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名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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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可畏,還望王爺能維護妾身的名節。”沈舒晗低低說著,便是一拜。

    清亮的晨光傾瀉在沈舒晗的身段上,映在她烏黑的秀發上。

    她的姿態無疑表示出了弱勢者的謙卑,但她的語調仍然有著世家女子的自持。

    慕元靖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掃視了一遍,緩緩對窗外道:“你先下去吧。”

    崇文應聲退下。

    沈姝晗見狀,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忙起身行了一個謝禮。

    慕元靖看她一眼沒有說話,俯身穿上皂靴,走到擺著盤口琉璃瓶的二屜桌前,從左邊的屜裏取出了一柄開了刃的小刀跟一隻秋香色的瓷瓶。

    新房是靖王府先前就布置好的,裏麵的東西自然也是一早有人擱了進去的,沈舒晗看在眼裏,在為慕元靖的早有準備訝異之餘,大致明白他要做什麽了。

    她走近兩步道:“王爺的貴體怎可損傷,還是讓妾身來吧。”

    “不必了。”慕元靖的動作並沒有因為她的勸阻有絲毫停滯,徑自拿刀劃破了指腹,落刃之處轉眼間滲出了一滴血珠。

    他走回床前反手一擠,刺眼的鮮紅便在鋪展開的白緞上暈開。

    沈舒晗隻得拿過瓷瓶,又道:“讓妾身幫王爺上藥。”

    慕元靖聞言手沒有收回,算是默許了,沈舒晗便小心翼翼的扶住他的手背,取出些藥粉均勻的灑在他的指腹上。

    兩手相接處,那溫熱的觸感無比清晰的向沈舒晗傳來,讓她多少有些拘謹,可還不等她有所適應,眼前的景象就讓她不禁一愣。

    慕元靖的指腹上,仍舊有一些血絲在緩緩滲出。

    這藥粉,與平日裏所見的並無不同!

    這原本並沒有什麽奇怪,可是在沈姝晗的記憶中,靖王身邊有一位不出世的神醫,是一個名喚杜澗之的青年男子。

    沈姝晗前世曾有幸用過他所製的金瘡藥,這樣的傷口,隻需將那藥粉塗上,頃刻後,那瘡口便會自然愈合,打眼看上去什麽也瞧不出來了。

    而眼前這瓷瓶中的東西,藥效十分尋常,很顯然不是出自杜澗之之手。

    沈姝晗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隻是前世她對杜澗之未曾上過什麽心,知之甚少,仔細回憶了一番,也想不起這位神醫現下為何會不在靖王府中。

    就在她思忖時,她沒有注意到,慕元靖的手被她這麽握來握去,漸漸有些僵硬,幾乎是突然的,他將手拿開了。

    手上一空,沈舒晗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怕是有些放肆了,忙尷尬的撫了撫臉頰邊的發絲,淡定道:“王爺可覺得疼嗎?”

    這話一出,她看著慕元靖指尖的小小傷口,卻是更尷尬了。

    慕元靖果然沒有她回答這種問題,他徑自將桌上的兩樣東西收回屜裏,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昨夜你睡的可好?”

    沈姝晗看著眼前這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微微一怔,“勞王爺記掛,妾身躺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慕元靖點了點頭,轉頭朝她看了過來,“你這裏,本王已加派了人手護衛,往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你大可放心。”

    他的聲音很平,甚至由於他性情所致,聽來有幾分清冷,但沈姝晗還是分辨出了他這話裏的安撫意味,莫名的感覺有些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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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多謝王爺。”

    慕元靖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吩咐仆婢入內伺候。

    崇文在外應了一聲,緊接著,婢女們端著水盆熱水推門而入,跟在最後麵的是進了靖王府便不見了蹤影的碧螺跟紅蝶。

    靖王府的規矩不少,新婦進門的當天都是由喜娘伺候,第二日才能回主子身邊當值。

    碧螺不曾離開自家主子這麽久,半日沒見,臉上滿是難掩的焦急,紅蝶臉上也隱有擔憂,此刻二人見到沈舒晗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立時轉憂為喜,長長鬆了一口氣。

    等婢女伺候沈舒晗洗漱過後,二人扶她到鏡台前梳妝。

    銅鏡中,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柳眉不畫而黛,臉頰微紅,齒如瓠犀,不過十六歲的年紀,眸子深處卻有一種懷著心事的沉靜。

    一貫以來,沈姝晗不知聽人說了多少次,她的這雙眼睛極美,與同齡的女子都不一樣。

    可又有誰知道,她這眼中的心事是從何而來……

    沈姝晗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嘲的一笑。

    “主子,你可是歡喜的癡了。”

    沈舒晗回過神,正對上笑得一臉喜氣的碧螺。

    “如今在靖王府不比從前,人多眼雜,不要胡亂說話。”紅蝶在一旁小聲道。

    碧螺一笑,吐了吐舌。

    “你這丫頭。”紅蝶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遠的我也不敢指望,一會兒主子要向王爺王妃敬茶,隻求你到時候不論如何,可千萬記著規矩。”

    敬茶?

    沈舒晗聽到這兩個字,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她垂眸思量了片刻,示意紅蝶附耳過來,極為小聲的囑咐了幾句。

    “主子您……”紅蝶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難以置信。

    沈姝晗淡淡看她一眼,“這茶就是我恭恭敬敬的送上去,人家也未必會喝,你放心去吧。”

    紅蝶聞言似乎明白了什麽,應聲快步離開了。

    一對新人梳洗了好半晌,終於出了新房,朝位於王府內院的後堂走去。

    沿著複廊一路走過,所見亭台樓閣布局齊整,屋舍無一不是巍峨儼然,就連內外廊之間漏窗的花樣也是規規矩矩,絲毫不見花哨。

    沈舒晗跟在慕元靖身後,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座還算熟悉的宅邸。

    皇子府邸的占地規模都極為可觀,靖王府也不例外,由一道垂花門隔出內外兩進大的院落,外院是慕元靖平日見客跟處理公務的地方,內院則是主子們的居所與後花園的所在。

    而他們現在要去的後堂,是內院裏會客見禮之處,因為依照典製,婚後第二日早起,新入門的側妃應當向正妃敬一杯入門茶。

    沈舒晗要敬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一世設計害死將軍府一門,命人強灌毒/藥將她逼死的雲氏,雲宛青。

    說到雲家,與沈家數百年來名臣輩出不同,雲家一直在官海中沉沉浮浮,到當今丞相雲致和上一輩,族裏最出眾的也不過是個五品京官,在每掉下兩個花盆就能砸死一個京官的京城,實在是微不足道。

    直至近二十餘年,雲家的地位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初入仕途的雲致和靠他毒辣的眼光,在一眾皇子裏挑上了當年聲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顯的正文帝,借著自己的親妹攀上了這門姻親,其後又輔佐正文帝奪得帝位,隆獲盛寵,在官場中頻頻高升,他這親妹的位份也是步步加封。

    雲家自此,似是有如神助,政局變幻多年下來,曾經的重臣不是年老漸退,要麽就是出了紕漏罷官貶職,如今的雲致和已官拜丞相,其妹也被抬為了繼後,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隱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勢,連現今的正文帝也要忌憚幾分。

    而雲宛青,正是雲致和唯一的嫡女,也是他最為疼愛的女兒。

    沈舒晗回憶著,不知不覺中,腳已經邁進了後堂的外門。

    遠遠的,她就看見後堂的左主位上端坐著位身著華服的女子,杏頰朱唇,一雙鳳眼微微上揚,眸光灼灼,美豔中透著些許狠厲,氣派極是雍容。

    這容貌,這眉眼,沈舒晗實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便是在她耳邊輕吐的那句“沈家,亡矣……”,也深深的刻在沈姝晗心底,讓她實在不敢忘懷!

    此時,座上的雲宛青也留意到了外頭的動靜,起身迎了出來,向慕元靖屈身行禮,“妾身給王爺請安,恭賀王爺大喜。”

    “免了。”慕元靖對她點點頭,腳步不停的走了進去,在右主位上坐下。

    雲宛青在春玉的攙扶下直起身子,如刀一般的目光向沈舒晗掃來。

    沈舒晗冷不防對上雲宛青的視線,飛快的斂下眼眸,遮掩著自己眼中翻湧著的恨意。

    雲宛青見她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審視兩眼後,便狠狠得一剜,轉身坐了回去。

    待眾人坐定,沈舒晗緩緩上前幾步,深吸一口氣,極力克製著自己心底的異動,恭恭敬敬的跪在了雲宛青身前,以額觸手,“妾身沈氏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雲宛青冷眼看過來,盯著沈舒晗的眼神有著不加掩飾的輕蔑與憎惡。

    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冰冰的“嗯”了聲,意態閑閑的撥弄起手腕上的一串紅珠,“春玉,敬茶的茶水可備好了?”

    “回稟王妃,這兩日的天氣有些濕冷,幹柴受了潮,膳房還沒有來得及將新燒好的熱水送過來呢。”春玉看了沈姝晗一眼,微笑著道。

    “這樣啊。”雲宛青看著跪在身前的沈姝晗,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既是如此,沈側妃禮行了一半,現下起身怕是有些不妥,看來隻能委屈你再等上片刻了。”

    屋裏頓時靜了一靜。

    在場的人心裏如明鏡一般,都知道這是雲宛青在借著由頭下新婦的臉麵,好擺明自己的正室地位。

    沈舒晗自然也明白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如果說在成親路上遇到得劫匪還是雲宛青的暗招,那當下就是直來直往的下馬威了。

    隻是雲宛青這麽打算,不代表沈舒晗會任她揉搓。

    沈舒晗不著痕跡的瞥向一旁的碧螺,在得到一個確定眼色後,堪堪又是一拜。

    再抬頭時,她神情十分謙卑恭謹,“回稟王妃,妾身自知尊卑分明的道理,既嫁進靖王府中,便不敢有絲毫懈怠,所以今日起床便親手為王爺王妃烹好了茶水,希望能聊表妾身心意。”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臉上也沒有逾越恭敬的獻媚,讓人摸不透幾分真幾分假。

    候在門外的紅蝶聞言看了看手中的茶碗,走進去行了個禮,垂眸立在沈舒晗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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