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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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征的那一天,升平公主和郭曖穿戴整齊,端坐在堂上,接待舒王府的管事和禮部官員。

    李誼自己也騎了馬過來。見過升平公主與駙馬郭曖之後,由他們二人來應付冗長的禮單,李誼自己倒熟門熟路地跑到後院去了。

    木葉坐在院子裏的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繡嫁衣。

    長安城裏的女兒們原是有這樣的規矩,嫁衣必須自己親手縫製才吉祥。

    但這些千金大中不乏手藝實在拿不出手的,況且有時婚期定得倉促,或是年齡極小便大婚的也常有,因此多半都是由府上的繡工們製好了衣裳,們自己再添上幾針收尾,就算是自己做的了。

    木葉本是無頭緒的,可念雲手巧,府上的繡娘都不及她三五分,她的嫁衣從頭到尾完全是自己親手縫製,同是嫡女,出嫁的日子想必也相近,難免被人拿出來比較,木葉總不好太敷衍。

    求了繡娘加緊指導,又拿別的布料練了好幾次,總算有個樣子了,才敢往那華貴的衣料上繡上一小塊圖案。

    初秋時節,紫藤花半枯,葉子不再碧翠,而是一種頹敗的灰綠色,垂在架子上,一串串的花隻餘星星點點的紫色,呈現出一派衰敗的美麗,卻是恰到好處,毫不張揚。

    秋千上的女子意態閑閑,微笑著緩緩起針落針。一襲草綠色羅裙,雪青色襦衫,搭一件半臂,側臉輪廓完美,笑容明亮了整個院子。

    青色的雲錦還沒有完全縫好,針線笸籮放在一旁,大幅的錦緞順著雙腿的曲線垂落下來,平添了幾分優雅。

    李誼看得癡了,心裏隻反反複複想起曹子建的洛神賦那句“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一片黃葉落在肩上也渾然不覺,仿佛歲月便應在此間靜靜流逝,甘願山中歲月轉瞬千年。

    木葉繡完一片葉子,鬆一口氣,回頭叫茴香,忽然見到他,吃了一驚,“誼”

    李誼如夢初醒,忙咳嗽一聲來掩飾。

    一時有些尷尬,木葉隻好問道:“你如何來了”

    李誼朝她走過來,眉眼含笑,反問:“我如何就不能來了”

    木葉嘟嘴嗔道:“哪裏來的登徒子,怎麽都沒人阻攔”

    李誼今兒正為納采而來,心裏已把木葉當成自己的王妃了,故意調笑:“都知道在下已經是府上的姑爺了,哪還有阻攔的道理”

    木葉有些難為情,低頭卻又看見自己手裏的嫁衣,臉刷的一下紅透,像是要滴出胭脂來一般。即使還是半成品,嫁衣也不該是夫君在大婚之前見的,況且,她對於自己的女紅實在沒有信心。

    李誼卻在這時分來,怎生是好木葉一著急,也顧不得針線笸籮了,抱著衣料便往屋裏跑去,把門閂了,不許他進來。

    李誼跟在她後麵輕笑,敲著門,“你躲著我做什麽”

    “我現在不要見你。”

    李誼繼續拍著門,“可我要見你。”

    木葉仍是不肯開門:“你方才不是已經見了麽,見了我又如何”

    李誼趴在門上耍賴:“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見了你,我就有救了。一時不能見你,我便要去做和尚了。若一世都不能見你,我還不如死了幹淨”

    沒來由的把話說得這樣心驚,木葉不敢聽他再說下去,打斷他:“胡說那你沒遇見我的時候怎麽辦”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那我嫁了別人了呢”

    “你嫁了別人,我必終生不娶。”

    “那我要是死了呢”

    “你死了,我就給你守墓去,守一輩子。”

    木葉一陣心悸,轉身將門打開,“誼,你別這樣說”

    李誼隻是笑。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她的頭發非常厚,因為還沒有行及笄禮,隻有一部分頭發鬆鬆地挽起來,用一支木簪固定,剩下的頭發濃黑如絲緞一般垂在背後。

    李誼從袖中摸出一支玉簪,上麵雕著精細的鳳紋,鳳尾斜飛,有騰空而起之勢。那玉簪瑩潤剔透,潔白如脂,隻鳳尾上有一縷碧綠的翡翠紋。

    李誼眼中湧動著的情緒,輕聲道:“這簪子是我的阿娘留下的。我爺娘去得早這是我阿娘留與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據說是她出嫁的時候,先帝賞下的。現在交給你,我想,我阿娘如果在地下有知,一定會喜歡你的。”

    木葉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生母昭靖太子妃,不屍中的韋賢妃。他尊敬地稱皇上與韋賢妃為父親母親,卻暗地裏稱生父生母為阿爺阿娘。

    木葉接過玉簪,手指摩挲著上麵的花紋,略沉吟了一下,將自己頭上的木簪取下,鄭重地將那支玉簪插在了頭發裏。

    李誼高興起來,目光煥發出攝人的神采,蒸得空氣似乎都溫熱起來。

    他微笑:“襯你今天的衣裳正合適。我簡直覺得,你就是特意為了等我的簪子才穿了這麽一套衣裳的。”

    木葉心裏浸著蜜,含笑微微垂眸。他捧起木葉的一把青絲,深深嗅著她的氣息,又道:“這樣好的頭發,才不辱沒了簪子。”

    兩人的目光靜靜相觸,又緩緩移開。他的衣袖滑落到手腕以上的位置,露出了手腕上一條兩寸長的疤,蜈蚣一樣匍匐在皮膚上,看起來已經有些時候了,但從疤痕的形狀可以想象到當初的傷口是如何的觸目驚心。

    木葉抓住他的手,摩挲著那道疤痕問:“怎麽落下的”

    李誼看看自己的手背,眼裏有一種鐵血的神色一閃而過,仿佛那一瞬間金戈鐵馬。

    “征討李希烈,被對方一個將領的偃月大刀砍到手上,差點丟了一隻手。”

    他忽然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背上還有一道,平定朱泚謀反傷的,你要看麽,那道疤有這麽長”他一麵伸手比劃著。

    木葉心驚:“誰要看”

    “那就就等以後再給你看。”李誼反手握住她的手,仍是笑,仿佛刀光劍影裏走過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題外話------

    唐代的大婚禮服通常是“紅男綠女”,男子著絳紅色官袍不是大紅,女子穿青綠色釵鈿禮衣,藍色敝膝。其實“釵鈿禮衣”也不一定專用於結婚,唐代禮書記載,內外命婦朝參、禮會的正式禮服也是這個。

    蓋頭也是有的,不過不一定是紅色,可能是藍色綠色甚至任何一種顏色。至於我們所熟悉的大紅婚服,大約是在明朝才確定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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