷的身影,此刻也許他已經跑到不知哪裏的閼氏處入睡了吧。

    這兩年不知為何,一到晚上入睡的時候,身體便會有一種發脹疼痛的感覺,疼了一陣,脹痛感沒有了,轉而出現的是像許多小蚊蟲叮咬的感覺,夜裏滋擾著馮姝,感覺十分不舒服。馮姝雖然略懂醫術,但卻不明白自己的症狀到底是什麽情況,但好在沒有什麽太大問題,僅僅是影響睡眠而已,也就沒太注意。

    第二天天已大亮,日頭高高掛在半空中,馮姝起床伸了個懶腰,迎麵居日正慢步朝自己走來。馮姝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居日,尋思著大概是握也迷派來監視她的吧,到底也是單於的閼氏,雖然礙於公事需要,但私會男人這種事還是有個可靠的人在場才行,以免傷了匈奴的體麵。

    居日走到馮姝麵前,行了個禮,道:“閼氏,居日帶您去見車師後部王。”馮姝朝居日稍微點了點頭,道:“現在是早上,相信貴客還沒吃過早飯,不如叫人去準備下。”

    居日低頭道了一個“諾”於是吩咐正趕過來的穎兒去準備下早飯。隨後居日和馮姝一起來到兜莫的帳篷內。

    兜莫早已經起了床,此刻正坐在床上發呆,雖說他這個人好賭博,但畢竟也隻是小賭怡情,關於車師,眼下可是一場豪賭。他不敢賭,可又不得不賭,與其說他起得早,倒不如說他這一夜都沒睡。

    沒被匈奴人抓到之前,國家再亂那也是彌貴的事,是他那個當王的哥哥的事,自己可以荒唐點,該幹什麽幹什麽,而如今,自己被匈奴人抓來了,而且還要他去做車師王,再沒有了以前的自由。當自己的屬地被匈奴人攻破,當自己變成階下囚,那時候兜莫才忽然明白什麽是亡國亡家的滋味。

    雖然痛恨自己這些年的荒唐行徑,身為親王不能為車師牟利,反而好賭好色,以至於亡國滅種之際都還不自知。但更加痛恨兄長彌貴的無能,不但放棄了交河城,而且放棄了整個車師。抬頭向上,一滴清淚緩緩落下。

    馮姝在居日的指引下來到兜莫的帳篷,在帳篷門口停留兩秒,馮姝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這兜莫到底是不是之前見過的人,握也迷又為何一定要派她來?仔細想了想,大概握也迷也沒什麽招了吧,不然又為何要派她來呢。

    車師後部王,車師王,打也打不得,殺也殺不得,用什麽樣的方式才能讓對方配合呢?直到見到兜莫的那一刻,馮姝大概明白握也迷為何會叫她過來了,也許是信任吧。倒不是握也迷信不信任的問題,主要是兜莫信不信她?

    信任是一切合作的基礎,而有個熟人,無疑會加重這種信任。馮姝撩開帳門和居日一起進入帳中,映入眼簾的那個男子,馮姝一眼便見出那是她在車師賭場所見的人。雖然隻是一麵之緣,但兩人似乎較為投緣,彼此印象都還不錯。

    來見兜莫之前,馮姝還不敢確定,她們之間是否熟悉,是否認識,但現在基本確定了。兜莫眼角的清淚早已幹了,見有人進來,轉頭望去卻是之前見過的女子,先是一愣,而後不禁為匈奴單於的話笑了笑。

    想那日匈奴單於所說之事,兜莫以為是玩笑之事,卻沒想到匈奴單於真的找來了這個人,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緊張,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兜莫兄弟,車師一別,好久不見。”馮姝盈盈施禮道。

    “姑娘,好久不見。”兜莫不知道此刻馮姝是什麽身份,但憑著穿著打扮,心想應該不是一般人,於是回禮道。

    穎兒從外麵斷了些匈奴的吃食進來,放在桌上之後,朝馮姝看了一眼便離開了。“兜莫兄弟應該還沒吃過飯,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早飯。”馮姝朝桌上指了指道。

    兜莫朝桌上片好的牛肉看了看,道:“恭敬不如從命。”說罷便過來坐到位置上用手抓著吃了起來。

    “倒還爽口?匈奴食物不比車師精細。”兜莫囫圇吞棗的吞咽著,也不管它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閼氏都能習慣的食物,兜莫又怎能不習慣呢?”兜莫一邊吃一邊道。馮姝一震,瞳孔放大,而後又轉為平靜,道:“兜莫兄弟怎麽知道我是匈奴閼氏?”

    “我不但知道你是閼氏,還知道你是漢朝和親過來的。”兜莫依舊低頭吃著,道。聽他這麽一說馮姝更是震驚了,道:“兜莫兄弟從何處看出來的?”

    兜莫微微抬頭,仔細看著馮姝,也不顧滿嘴油膩,道:“姑娘皮膚白皙,細皮嫩肉的,看起來不像匈奴女子。”

    “哦,為何?”馮姝一臉疑問。兜莫看著她繼續道:“匈奴女子因為從小生長在草原上,常年牧馬所以嗓音較大,其次草原風沙大,氣候低寒,匈奴女子因此多了一絲粗曠,皮膚不會如閼氏一般白皙細嫩,雖然閼氏跟我說匈奴語,但聽的出來,你我匈奴語都不是很標準,至少跟地道的匈奴語還是有差距的。”

    “所以,這些說明我不是匈奴人?”馮姝笑了笑,道:“這未免太過牽強,如果我出生在匈奴從小生活在別處呢?或者如果我是漢人卻從小生活在匈奴呢?”

    “這是特例,這樣的事很少?”兜莫斷定道。“所以,你推斷出我是漢人?”馮姝笑了笑,有點嘲笑的意思,道。

    “是的,漢人能在匈奴,而且行動自由,連單於身邊的居日將軍都對你恭恭敬敬的,那肯定就是匈奴閼氏了,而且還是漢朝和親過來的,否則匈奴王庭怎麽會有漢朝女子。”兜莫一臉篤定,繼續道。

    馮姝笑了笑,這一次她不再反駁了,因為也沒那個必要,於是索性承認了,道:“是的,你猜的沒錯。”而後繼續道:“即然兜莫兄弟這麽會猜,那應該猜到我來這的目的了。”

    兜莫放下手中的牛肉,馮姝給他遞了塊毛巾擦了擦手。“我確實是知道的,隻是有些事情,我恐怕不能答應閼氏。”兜莫低著頭一邊擦手一邊道。

    “我記得離開車師的時候,兜莫兄弟曾經跟我說過,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你的。”馮姝看著兜莫道。

    “那是在車師,此一時彼一時,有些事情可以答應,有些事情卻不能答應,即然閼氏與我相識一場,便是朋友,還請閼氏不要再逼兜莫了。”兜莫抬頭靜靜看著馮姝道。

    “兜莫兄弟在顧慮什麽?”馮姝迎視著兜莫的目光,淡淡道。

    兜莫朝身後的居日看了看,馮姝猜想大概他是不想跟匈奴人說什麽,於是轉頭給居日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帳外等候。居日領會到馮姝之意,獨自走出,來到帳外,他沒有走遠,因為還要向握也迷匯報呢,但也不能出現在兜莫視線中,畢竟好像兜莫對匈奴人是有顧忌的。

    “沒想到當日一句玩笑話,匈奴單於倒認真起來,能把閼氏派來,看來閼氏在單於那也不怎麽受寵。”兜莫笑了笑,撇著眼看著馮姝道。

    馮姝無奈的笑了笑,道:“如君所言,何止不受寵,簡直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所以要是這次交給我的任務沒完成,估計我死定了。”

    兜莫隻當馮姝說了句玩笑話,道:“閼氏何出此言,恐怕該死的是我,都成了人家的階下囚了。”他笑的有些尷尬,低著頭不再看馮姝。

    馮姝靜靜看著眼前男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了。片刻之後,兜莫抬頭,看著馮姝道:“閼氏現如今跟我談話是站在匈奴的立場還是漢朝的立場?”他看她的眼神中有些深意,似乎在笑,卻又有種似笑非笑的感覺。

    “如果我說都不是呢?”馮姝一臉嚴肅地看著兜莫回答道。“哦?”兜莫直起了身子。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是為車師百姓,為車師也為兜莫兄弟你而來。”馮姝深深地看著兜莫,道。那明如浩瀚的深眸,仿佛能見到兜莫的影子,兜莫像是要住進馮姝的眼眸中,此刻他大概是相信她的。

    “自從和親之後,經曆過的戰爭何其之多,我都有點不清楚了,那些戰爭,死了多少人,又有誰從中謀利,我這一年獨自生活的時候想了想,似乎除了死亡,並沒有看到其他的。”馮姝眼光望向遠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匈奴一戰,嘟嘟格成了孤兒。雁門關一戰,死傷將士無數,就連匈奴單於也是在那場大戰中死去的。車師一戰,西域遍地都是難民,一路西來,難民流離失所,死傷無數。從車師回來之後,我反複在想,戰爭到底帶來了什麽?”眼前仿佛飄過一場一場大戰的情景,那殘酷血腥的戰場,那逝去的親人們。

    “我反複在想,如果在漢匈大戰之時,我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阻止常惠大軍,會不會嘟嘟格的父母就不會死,她也不會成為孤兒。如果在車師之戰的時候,我已和親公主的身份在漢朝和匈奴之間調停,是否能避免一場跨越三國的戰爭,這樣也不會死那麽多人。”馮姝越說越覺的自責。

    “從車師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為什麽會嫁到匈奴來,又為什麽活著?”馮姝道。

    “那你找到答案了嗎?”兜莫忽然插嘴道。

    “其實答案早有人告訴我了,隻是當時我還太年輕,當時所考慮的事情不一樣,所以並沒有太明白。”馮姝抬頭,雙眼目視前方,腦海中忽然閃現多年前馮姝與馮夫人第一次見麵在常惠軍帳中的情景,馮夫人那時候烤著火對她說了好多話,那時候馮姝沒放在心上,但現在她時常會想到當時馮夫人的教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