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有雨
字數:7410 加入書籤
劉景行望著她笑了半晌,之後就沒再怎麽動其餘的菜,隻守著這獅子頭,細嚼慢咽地將整個兒吃下肚。
他吃得專心,果真不再多言。
宴後,謝蘅感謝劉景行熱情款待,並表示如果他能少說幾句話,雙方的氛圍定然會更愉快。
姚寧夜裏的風帶著些微的濕氣,謝蘅作別時,正逢天飄起了纏綿細雨。
劉景行抱袖而立在亭簷下,望了眼蒙蒙雨幕,笑吟吟道:“真是天公有意留人住,故作纖纖雨。”
謝蘅伸手到亭外試雨,“不留了。不知道把回青丟哪兒了,還得去找回來。”
“這句話若是對我說的,我便是為你死了都甘願。”劉景行輕聲道。
謝蘅瞥了他一眼,說:“甚麽鬼話!你就不能少些花腔子?”她見雨勢不大,喚了名侍奉的小廝,教他去取頂鬥笠來,又對劉景行道:“我就走了。”
劉景行掃了那準備去取鬥笠的小廝一眼,冷道:“你倒是機靈,也不知這裏誰才是你的主子。”
這孩子本就不大,眼瞧著劉景行生氣,立刻嚇得噤若寒蟬,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奴才……奴才……”
謝蘅轉過臉來,蹙眉道:“好端端的,拿旁人發甚脾氣?”
聽謝蘅還在為個下人埋怨他,劉景行心裏窩著的火燒得愈發烈,聲線冰涼道:“我怎知道自己在發甚脾氣?但聽你說了個‘走’字,也不知怎麽就惱得很。你不是最會說麽,不然替我講出個道理來?”
謝蘅當下知劉景行是在暗指當年退親一事。半晌,她歎罷一聲,道:“我跟你講不出道理……”
惹她心煩意亂,劉景行也不見有多開心。
兩人並肩站在亭簷下,不經意間挨得極近極近。謝蘅卻沒覺出不妥,眼見著這天陰得很,這廂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心念著回青怕響,隻盼不要打雷才好。
“可是生我的氣了?”劉景行微微側頭,問道。
“我跟你也生不出氣的。”謝蘅答得隨意,轉而問道,“姚寧下雨可會打雷麽?”
劉景行見她還在擔憂旁人,終是繃不住了,幹巴巴地說道:“還擔心回青?早先吩咐了人去帶她來,丟不了的。”
謝蘅一怔,“真的?”
劉景行揚眉道:“人到了,要怎麽謝我?”
謝蘅瞧出他神態認真,不似在撒謊哄她,說:“你說。”
“你保證不動手?”
“你先說來聽聽,我再看看要不要動手。”
劉景行長眸微微眯起來, “……我又不會對你做甚麽。再陪我聽一晌雨?”
“好。”謝蘅一笑,複再坐回了亭中。
劉景行沏了盞雨前龍井,遞給謝蘅,這才看見她右手虎口處還泛著紅,是在觀台上揮刀時用狠了力才留下的。
“手不疼麽?”劉景行心疼得要命,“第一天就見你在人前耍威風,救了回青也不曉得跑,還要回來救其他人。你當自己有通天的能耐?”
謝蘅一笑,“不好意思,可不就是有通天能耐麽?”
“行!你厲害!”
謝蘅一叩桌子,眯著眼笑道:“你這句就是鬼話啦。”
“……”
劉景行教她氣懵了,半晌沒理她。過一會兒,自己也捱不住,又說道:“罷了,哥哥饒你一回,不跟你置氣。”
他幽幽盯著謝蘅,非要她給個台階下。
謝蘅知道他是好心擔憂,忙拱手而降:“雲歇兄真是大人有大量。”
聽她誇讚,劉景行美極,靦腆地笑道:“一般一般。”
如劉景行所言,不多時,回青滿身狼狽地教人領到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內。
她見著劉景行時愣了好一會兒,忙跪下敬道:“小王爺。”
劉景行調笑道:“這回放心了罷,你的心肝一點事兒都沒有。”
回青抬頭見謝蘅一副笑吟吟的模樣,懸著的心可算有了回落。
她教今日狀況嚇慘了,臉上不見血色,膝行上前,在謝蘅麵前自責個不停,恨自己沒用,那般情況下竟先逃了。
謝蘅將她扶起來,非但不安慰她,還取笑她膽小,哭著又醜。
待回青哭得更慘,謝蘅才安撫她說:“我這不是看你給幾掛鞭炮嚇得不輕,不想教你丟人麽?”她張開手,托住回青的下巴尖兒,接著她的淚,道:“別掉淚珠子了,看著挺金貴的。”
聽謝蘅打趣兒,回青沒忍住,一下破涕為笑。
劉景行甚是愉悅,亦微微笑起來。
他知回青素來怕響,也明白今天那般情況下別說讓她幫忙,不拖後腿就是好事。
謝蘅不確定自己能救下多少人,隻能盡力去做。她有一點點小狹心,所以先救了回青;等確定自己有餘力才回觀台,救下其他人……
故而劉景行盡管擔憂,也不得不承認謝蘅做得很好。
一直以來,她都很好很好。
這廂安撫好回青,謝蘅抬了抬下巴,揚眉對劉景行燦燦然笑起來,“雲歇兄,今日多謝搭救。待整飭好訴訟司,再請你去溫居。”
劉景行俊秀的眼睛一下亮起來,“……好,那就說定了!不許忘!”
謝蘅轉身,背對著他揮揮手,朗聲道:“忘不了。”
回青撐起傘來,待屈膝向劉景行拜別後,就隨著謝蘅一同離開內衙。
劉景行扶著亭柱子,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呆上半天。服侍的奴才忙上來請示:“大人,大人?”
劉景行突然笑了一聲:“你們瞧見沒有?”
“甚麽?”
劉景行本要炫耀,這會子聽下人問,又想把方才謝蘅的笑容藏起來,嘖著揮手道:“沒看見就行,退下退下!”
“……”不是,那您問甚麽啊?
劉景行坐回小亭子裏,半撐著額頭,看向謝蘅坐過的地方,暗笑道:“請我去溫居,又對著我笑,小丫頭片子,還敢說不喜歡我?”
他一落茶盞,哼笑道:“欲擒故縱的把戲是不是!……也行,我都慣著。”
管家劉伯來請安時就看見劉景行一副癡了的模樣,單對著幾個茶碗酒杯傻笑。
甭猜,定然是在想那位蘅姑娘了。
他是從王府裏跟來的老奴,平日裏待劉景行比親兒子都親,見他這副模樣,遂上前笑問道:“爺,您做甚麽發愣呢?”
劉景行瞧見是劉伯,搖頭道:“沒甚麽。”
“您還能瞞得了奴才?方才在衙門外碰上蘅姑娘了……”劉伯躬下身,壓下聲問道,“爺難道沒告訴她,那訴訟司經年失修的事?”
“說了。就是她沒聽出來我甚麽意思。”
劉伯道:“爺要是想蘅姑娘住進咱們衙門裏來,還是直接說明白得好。”
劉景行頷首,眼尾略微上挑,唇牽著笑,可眼裏卻潛著墨,“萬事都要循序漸進。多久都等過了,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劉伯卻不大放心,低聲勸道:“還是急一急罷。不然像三年前,您都準備好聘禮要再提親去了,啪嗒一下,半路殺出來一張大公子,黃了喜事。這再不急,興許又殺出來甚麽王大公子、趙大公子的……”
劉景行手指撫著小竹壺上的紋路,卻默不作聲。
凡事不過三。
既來到姚寧,豈還能教她再跑一次?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雨半夜裏停了,烏雲當中鑽出來一輪月亮,漫灑在這內衙中。
劉景行晚間令裁縫按著他的尺寸再做了套箭衣,準備回房去睡。經過西牆下的小石子路,前頭是三五個丫鬟提著香燈引路,後頭隨著幾個服侍的奴才。
正走著,夜風中傳來幾聲微弱的哼唧。引路丫鬟中有人頓了頓足,循著聲音四周打量了一眼。
劉景行抬手止住眾人,忍著呼吸,才分辨清那哼唧聲是在西牆底下傳來的。
他吩咐人去尋,一幹奴才沿著西牆沒走出多久,就從密草當中扒拉出一個黑漆漆的狗洞。
燈籠在狗洞前晃了一晃,就聽裏頭奶聲奶氣的哼唧聲瞬間凶惡起來,對著人大叫一聲“汪”!
丫鬟打燈一瞧,是隻巴掌大的小狗兒。狗洞裏還臥著個大的,眼熟的都認得出,是經常在衙門外頭亂晃蕩的大黃,早前一直沒能找著它的窩,沒想到竟藏在這裏。
近來還有衙役提起,好幾日都沒見著它出來。如今才找到原因,死了。
幾個奴才將亂吠個不停的小狗撥出來,放到一邊,又上手拖出狗洞裏的大黃。
小狗起先還咬著人的褲腿子不放,後來似乎也明白他們是好心,沒再吠叫,隻圍著人亂跑亂鬧,急得不行,很不安分的樣子。
奴才擺了擺手上的泥,請示劉景行的意思,“爺看怎麽處理是好?”
劉景行說:“也是衙門的老朋友了。既然家在這兒,就地埋了罷。”
奴才依言取了鐵鍬來,挖了個深坑,用草席子將大黃一卷,擱在裏頭,就地掩埋。
小狗循地嗅了一會兒,最終臥在翻出的新土上。兩隻黑葡萄似的眼睛淚汪汪的,無精打采地望望這裏,望望那裏,似還在傷心,嗚嗚咽咽個不停。
有個奴才跪上前跟劉景行請求道:“爺,奴才會養狗,想請爺準許,讓奴才把這小東西帶走罷。平常就把它放外頭,一定不會擾了您的清淨。”
劉景行歪著頭看了那小狗崽子好久,甚麽也沒說,徑自蹲下來。
一行下人忙起身避到一側。
“願不願意跟著我?”劉景行朝著它伸出手。
它懶懶地望了一眼,似乎不肯,沒搭理他;不多時,它又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到劉景行的麵前,凶惡地嗚嗚低叫示威,撲上去就是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狗牙沒下力道,卻驚得劉景行縮了縮手。
下人忙喝道:“爺!”
劉景行擺手示意無事,蹙著眉,又對它伸出手。這回他口氣裏強硬,盯著它的眼睛,低沉沉地說:“過來。”
僵持半晌,它果真走過來,嚐試著地往劉景行的手心裏舔了一舔。劉景行笑起來,翻手撓了撓它的頸子,小家夥兒似乎很喜歡這樣,半倒在地上,翻開肚皮,就著他的手頑兒。
劉景行逗了它半晌,低喃道:“還真是像。”
他將狗崽兒用袍子兜住揣懷裏,又教那方才說會養狗的奴才跟著,叫他看看怎麽個養法。
那奴才敬著聲回答:“這種小狗兒,給口幹糧就能活。爺給它賜個名兒,有福氣罩住,黑白無常都不敢勾走。”
劉景行想了一會兒,朝這狗崽子看了一眼,又是揶揄又是正經地說:“那就叫‘九勝’罷。”
他一喊,狗崽兒又哼唧一聲,要在劉景行懷裏翻個兒。
奴才看得歡喜,笑道:“這名字好,聽著可真威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蘅:你可真會給狗起名字。我俏麗嗎!你聽到了嗎?俏麗嗎!
劉景行:嘻嘻嘻嘻。反正你永遠都不會生我的氣。
謝蘅:……
——————
感謝左兒的雷!
啾咪啾咪!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