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梅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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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分明就是欲擒故縱之意,李淳何嚐聽不出來,前幾日劉清清還說著相互扶持姐妹情深的話,到今日就變成了互相拆台。
先前有了王霖琅的前車之鑒,此時李淳隻覺得煩躁無比,也無心再聽曲喝湯,索性站起身來,揚聲叫六福:“去蓬萊殿!”
六福連忙跑進來,見陛下臉色不虞,也不知這盧禦女是怎的得罪了陛下,隻好連聲答應,“步輦就在外頭,陛下這大晚上的真要去蓬萊殿麽?”
這時分忽然叫貴妃接駕,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況且貴妃此時說不定已經歇下了。這一位又是窩著火氣過去的,到時候指不定又生出什麽事來。
六福心裏正忐忑著,李淳自己已經想起來,他就這樣從別的女人宮裏去她那邊,身上還沾染著別處的熏香和脂粉氣,著實不妥。
他歎一口氣,“罷了,還是回紫宸殿罷。”
連著好些日子,李淳都沒往後宮去,每日不是在紫宸殿,就是去蓬萊殿看望兩位皇子。不管是劉寶林,還是盧禦女,或者裴寶林,都讓他一想起來就覺得厭倦。這些女人們的明爭暗鬥,委實是看著都累。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隻是在履行一個帝王的責任,從未對那些女子產生過任何興趣。
如今該給的榮寵也給了,他不願再多看她們一眼。
實在無趣了,就沿著太液池走一走,看看白雪紅梅,倒也是難得的意趣。
這一日天氣甚好,雖然仍是冷,可難得的是陽光喜人,白晃晃地映著地上的白雪,連風也感覺仿佛不是那麽冷冽了。
冬日裏沒有黃河水患也沒有耕種播種之類的事情煩擾,朝堂上都少了許多難題。
李淳下朝之後便沿著太液池漫步,一時興起竟圍著太液池走了大半圈,漸漸的走近了後宮北麵那幾座宮室。
前邊便有了人聲,似是幾個女子嬉笑著在說些什麽。
六福正要命人去通傳叫她們見駕,李淳一抬手製止了他。
這些女孩子,尚年輕得很,也活潑得很,因為家族的利益而不得不被關進這座一生都不能再出去的牢籠,還是不要在這點小事上苛責她們了。
他循著那人聲,信步走過去。
三四個宮裝的女子,正在攀著一株極大的梅樹,折那樹上的梅花。其中一個女孩子,卻是穿著湖藍色勁裝,一頭青絲綰作簡單利落的三角髻,身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物,看著十分清爽可人。
那湖藍色勁裝的女孩子身形十分矯健,攀到梅樹頂上,循著底下同伴的指點,興衝衝地去折頂上開得最好的一枝梅花。
那女孩子身量不算高,眼見著那枝梅花離她還有些距離,她又在樹幹上尋了一處凸起,羊皮小靴穩穩當當地踩上去,一隻手抓緊了旁邊一條樹枝,另一隻手便撈到了那枝花,用力一折,便到了手。
她看一看樹下,似乎打算把花扔下去給同伴,可又看一看那好不容易得來的花枝,大約是怕扔下去弄壞了花瓣,索性把花叼在嘴裏,兩手攀著樹枝,三下五除二地跳到地上,笑道:“怎麽樣,我就說沒有我折不到的花罷?”
這時有人已經看到了緩步走近的李淳,立時止住了笑聲,還伸手輕輕扯了一下正得意洋洋的女子。
“怎麽回……”一個“事”字還沒出口,女子猛地回頭,已經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李淳。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朱紅色的常服,身上係著玄色狐裘大氅,頭上的玉冠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倒看不大出身份來。隻是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氣,昭示著他的身份似乎不尋常。
女子隻是愣了一愣,隨即大聲問道:“你是什麽人,怎的擅闖後宮之地?”
後宮重地,能來的男子除了他還有誰?這小女子真是有趣得很。
李淳忍住笑,存心逗她一逗,於是向前作了一揖,“我是郯王。因入宮來謁見陛下,陛下正在紫宸殿議事,命我且在大明宮中隨意轉轉,不想誤入後宮。不知這位小娘子如何稱呼?”
郯王李經乃是李誦的第三子,是陛下的三弟,論序齒該是在李源之下。但李源自被先帝過繼過去做了先帝的第六子之後,郯王便順勢升為了李誦的次子。李誦登基以後,李經才獲封了郯王。
那女子見他生得俊美秀逸,風度翩翩,一派玉樹臨風之態,說是個親王倒也可信。於是福一福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是小女子唐突了,望雲樓七品禦女蕭梅憶見過郯王殿下。”
原來是那新來的禦女,不過,他好似聽說這個禦女從進宮開始就一直病著,以致於一向都沒把她的綠頭牌拿出來的?
可看她這活蹦亂跳的樣子,哪一點像病人了!
李淳於是笑笑,狀似無意問道:“原來是蕭禦女,本王好似聽貴妃嫂嫂提起過,禦女自入宮來一直病著,如今可大好了麽?”
蕭梅憶麵上閃過一陣尷尬,頓了頓,才緩緩道:“托陛下的福,前幾日才剛好些了。”
李淳道:“既然是久病初愈,還是莫要在這雪地裏站久了。”他看一眼蕭梅憶手裏的梅花,促狹之意頓起,輕笑道:“禦女這是替陛下折的梅花麽?不如本王替禦女帶給陛下,也省得勞煩禦女親自跑一趟了?”
蕭梅憶可沒打算拿這太液池邊到處都是的梅花去獻什麽殷勤,她都躲了這好一陣子安閑了,辛辛苦苦爬那麽高的樹折來的梅花可是打算插到自己屋裏的。
“這太液池邊梅花甚多,想來每日裏姐妹們都送了不少去,怕是不差梅憶這一枝罷?”
李淳仍舊是溫和地笑一笑,“禦女此言差矣。宮中眾妃嬪都以為陛下喜歡的該是腰帶荷包等物,卻不知其實缺的正是尋常之物。本王方才從紫宸殿出來,覺得紫宸殿裏什麽都好,就差一枝插瓶的好梅花呢!”
這整個大明宮都是陛下的,說起來連她自己都是陛下的,她能說花不是折給陛下的麽!
縱然有些不願意,蕭梅憶仍是隻得屈身行了個禮:“如此,那就煩勞郯王殿下替梅憶帶給陛下了。”
李淳接過那一枝紅梅,看著她那有些不情願的小臉,連日來心中鬱結的陰霾都一掃而光,又笑著補了一句:“本王看蕭禦女的病既然已經痊愈,這就去同貴妃嫂嫂報一聲喜,好把禦女的綠頭牌添上!”
蕭梅憶回頭瞪了一眼這多管閑事的人,沒好氣地回道:“就不勞殿下費心了,梅憶自己會去回稟娘娘!”
李淳滿意地點點頭,揚一揚手裏的紅梅,笑道:“如此,那本王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還後會有期呢,他一個親王,誤闖一次後宮也就罷了,還想著以後再有機會來不成?
蕭梅憶一跺腳,輕哼一聲,帶著幾個宮女便噔噔噔跑了。
到了晚上三壽端來綠頭牌給他翻的時候,他便特意留意了一番,見仍然沒有蕭禦女的牌子,便問道:“怎的沒有望雲樓那個蕭禦女的麽?”
三壽回道:“蕭禦女今兒下午才向貴妃娘娘回稟說是病愈了,娘娘正派禦醫去查看呢,故而沒來得及放她的牌子。”
李淳道:“既然如此,什麽時候準備好了,朕什麽時候再翻牌子罷。”
自有了新人入宮以來,陛下對這些新人的態度一向都是不冷不熱,翻哪個都無所謂似的。今日怎的竟為一個蕭禦女轉了性子不成?
可陛下既然這麽說了,這綠頭牌是有沒有都得翻了。三壽連忙道:“這會子想必禦醫已經查驗完畢了,奴才這就去讓蕭禦女恭迎聖駕。”
李淳點點頭,打發他下去了。
這邊三壽已經把今兒的事回稟了貴妃娘娘,念雲倚在榻上鋪著的狐狸皮墊子裏頭半天都沒出聲。
太液池邊的事她也已經知曉了,陛下今兒手裏拿著一枝紅梅,一邊走還一邊不住地拿在手裏嗅著,眉眼之間都是歡喜。
陛下有多少時日不曾在蓬萊殿露出這樣歡喜的神情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陛下同她在一起的時候,除了開始禮數周全地拿麵具相待,便是商議著朝中或者宮中的諸事,早已忘卻了小兒女情懷的感覺。
到了她這樣的年紀,再有那些小兒女的情懷,也著實是太矯情了些。
那蕭禦女是個聰慧的,剛入宮的那段時日她其實是一直在裝病,她不過是服食了一種使脈象看起來十分虛弱的丹藥,禦醫其實早已查出來,也向她回稟過了,她隻是可憐這些小姑娘背負著家族的使命,向來顧不到自己的意願,一直都沒有戳穿。
從她親自替李淳選妃的那一天開始,就料到也許有一日陛下會離她而去,她便徹底的隻剩下一個貴妃的頭銜和所謂的權力,守著越來越空曠的蓬萊殿淒涼度日,不再有人知道她曾經陪著陛下有過什麽樣的過往,度過了多少艱難的歲月。
這一天,這麽快就要到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