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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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聽謝定南的話,安安分分地呆在府中,天天陪她嫂子薛金雲打牌。
牌桌設在水亭香榭中,借著水行能消些暑氣,加上又盛了冰,亭子裏一片沁膚的涼爽。
來打牌的是常與謝家來往的官太太,從前與薛金雲就是閨中密友,因此牌桌上的氣氛十分歡愉。女眷頑兒得是京師現下時興的牌九,因是府宅內消遣,不玩複雜的,隻去了十張牌玩推對子。
謝蘅中指與拇指輕抵骨牌,有一搭沒一搭地著敲打在案上,發出叩叩輕響。
墨色的骨牌愈發襯得手指白皙,謝蘅著殷紅長衫,墨色氅衣,銀線勾勒出祥雲盤走在大袖上,氣度清貴卓絕。其實細看謝蘅五官,她長得秀美無匹,可這一身儀態俊朗斐然,卻更顯英氣些了。
她坐莊拿了三回九點,教薛金雲斥下牌桌,請了回青上來補位。
謝蘅就坐在薛金雲身邊一邊喝甜湯,一邊看她玩牌。
許世雋的姐姐許氏瞧著謝蘅笑,“這回你們可老實了。世雋在家捱了一頓雞毛撣子,今日還哭著要來這兒見你呢。”
謝蘅還記恨著許世雋放鞭炮的事,哼道:“他敢來,我就打折他的腿!”
許氏抿著唇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爹就拿他跟張大公子比,比文比武都矮人家一頭。這回可逮著機會能揚眉吐氣,可不就是挾怨報複麽?”
“矮一頭?是腳趾頭麽?”
她一說這話,其他人都直笑。
京師百姓眾所周知,張雪硯其人自幼年時就博覽群書、出口成章,被譽為“不世神童”。少年隨在父親身側,同僚官員們與這個沉穩的“小大人”開玩笑,常拿時務考問他;他年紀輕輕,卻言辭謙雅,對答如流。
後為皇帝召見,不知說了甚麽,竟哄得龍心大悅,連皇帝都讚歎其為“王佐之才”。
與張雪硯平輩的孩子但凡是犯點小錯小誤,長輩總會恨歎一句——你瞧瞧人家張尚書的大公子張雪硯!
薛金雲一麵起牌一麵說:“都不是小孩子了,鬧這麽一出,讓你哥在朝上難做人。明明張大公子也不比你們大上幾歲,怎麽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說來就來。張雪硯真是京師所有同輩的噩夢了。
許氏忙勸道:“這倒不擔心,小打小鬧而已,張尚書還不至於在朝堂上給謝侍郎穿小鞋。張大公子麽……更不必說,端端正正的一個君子,斷然做不出陰私事來。”
“最好如此。”薛金雲又瞥了謝蘅一眼,“不過謝家也不怕他們。當初這門親事是爹和張尚書口頭上約定好的,連聘書也未下,這嘴巴上說得好聽,可張家想悔親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牌局上八卦流傳得最快,哪個府裏有甚麽動向,凡是緊要點兒的事都能流傳到桌上來。尚書夫人露出的口風,大抵意思是瞧不上謝蘅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覺得她行事不知規矩,潑辣跋扈。
笑話。
謝蘅再如何,也輪不到她們指指點點。
薛金雲說:“這是蘅兒先開了口,若是輪到張家退親,豈不是要咱們謝家難堪?”
謝蘅連忙捧狗腿子,“還是嫂嫂英明。我哥那個古板,總覺得我是給謝家丟人了。”
薛金雲聽得很是受用,嗔道:“他那腦子是死的。”
一亭子的人說笑湊趣。薛金雲八麵玲瓏,說話圓滑,加之有謝蘅在旁逗樂,總能惹得女人丫頭的笑聲陣陣,銀鈴似的好聽。
談笑間,有一小廝匆匆跑來,躬身敬道:“二姑娘,尚書府張大公子拜訪。”
薛金雲摸牌的手頓了一下,看著骨牌上的點數,眼也未抬,說:“回青,你去請張大公子到小疏軒裏坐,他喜鬆蘿茶,別怠了客人。”
“是,夫人。”回青起身,與謝蘅交換了個眼色,便往府外去請了。
謝蘅道:“我都沒說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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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薛金雲哼笑一聲,“不見合適麽?就你那性子,要強的時候比誰都狠,要逃的時候卻也比誰都快……這事可不能糊塗,別負了張大公子的情意。”
“長大後籠統也沒見過幾麵,還能有甚麽情意……”
謝蘅嘟囔著起身,整著袖口道:“見就見,我還怕他不成?”
薛金雲和許氏等人眼送著謝蘅往小疏軒的方向去。
許氏說:“謝二姑娘一向聰明,怎在這事上這般糊塗?明眼人都看出張大公子對她是情根深種,怎就她還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薛金雲沉默不言。
那必然是一丁點兒都不喜歡的。但凡是有一絲好感,機靈如謝蘅,怎會看不出來他的心意?
……
小疏軒。
謝蘅來時,張雪硯已經在等候。
謝蘅年前才回得京師,因要給先父服孝,忌一切娛戲,她亦甚少出門,大多是待在府上,所以回京後與張雪硯未曾見過一麵。
謝蘅也想不起上次與他見麵是何時了。這不重要,他們本就不熟。
不過張大公子還真是絲毫未變,俊眉星目,清朗儒雅,白袍裁得身材修長,姿儀明淨如雪,站在謝蘅麵前如若高山,也如若流雲。
“承纓。”
他喚謝蘅的小字。
定親後,張雪硯才開始這般稱呼她,到現在聽著還別扭。謝蘅漫不經心地“恩”了一聲,算作應答。
“前幾日我不在京師,去江浦接了一個朋友,今日才回到家來。”他跟謝蘅解釋時,口吻不似平常溫和,略有些急切。
謝蘅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問道:“那退親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罷?”
“怎不等我回京再商量?你若是哪裏不滿意,應當先告訴我,我盡力……”
謝蘅以為他是來找茬兒的,可聽著張雪硯這意思,是想保住這樁親事。實在奇怪,沒有了父母之命,張雪硯又何必再委曲求全?
她疑而問道:“尚書大人沒告訴你,他已經應下了麽?”
張雪硯臉色一白,頓時失聲。
謝蘅察覺到他臉色有些難看,問道:“怎麽了?”
張雪硯說:“你就……這麽不情願嗎?”
謝蘅在張府的時候還沒覺出甚麽來,如今見張雪硯這副模樣,到底還是有些愧疚。她是一時痛快,保住了謝家的臉麵,可同樣也讓張雪硯實實在在地難堪了一回。
想來他即便喜於不用再承父母之命,卻也恥於教女方先登門退了親。
“我不是想對付你的……反正現在退了親,一切皆大歡喜了。”她解釋道,“許世雋小孩兒心性,放鞭炮頑兒的。你若真氣不過,我給你尋兩掛炮仗來,讓你在我家門口放一回,也算是‘禮尚往來’,你看行嗎?”
謝蘅眼見著他眉尖愈蹙愈緊,烏眸中潛著惱怒,一時更為疑惑,不知自己哪一句說得不對了。
兩家父母定親時,她就與張雪硯私下商定,如若他日後覓得良緣,盡管知會一聲,屆時她必盡其所能成人之美。所以他們至少算同盟過,這次退親無論過程如何,到底是還了他一個自由,再惱就說不過去了罷?
張雪硯捉住她的臂彎,“謝承纓……你怎麽就……”
不明白呢?
謝蘅見他壓抑著甚麽,似乎是怒火,才曉得他是真得在氣。張雪硯向來是個四平八穩的性格,鮮少有如此失儀的時候。
“你真惱不過?這還想與我動手麽?”謝蘅斟酌片刻,覺得這個法子也不錯,提議道,“那咱們打一架,就此兩清。我理虧在先,便讓你三招。”
謝蘅一方要擼袖子,正摩拳擦掌時,張雪硯卻鬆開了手。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拿謝蘅沒有任何辦法。
在風月□□上,他隻擅長等待,可麵對她,這樣的擅長似乎毫無意義。
薛金雲都能想明白的事,張雪硯自然更清楚。若謝蘅真對他有過一絲男女之情,斷然不會為了爭一口氣就親自退了這樁親。
他從頭到尾都知道,當初若不是她父親謝正心執意,謝蘅絕無可能答應這樁親事。
許久,他才艱澀道:“……今日到訪,並非為打架而來。”
“那你想做甚麽?”
“道歉。”
謝蘅啞巴了一陣兒。
張雪硯道:“是府上奴才不知人言可畏,四處傳了些閑言碎語,傷了謝家體麵,實為大不該。許公子的事,家父並未放在心上,你且寬心,若謝侍郎還與你計較,我這便去替你求情……”
一番話若是換了別人說,大有客套之嫌,可張雪硯哪怕是頭發絲兒裏都透露著真誠。
他從小時起就是這麽一個光風霽月的君子,處處為別人著想,不帶一絲虛偽。
與他相比,自己逞一時之快而讓無辜之人蒙羞,真乃非人哉!
謝蘅一邊暗歎張雪硯寬仁大度,一邊也反省自己卑劣齷齪,然後拱手道:“那多謝張大公子,能不能幫忙去跟我哥說說情,讓他放我出府啊?我快在府上憋死了!”
張雪硯:“……”
對謝蘅惱不起來,才是張雪硯最惱之處。
……
有張雪硯求情也不成,謝定南鐵了心讓她老實待在府上。謝蘅沒辦法,打牌也打膩了,這日鑽到書房裏尋了幾本公案小傳來瞧。
謝蘅越瞧越煩心,差回青將關於案錄的書一概收走,不許在書房出現。
回青眼神閃爍,又意味深遠,乖乖按照她的吩咐將書錄都收拾了去。
幾個小廝在清點書目,等過了半晌,謝蘅又恍回神似的說:“罷了,別收拾了,都出去。”
回青想,謝蘅大概是難以排遣時光。
可這世上甚麽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麻煩。謝蘅開著門,麻煩也就到家了。
這日天熱得糟心,府外四五個華服小公子,齊齊要來求見謝蘅。
薛金玉知道這些人是常與謝蘅混跡的紈絝公子,斥了謝蘅幾句混賬,卻也允她去見了外客。
中庭,四個公子圍站在一起,神色或憤懣不平,或著急難耐,見到謝蘅一並湧來,簇擁到她麵前。
一人哭天搶地道:“阿蘅!世雋讓別人給害死啦!”
謝蘅狠擰眉,頓時大驚,“你說甚麽?”
又一人見謝蘅誤會,趕忙糾正道:“不是,不是死,他現在被扣押在府衙大牢了!”
謝蘅一巴掌呼到方才說話人的腦袋上,“你把話在肚子裏回一圈再張嘴成嗎?”
這小公子捂著腦袋駁道:“真是有人陷害他!他不敢告訴家去,讓我們來求你想想法子……謝兄不是刑部侍郎麽?可否讓府衙的通融一下,先把世雋放出來?他受不了牢裏的臭味,剛才見著我還哭呢。”
謝蘅曉得定然是出了大事,連衣裳都未換,急匆匆出了府門,往府衙大牢裏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蘅:別家小孩·張雪硯。
張雪硯:建議謝承纓去寫一篇論文——《論不在同一頻道的腦回路是如何交流的》
謝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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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薄荷貓的手榴彈,感謝歸意、書荒ing、chris7blue、南南、忘憂清樂的雷!
多謝土豪包養,本章繼續發!紅!包!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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