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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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道對這些閑事沒興趣,他已經坐在顯示器前問:“今天畫什麽?”

    “中小板指。”

    常躍心不在焉的回答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武道的動作駕輕就熟,人高馬大的男人,一看就是被風雨淬煉出來的骨骼與肌肉,摸慣槍的手,寫起這種東西來居然非常熟練。

    他熟練地將屏幕切換至中小板指日k線,先打坐標軸,然後確認指數,每一筆都一絲不苟。

    滬指這段時間一直在1200點附近波動,三月初的低開下探漸漸趨於平緩。

    就常躍昨天的分析來看,隻要滬指在250日線獲得有效支撐,加上不錯的國內外經濟環境支持,應該就會有一段值得參與的反彈行情。而反彈的主力,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跌勢慘重的中小板。

    那個鄭老今天來,應該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沉淪了數個月的股市行情即將複蘇,靈敏的鼻子已經率先要采取行動了。

    然而常躍對這次反彈,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重生到98年確實給他這個職業投機者帶來了許多優勢,譬如對國家政策和大行情的把握。他熟知從現在起每一段大行情,每一支需要重倉參與或是避而遠之的股票。

    其他人眼中迷霧重重的市場前景,在常躍眼中就像一條筆直寬闊的大道。

    但是精確到這樣細微的行情,就如同是大道旁邊的野草,常躍實在記不清了。

    像那天偶然捕捉的深發展漲停,不過因為他以前上學的時候當案例學習過,可惜的是,這樣的案例少之又少。

    常躍點了一根煙,決定有時間去找高校教材的編寫者談談心。

    上午十點半的時候,中小板隨同滬指跌破250線,大戶室所有人都盯著鄭老的位置,過了兩分鍾,他的助手拿出一張買單。

    這張買單並不大,隻有一百手,買的是玉梅生物,一支新疆板塊的畜牧業小盤股,公司業績不錯,現價21.34,市盈率13.1,而且已在低位盤整許久,近日來成交量有所放大,顯露出不甘寂寞的本質。

    這張買單一到報單小姐手裏,大戶室的人便蜂擁而上,多的幾十手,少的隻有幾手,很快就遞上去二十多張玉梅生物的買單,使股價一度上衝至21.98,然而之後該股便突然大幅跳水,中午收在了19.87。

    眾人的賬戶上都是虧損。

    不過因為鄭老一直以來戰績優異,大戶室的人並沒有因此失落。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鄭老默不作聲,其他人則討論的都是這隻股票未來可以漲多少,可以賺多少錢,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悲觀的預計,可見鄭老在營業部威信之高。

    常躍在自己的位置上掐熄煙,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這麽做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小人。”

    “什麽?”武道沒聽清。

    常躍卻沒有再重複,他拿著盒飯走到人群中,高聲開口:“這樣跟風買賣遲早要被套牢。”

    眾人嘩然,鄭老卻猛地抬起頭來,緊盯著常躍。

    “哎呀,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我的親弟弟!”胖哥急忙從另一頭艱難地跋涉過來拉常躍,然而已經晚了。

    大戶室裏有幾個中年男人極其敏感,穿著紅色內衣、脖子上戴觀音、錢包裏夾財神爺,連下單時間都要佛前問幾遍的人,聽見別人說他套牢,就跟有人說他老婆給他戴了綠帽似的,氣得能直接暈過去。

    有個姓孔的當即放下筷子,指著常躍的鼻子:“你!把話說清楚!”

    胖哥急得滿頭大汗,對眾人道:“對不住對不住,常躍他不曉得忌諱,年輕人嘛……”

    常躍卻繼續道:“我是說這麽跟風炒下去,你們、每一個人、遲早要、一個一個的、都被、套牢,賠得媽都不認。”

    他說話擲地有聲,甚至話音剛落的時候大戶室中還有一瞬的寂靜,但緊接著,就有人把筷子摔了,屋子裏一陣雞飛狗跳,有人撲上來,有人擠過去,有人勸架,有人火上澆油。

    常躍雖然個子高,但畢竟身材單薄,被人群擠在最中央推來搡去。

    突然,有一隻手從後麵伸進來,格外用力的拉了常躍一把,硬是把他從中間拉出去,常躍轉頭,看見武道麵無表情的臉。

    “都別鬧了!”鄭老聲如洪鍾,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他的助手連忙劈山開海般撥開人群,將常躍領到老頭麵前。

    頭發半白的老頭子,眉頭深鎖地問常躍:“你什麽意思?”

    常躍雙手插在口袋裏:“我沒什麽意思,就是想和你打個賭,你選你的股票,我選我的股票,一個月後看盈利,怎麽樣?”

    鄭老沉吟了一下:“賭什麽?”

    “賭……”常躍環顧四周,所有城南營業部大戶室的人都在看他們,他勾起嘴角輕輕一笑,“我們賭的,當然是你的經驗和威信。”

    鄭老幹脆地點頭:“可以。”

    常躍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折回去,微微彎腰向坐著的老者伸出手來:“對了,我叫常躍,請問……”

    “叫我鄭博厚。”

    --

    收盤之後,武道開車和常躍一起回家,順路捎胖哥一程。

    出於舒適問題考慮,常躍跑去坐了副駕駛,大方地將寬敞的後座讓給了身型偉岸的胖哥,並且在胖哥剛上車的時候很體貼的轉頭問:“夠坐麽?”

    胖哥沒好氣的擺手:“去你的。”

    他死活也想不明白,常躍是為什麽非要和鄭博厚打這個賭,且不說常躍沒那個水平,就算他有這個水平,也沒必要這麽當著大家的麵犯眾怒嘛,又沒什麽好處!

    “你怎麽就知道沒好處?”98年的光景,路上車還少車速也不快,常躍享受著將胳膊支在窗戶上的樂趣,姿態無比的閑適,窗口湧進的風將他的頭發吹得亂糟糟的。

    “你說來聽聽。”

    他咧嘴一笑,從後視鏡中望向胖哥的目光卻很認真:“其實你心裏也清楚,這樣跟風炒下去,就算他鄭博厚再牛,你們遲早也會賠本。但是你心裏還心存僥幸,想趁亂分杯羹。”

    胖哥不說話了。

    常躍繼續道:“光他鄭博厚一個人也就算了,你們這麽多人跟上去,可不是個小數目。

    你們當莊家就那麽傻,把股價拉高等你們賣掉?

    等數目再大一點,任他鄭博厚挑再好的股票,莊家正好直接將手裏的籌碼送給你們,一群人全都套死,誰都逃不掉。”

    股票市場擁有與海洋相似的食物鏈,莊家因為擁有龐大的資金,足以左右一隻股票的漲跌,相當於海洋中的鯊魚。

    而散戶則是海洋中的小魚小蝦,雖然無法自行捕獲獵物,但隻要操作得當,不單能從鯊魚的牙縫中逃脫,有時候還能分一杯小小的羹。

    然而在股票市場,最怕的就是一邊擁有了惹眼的體型,一邊卻無法自保。

    跟著鄭博厚蜂擁而上的大戶室眾人,就像是那些身形較大同時色彩鮮豔的魚類,他們合起來既無法左右股票價格,卻又容易引起鯊魚的注意。

    海洋當中的霸主,它隻消輕輕的一張嘴便足以將他們一個不落的吞進腹中。

    胖哥的沉默肯定了常躍的看法,事實上,大戶室的人多數都應該清楚這一點:跟著鄭博厚遠非長久之計。

    但人就是這樣,在混亂無章的市場漲跌之中,人性的貪婪和恐懼被無限放大,人人都自詡聰明,認為自己會在災難來臨之前全身而退。

    但事實上股票市場中的勝利者永遠都是少數,十賭九輸、久賭必輸,這是一定之理。

    “那你想怎麽樣?挑戰他對你有什麽好處?”

    常躍眯起眼睛輕輕一笑:“鄭博厚的來路我不清楚,但是大戶室的那些跟風盤留在他身邊也沒什麽用,不如讓他們調轉方向跟著我,大家找個安全的方式一起賺錢,又快又好。在這之前,我想大家信任我隻能先拿他開刀了。

    你也知道,我身上背著債,生活很苦的。”

    “哦。”胖哥幹巴巴的應了一聲,之後他的目光挪向窗外,突然在後排蹦起來,“快停車!我兒子!”

    武道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路邊,隻見離胖哥家小區不遠的地方,有個少年正背著書包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在腳下踢著石子。(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