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書！凝幽，你真的決定了？”

    凝幽躺在紅木雕花大床上，秀發散落，安靜如初。

    “嗯！娘娘，奴婢心意已決。”

    見她堅定的目光，原本要勸慰的話瞬間哽在了喉頭。

    恐怕，失去了這個孩子，便是徹底將兩人的最後一絲複合的希望斬斷。

    真是個傻丫頭。

    “明日，我來接你。”若是已經這樣，她待在這恐怕也甚為別扭，宮中藥材齊全，也能讓她好好養傷，特別是她才小產過，若不好好調理，難免落下病根。

    “娘娘，謝謝你。”凝幽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看著她的全是感激。

    “咚咚咚！”

    此時，卻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

    莫梓鳶回頭，見顧子墨領著一個男子進來，細細一看，竟然是她的師弟，顧青鬆。

    想不到這麽多年不見，他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不知師傅可好。

    “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兩人齊齊行禮。

    莫梓鳶恍惚的回神，低低淺笑，“起身，本宮微服出宮，不必拘禮。”

    “這位是顧青鬆，是屬下的弟弟，亦是當今鬼醫的關門弟子。”顧子墨介紹完，顧青鬆向兩人作了個揖。

    他雖未抬頭，餘光卻是將她上下打量。

    紫帝新娶的皇後，安南國的小公主，她的外貌竟然與香消玉殞的師姐有幾分相似。

    難怪能得紫帝青睞，為她散盡了後宮。

    “凝幽，青鬆醫術超群，讓他再給你看看。”

    顧子墨說完，顧青鬆已經來到床榻前，他這人並不拘禮，見到凝幽，眉目中的氣質倒是與那綺麗丫頭有幾分相同，與旁的那些胭脂俗粉不同，倒是暗讚了一聲大哥娶的夫人倒是不錯。

    “大嫂，小弟得罪！”說罷，他伸手為她號脈。

    “勞煩了。”凝幽很配合的伸出右手，很自然的說了句，“不過，這聲大嫂不敢當，凝幽與子墨已不是夫妻。”

    聽到此處，為她診治的顧青鬆眼皮一跳，回頭望了一眼顧子墨，見他點頭，尷尬的笑了笑，他張口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虧了這銀針止血，這傷勢並無大礙。”細細探了脈搏，他心頭滾燙。

    銀針止血是他師傅所創，當今世上，除了他與師傅，按理說應當無人能施，除了……

    想到這，他猛地一抬頭，急忙追問道：“嫂子，施針之人是誰？”

    凝幽擰了擰眉，似乎並沒有看出來他急得抓耳撓腮，隻是覺得那聲‘嫂子’格外的刺耳。

    見凝幽不說話，他又接著問道：“到底是誰？”

    莫梓鳶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是我！”

    剛顧青鬆問凝幽施針之人是誰之時，她便知道，他必定會追問，師傅的那本‘鬼醫世說’隻傳給了她，按理來說這世間隻有他們師徒兩人和已故去的夜雪能掌握此技能。

    如今這絕技再現，他自然驚訝。

    顧青鬆聞言，他霍然回頭，側過眸，“敢問皇後娘娘何以會此針法？”

    “許多年前，我曾與夜雪有過一麵之緣，後又在衛國相遇，她曾用過此針法救我一命，後還傳授了我其中的訣竅，我自小對這醫術興趣濃厚，也苦心鑽研，夜雪姑娘親授了幾招，倒是頗為受用。”

    “哦！原來師姐與娘娘還有此淵源！”顧青鬆聽了她的解釋，想到那已經逝去的師姐，心裏就一陣難受。

    “可惜，紅顏薄命！”莫梓鳶佯裝歎氣了一聲。

    一下子，屋內的氣氛便的沉重起來。

    好半晌，還是顧子墨率先打破了靜謐，他問了句，“青鬆，凝幽無礙吧？”

    “大哥，大……凝幽姑娘並無大礙，好生休息便可！”

    “既然如此，凝幽，你好生休息，明日我遣人來接你回宮！”

    莫梓鳶笑著說完，凝幽輕輕應了一聲，而顧子墨卻是猛地一陣。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

    他原本以為，她隻是一時間無法接受而已。

    合上門，莫梓鳶頓下腳步，回過頭去。

    “綺麗，你在此稍等我片刻，顧子墨，我有話和你說。”

    “是！”綺麗回答。

    “是！”顧子墨作了個揖，隨她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誰都未曾說話。

    一直走到了院門口，莫梓鳶才停下了腳步，看著他。

    “顧子墨，你與她真的完了？”

    “嗯！”顧子墨抿緊了唇，心裏一窒。

    他試圖挽留過，但看凝幽態度堅決，他也不想再次傷害她，於是，他答應了她。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顧子墨，凝幽從前有多喜歡你，你不知道，我卻一清二楚，是你負了她，你知道她為何如此堅決？”

    顧子墨心中一沉，抬起頭來，定定的看向她。

    “為何？”

    喟然一歎，她才道：“你可知，凝幽的出生是因為娘親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無賴所玷汙，後來她娘鬱鬱寡歡去世，她便被趕出了家門，而那晚……”

    說到這，顧子墨心裏倏地一涼，很是後悔先前的衝動。

    當時，他就好似被鬼附身了一般，莫名其妙的就傷害了她。

    難怪，她那晚一夜未眠。

    難怪，她那晚會哭。

    “娘娘，是屬下對不起她！”

    “你知道你錯在哪裏嗎？”

    莫梓鳶反問了一句，心中甚是氣憤，這對不起有何用，解釋最無力的就是對不起了。

    顧子墨很認真的想了想，他道：“我那夜不該那樣對她，也不該為了董靜萱而傷了她的心。”

    聽他說完，莫梓鳶卻是搖了搖頭，“顧子墨，你錯了，從頭至尾都錯了，你既然有心愛的人，為什麽要去招惹她，要將她娶回來，退一萬步，你娶了她，為什麽還要與董靜萱發生那事？”

    說到此處，好像是自個男人下的命令，咬了咬唇，她繼續，“你明明知道那個紫鳶就是董靜萱，因為你救過凝幽，你就能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去保護你所愛的女人。顧子墨，我覺得凝幽頭腦很清醒，你實在不值得她為你付出，雖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但是我現在真的想跟你說一聲，我支持她，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一口氣說完，她微微有些氣喘，收回視線，她輕笑。

    “你知道什麽叫渣男嗎？告訴你，渣男是指自我感覺極好、極度自私、擅長索取、不負責任，以玩弄別人感情為樂的男人，說的就是你，顧子墨！”

    真是罵爽了！

    她知道凝幽斷心裏固然有氣，卻不會這樣子教訓他，甚至還有可能對他和顏悅色。

    既然這樣，那她就代勞。

    一票人，被那董靜萱耍的團團轉，雖然她被送去那個所謂的‘風月廟’，但這仍是不夠解氣。

    看著顧子墨與凝幽，就好似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當初，她也是勢要忘記了景瑜，若不是他死皮賴臉，後又為她付出了那般，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恩愛。

    反觀顧子墨此人，被她這樣一通咒罵，他竟然也不表個態度，白白辜負了自己的一番想要將他罵醒的心。

    其實，冷漠，很是傷人的。

    難怪，凝幽鐵了心的要放棄這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

    在這事上，她還是挺佩服凝幽的。

    不是誰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至少，她自個是做不到的。

    彼時，綺麗靜立在原地等候。

    而顧青鬆卻是負手站在門楣下不動聲色的看她。

    一盞茶的功夫，他硬是沒有看到她的臉上有絲毫的變化，就好似一個沒有魂魄的軀殼一般。

    “喂？”顧青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現她竟然不帶眨眼的，“我說，你是不是女人？”

    他所醫過的女人多如星鬥，卻從未見過她這般冷漠的女子。

    見她不搭理，仍是持劍站立，一個絕妙的壞主意在腦中根生。

    唇角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過唇在她臉上偷了個香。

    呆愣了半秒，綺麗才反應過來竟然被他給乘機吃了豆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持劍向他砍去。

    “我殺了你！”

    “我的娘也！”顧青鬆拔腿便跑。

    此女太過凶悍，就偷了個香，竟然要取自己的性命。

    “娘娘救命啊！”

    莫梓鳶被顧青鬆那殺豬般的叫聲一喚，她瞥過頭。

    見綺麗持劍追擊，顧青鬆連忙躲在了莫梓鳶的身後。

    綺麗原本臉上噴發的怒意斂了斂，立馬向莫梓鳶行禮，“娘娘！”

    “出了什麽事？”

    能讓綺麗情緒波動如此之大，這師弟還真是有本事呢。

    “娘娘，在下隻是同她開個玩笑，她便喊打喊殺，娘娘，請救命！”

    對於救命，她比較關心那個玩笑到底是什麽。

    “你與她開了什麽玩笑？”

    顧青鬆正要開口，綺麗卻是冷冷的打斷了他，“娘娘，屬下隻是同他鬧著玩！”

    顯然，綺麗並不想顧青鬆道出。

    而且，綺麗臉上一閃而逝的一抹可疑的紅暈並未逃脫她的眼。

    這兩人絕對有情況，難道當初撮合綺麗和顧子墨不成，倒是和他弟弟擦出火花？

    既然他們不想捅破，她也不好用強權逼問。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回宮吧！”

    “恭送皇後娘娘。”

    顧子墨緊抿著唇，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一雙眼失去了焦距，隻是呆滯的望天。

    顧青鬆看出異狀，問了句，“哥，你跟皇後聊了什麽？”

    顧子墨不答反問，“青鬆，你說我是不是很混蛋？”

    顧青鬆心中一凜，他的這個哥哥一向自視甚高，對人對事都是淡然冷漠。

    他會這樣說，倒是令他很意外。

    “這個……於青鬆來說，長兄如父，你待我自然是極好，隻是……”他雖然不知道他與大嫂之間出了何事，但也隱隱猜到了一些，“大哥，你對大嫂她……”

    他方才給凝幽探脈之時，就已經看出她剛小產，恐怕大哥與她分開之事，多半是因此。

    “是，我對不起她！青鬆，你知道嗎？我後悔了……”

    顧青鬆原本還想著他後悔的是不應該和大嫂分開。

    可他下一秒卻說。

    “我後悔娶了她。”

    **

    莫梓鳶心急火燎的回到宮內，那身男扮女裝的袍子都未曾換下來就去了景瑜所在的禦書房。

    見她疾步而來，景瑜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想著這小女人才出宮半晌，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思念他。

    伸出雙手正要去摟住她，結果莫梓鳶掄起拳頭就是給了他一記勾拳。

    “你做什麽？”

    景瑜被她打的愣怔當場，一雙深邃的眸子，滿是詫異與不解。

    “哎呦，我的皇上也！”小英子尖叫著，他原就覺得皇後娘娘來者不善，想不到竟然對皇上動了手。

    這皇後娘娘也忒狠了，但是這話他自然不敢明著說出來，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要是得罪，恐怕這祖宗八輩子都得跟著倒黴。

    綺麗也在隨著她入了禦書房，親眼瞧見了這一幕，她卻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皇上，並未動怒。

    “你這個混蛋！”莫梓鳶雙手叉腰，怒目而視。

    “恩，我是混蛋！”愛妻法則，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承認錯誤，總是沒錯。

    殿內的眾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全都滾下去！”景瑜拔高了嗓子，大聲命令。

    “是！”眼看皇帝臉黑如碳，眾人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殿內，僅剩下兩人，他不知道她為何發怒，承認了錯誤，再好好的哄她，一般就會原諒了他，這是他累積到的經驗。

    “小乖兒，告訴老公，發生了什麽事，誰欺負你了？”

    他柔著聲喚著她，又是不知死活的想要去抱她。

    莫梓鳶看著他嘴角溢出的血絲，心裏一軟，沒有再動手，隻是往後退了幾步。

    “別靠近我！”

    “遵命，老婆大人！”

    “別跟我油嘴滑舌的！你知不知道，顧子墨和凝幽分開了！”

    嘴角微微一抽，無辜躺槍的景瑜很是委屈的看著她因為盛怒而漲紅的臉，心裏卻是恨恨道。

    他們分開，管爺屁事。

    “老公會狠狠責罰顧子墨一番，寶兒別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當，對吧？”

    “我氣的是你！”

    “寶兒，你為什麽氣為夫？”他睜著無辜的眼。

    莫梓鳶靜靜的盯著他，見他那般竭力討好的模樣，原本快要溢出胸腔的怒火卻是不自覺的滅掉了。

    片刻，她緩緩吐了一口氣。

    “若不是你當初錯把魚目當珍珠，又且會有這諸多事端！”

    任憑他如何睿智，也沒猜出她此番話中的深意。

    “寶兒，你說的魚目是？”

    “你的老＂qing　ren＂，董靜萱！”

    景瑜聽到她的名字，不自覺的攏了攏眉，“是，從前是我眼瞎，不知道你的好，害你傷心了，當初不是說好，此事揭過了嗎？”

    “我說的不是那事！”

    “那還有何事？”

    “你小時候不是曾落過水嗎？差點淹死？”

    “恩！當初是董靜萱出現救了我！所以……”

    “當初救你的根本不是董靜萱！”

    她不希望他的男人心裏記著這動機不純的恩情，所以，這個真相，她一定要親自揭露。

    “那是誰？”景瑜心跳漏了一拍，臉色黑的如受了一記悶雷。

    “救你的是夜雪，根本不是董靜萱！”

    “你怎麽肯定……”

    既然她信誓旦旦的說出來，自然是肯定了的。

    “因為，害你落水的人是衛茗舞，她當時一直躲在暗處，所以目睹了一切。”

    衛茗舞從前不敢說出真相，隻是因為她擔心自己一旦吐露，景瑜必然不會放過她，如今，她已放下，自然不再擔心東窗事發了。

    “你說是衛茗舞？這女人！還枉我一番苦心，讓她出宮，早該賜她白綾一條，毒酒一杯！”

    鳶兒自然不會騙他，若真是這樣，當時與夜雪決裂，她也許覺得自己醒來也不會領情便離開了，此時，正好是董靜萱路過，他便將她當成了救命恩人。

    “現在知道了！我說你不是一向運籌帷幄，一切皆在你的掌控中嗎？竟然連恩人都能認錯，你說，若不是你對她心存了感激，她又這麽會蹦躂了起來，當初害了夜雪的性命，現在，又破壞了凝幽的幸福，我真恨不得……”

    現在的莫梓鳶，真是洪荒之力都無法壓抑她一顆暴躁的心。

    “寶兒，別生氣，都是為夫的錯！生氣小心長皺紋了！你想怎麽懲罰為夫都行。”

    她方才出了氣，原本的怒火已被澆滅了，他這樣低聲下氣的，此事也就算了。

    其實細細說來，這一切也不能怪他。

    都是董靜萱的錯。

    “怎麽懲罰都行？”她故意漫不經心的問著。

    “我自請處罰，不如，今晚不吃飯？”

    聽她那句話，他哪裏敢答應，他什麽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讓他獨守空房。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不行！”莫梓鳶顯然不會輕易的放過了他，“今晚你睡禦書房！”

    “娘娘開恩啊！一夜不承你的歡，為夫全身難受，夜不能寐，再者，我不在你身邊，你冷了誰給你火熱的胸膛，給你暖床？”

    莫梓鳶瞪了他一眼，“本宮無戲言，趕緊領旨謝恩！”

    “謹遵娘娘旨意！”景瑜彎了彎腰，一個箭步上前便將她打橫抱起，邪魅的笑容裏，隱隱透著一抹狡黠。

    “娘娘讓我睡禦書房，沒說是我一個人睡呢，還是兩個人睡呢，或者，娘娘是想體驗一番，在這禦書房恩愛纏綿的滋味可是？我豈能不知，你個小妖精。”

    莫梓鳶欲哭無淚，她怎麽就忘了這男人從頭發絲到腳趾頭，沒有一處不腹黑！

    “快放我下來！我要生氣了！”莫梓鳶嘟著嘴，惡狠狠的剜他。

    那男人卻是不管不顧，相當霸氣的宣誓道：“今晚，就在禦書房做！”

    “你個混……”

    他的唇落下，未出口的話，全被他的吻給覆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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