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不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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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今年的金像獎影帝不是袁成,全中國沒有一個人願意,他是第一個把警匪片演出驚心動魄感覺的,表情傳神,跳樓下海的動作精彩得就像好萊塢特效,好多老頭說他演的是個好人,年輕人說他是個壞人,兩個閱曆不同的人給出不同評價,他也才三十歲,這種對正邪的把握讓人覺得他是個飽經滄桑的老頭。

    跟人們對他深沉嚴肅的幻想不同,袁成身形高大,神采奕奕,就跟二十冒頭的小夥一樣,雙眼朝著頒獎台射出強光,執著得能把純金的獎杯燒出個洞,跟他熟的人都知道,這家夥是想影帝想瘋了。

    袁成確實想瘋了,他少年成名,陪跑了好幾年的影帝,為了拍有潛力奪帝的角色,這三天增肥拍這部,那七天減脂拍另一本,把自己折騰得粉絲都認不出來,學院派的老古董都被他感動,但就是年年陪跑。

    袁成對自己發了狠,拚著快三十的老胳膊老腿學了跳傘和極限跑酷,硬是從一群小年輕手裏奪下男主角的戲份,也就是這部劇讓他再次被提名。

    從他第一次陪跑就發誓,一定要拿下影帝,現在夢想就在眼前。

    主持人終於念出了他的名字,他興奮地站起來,跟自己的妻子狠狠擁抱在一起。

    袁成的動作讓一圈人紅了眼,不熟的人就算不知道他想當影帝,也知道他們這對娛樂圈的模範夫妻,袁成是真疼他媳婦甘茜,疼到骨子裏。

    大屏幕開始放映袁成表演最出色的部分。當他被綁架女兒的歹徒威脅竊取機密資料的時候,他臉上的掙紮讓人心疼得恨不能上去替他把歹徒宰了,但當他在女兒和人民之間選擇救誰的時候,你才知道,心疼是想把他空洞的眼睛遮住,抱住他告訴他,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真爺們!

    忽然,屏幕畫麵一轉。

    “你是誰?你要幹什麽?你,你不要過來,我要報警了!叔叔求求你,我還是處/女,你不要……啊!”

    “別叫了,你現在都是我的人了,誰還能救你,乖乖的,到時候我戲裏的角色隨你挑。”

    “不!救命啊!啊……”

    袁成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屏幕,他被記者稱為黃金分割的那張臉,清晰地顯出一種猙獰,女人的臉被打了馬賽克,外人看來就跟他在侵/犯一個女孩子一樣。

    所有人都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他張張嘴想解釋,想到妻子,忽然閉了嘴。警察一擁而上,銬子拷上他的手,周圍的輕蔑眼神刺得他麵皮發疼,但他經曆的多了,很快鎮定下來,鏡頭前一直保持著被誤解的苦笑,轉身後,他臉上才顯出焦急。

    新晉影帝被扭送到派出所,簡直是十年難見的爆炸性新聞,袁成一路都想著怎麽平息這件事,警察那裏不是問題,隻要妻子來一趟就可以解釋,關鍵怎麽對大眾講,才能最小程度的減少對妻子的傷害。

    剛進局子,他一眼看見妻子,頓時鬆了口氣,隻要妻子向他們解釋清楚,他就能從這裏出去。

    “你跟他們解釋一下吧。”對著妻子說完,他放鬆地坐在凳子上,可惜收押的地方怎麽坐都不舒服。

    甘茜甩了他一巴掌,扭頭對著警察哭得梨花帶雨,“警察同誌,這個人渣我不想再看到他。我當年眼瞎了才會嫁給他,如果他說什麽想見我,其實是想讓我替他作偽證,你們千萬不要相信他,我受夠他的威脅了,你們要我錄口供什麽都可以,我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渣!”

    那一巴掌威力太大,大到袁成被按qj罪判了刑,才反應過來。

    那錄像根本不是什麽qj的證據,那明明是他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禮--妻子要求的角色扮演,qj犯和陌生少女。

    袁成的心涼了半截,他已經猜出是誰要害他。他坐在監獄的床上,一遍遍想著和妻子相遇之後的事,自己沒什麽地方對不起她,她為什麽要陷害自己,陷害了自己,頂著一個qj犯妻子的名號對她有什麽好處?

    一想到甘茜,袁成就有點不鎮定。他對甘茜不可謂不好,房產都放她名下,幾千萬的工資卡每月上交,他身為準影帝,為了她想要的角色低三下四求人,還差點被人侮辱!

    那是袁成剛有點成就的時候,甘茜在他劇組是個龍套,跟他說不想看他和別的女人接吻,還有床戲,不如讓她來演。他冒著得罪原定女演員和導演的風險,請投資商喝酒吃飯,最後差點被人弄到賓館去。回頭他想勸甘茜放棄,但看到甘茜盼望的眼神,他又硬著頭皮回了賓館。投資商故意刁難他提鞋子,打傘,想著甘茜生女兒時的痛苦,袁成都忍了。劇本改得他快沒了戲份,就算那時候沒曝光率就是自毀長城,他也認了。

    袁成想到這舌尖發苦,一會又擔心起女兒來。女兒會不會被甘茜虐待?他要出去,他要找甘茜問清楚,至少把女兒要回來。

    他強迫自己冷靜,向獄警申請上訴,卻被各種奇怪的理由打回來。

    號子裏每天都送來報紙掃盲,展開報紙,標題是qj犯影帝妻子哭訴:他不止qj過一個女孩。

    那一瞬間,他心裏差點嘔出血來,幹嘔了幾下,像把心髒嘔出了出來,他才平息了。

    第二天袁成的妻子帶人探監,女兒牽著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的手笑得可甜,看起來真像一家三口。

    “你也看出來了吧,你女兒是他的。”

    “為什麽?”一霎那的暈眩,袁成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就沒喜歡過你,要不是納多說跟你有仇,我才不會嫁你這麽個撲街仔,十幾年才得個影帝,這些年就是生孩子也生出好幾個影帝了!”

    納多?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麽,真可笑,他真心對待的妻子居然早就出了軌,給他戴了綠帽子不說,還讓他為奸夫養孩子,而他還把孩子當作公主去照顧。

    他心裏一陣熱一陣冷,抬頭收起了眼底的痛苦,拿出冷靜的麵孔對著那三個人,那一家人。

    當他看向外麵的男人的時候,再強大的演技也不能掩飾住他眼底的恨,“我哪裏得罪過你,你要這麽對付我!”

    柵欄外的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眼熟的臉,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大一的那個夏天。

    男人隻說了一句話,這一切他就全懂了。

    “我姓李。”

    砰得一聲,腦海裏忽然想起了那個熱死人的夏天。

    他剛出名的時候,各種背景都被挖出來,報紙上寫他是大一因為一場文物案死了父親,才輟學養家。

    沒人知道,他輟學是為了一場謀殺案。

    袁成是農村出來的苦孩子,村裏窮,誰家吃塊肉都會引一村人吸口水,可有天情況變了,有人把地裏挖的瓷盆拿城裏去賣,賣了上萬,他們村一夜暴富,因為每家地裏隨便耙兩下,就能挖出個元代的寶貝來。

    這事捅到上麵,考古小隊來做鑒定,說這是元代富商的家族墳,一大家子都埋在這片,當時又流行多放陪葬品,這個村就埋出個聚寶盆。

    這事連市長都驚動了,市長來村裏對袁成的村幹部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姓李。”這也是給這個村的文物蓋了公家的章。

    之後的事情亂七八糟,村裏好像有人又偷偷挖東西賣了,袁幹部看管不力,被市長罷了官,可憐袁幹部一輩子勤勤懇懇,連鄉民的一口水都沒喝過,就想留個好名聲,市裏卻有人造謠他也是共犯,他去了市裏一趟,回來就上吊了。

    這事很好壓,正巧那批文物數量巨大,市裏追不到小偷又擔不住上麵的壓力,直接給死人定了罪。村裏認為袁幹部是姓李的狗腿子,連墳都不讓埋。那時候袁成就發誓,以後要讓自己有名氣,為他爹正名。

    袁成那時候年輕氣盛,又翻出他爹的日記,從東家丟了雞西家的狗被人藥死這些事下麵,翻到了出事後市長給他爹的話。

    就四個字,“把嘴把嚴,後果自負。”

    好一個後果自負!年少的袁成赤紅著眼從牆角翻出個鋤頭,跑了二裏地搭了個牛車,直奔市裏去。牛車晃得他暈了車,一下車就吐地昏天暗地。

    他忽然想起,這樣的他根本進不了市長的家。

    他喝了兩斤酒把自己灌醉,強迫自己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個計劃就出來了。

    殺人是犯法的,袁成沒傻到去殺人,但他想讓對方償命!

    他翻了五六十本犯罪小說,終於找到一個方法。他把日記給了他爹的好友,叮囑他三天看不到自己,就把這東西送到紀委。

    他一個人偷溜進了市長家的別墅,在華麗的大院裏像隻老鼠躲避所有人,最後跟市長談判,隻要他自殺,自己就不把這事公布,不然事一出,查起來,他兒子不光沒了爹,就連住的房子都留不住。

    當天報紙就報道市長自殺的消息,上吊,大家都納悶這跟前一段出的村幹部自殺方式一樣,可誰也沒想更多。

    被袁成逼死的市長姓李,長得男生女相,村裏人都說市長八成是選美選出來的。慢慢地回憶裏的長相跟眼前的人重疊起來,頭發黑亮,柳葉彎眉,唇紅齒白,嘴角有個很深的酒窩,眼神深邃地像隧洞,黑洞洞地瘮人。

    現在,那雙瘮人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袁成,“我有很多錢,很多,多到能在監獄弄死你。”

    袁成腦海裏全被一個念頭占據,原來他的影帝之路,妻子,女兒,乃至整個人生都是別人的一場報複。

    他爹活了一輩子,清清白白地為村民做事,熬夜為村裏修渠,餓的要死,旁邊地裏的西瓜卻一個沒動,這樣的人死了卻被扣上文物犯,小偷的屎盆子,他爹死不瞑目!

    他盯住對方的臉,試圖從上麵找出點愧疚,他失望了。對方說要弄死他,袁成想到這就想冷笑,那就別給他翻身的機會,不然他會讓他們嚐到什麽叫生不如死。

    “報複我,你也配?”他的語氣變得居高臨下,仿佛兩個人調換了柵欄的位置,他才是勝利者。

    對方瘮人的眼睛盯著他,似乎有小鉤子,刮得他身上破了洞,嗖嗖灌冷風。袁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也跟著冷笑,腦海裏想著圈裏有誰能幫他。

    看到袁成前程大毀、一身囚衣的狼狽模樣,李納多說,“其實我沒想過要這麽狠,我隻想要你的命,但是你有一個好妻子,是她說,這樣能讓你比死還要痛苦,不過說真的,我現在都有點同情你了,你真像個可憐蟲。”

    袁成冷冷地瞪著他,心裏最恨的卻是挽著他胳膊的女人。怪不得能掐住他的七寸,原來算計他的一直都是枕邊人。

    甘茜有些得意,拿著袁成的事,對著李納多討寵。如果說袁成對李納多的恨有五分,那對甘茜就恨了十足十。

    那句恐嚇也成了他的強心劑,每次袁成在監獄裏被人刁難侮辱,學狗叫,給人當椅子,吃地上的垃圾,他都冷靜地忍了下來,因為他要活。他的臉在獄裏很紮眼,他拚命往醜裏收拾,還是被個同性戀發現了。

    那天袁成在喂豬,監獄裏不讓養,這是獄警私房菜的食材,上頭有人罩著。他剛完成車間的工作,累得走兩步就要倒,他強撐著一口氣拎起一百多斤的豬食,嘩啦啦倒進豬圈裏。

    一隻手摸上他的屁股,他連忙轉身,一個打扮風騷的同性戀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的下半身,“憋很久了吧,哥哥教你點快樂的事,他們那些人不懂行,放過你這麽個極品,正好哥哥疼你!”

    說著就撲上來,他猛地踹向那人的襠部,大喊著有人要越獄。小流氓慌了,想捂他的嘴,沒想到用力過猛,把人摁進了旁邊豬圈淌出的豬屎裏,小流氓聽到了周圍的動靜,捂著襠一瘸一拐地跑了。

    袁成那一腳用了全部力氣,連起個身都不能,他的臉朝下,口鼻全被臭烘烘的豬屎堵著,他一呼吸,就吸到一股子臭水。他極力想起來,可掙紮了幾下都不能,他感覺到呼吸越來越緊。

    他似乎能想到明天的頭條,一代影帝因qj入獄,慘死豬圈。

    他想要苦笑,發現這個動作隻會讓他死得更快。他想給他爹正名,沒想到轉來轉去,他跟他爹一樣,要背著罵名死去。可他不甘心,他死也不甘心,他死了,那個女人就能光明正大吞掉他的錢,她的那個野種還會繼承他所有遺產,最讓他不甘的是,他也還沒讓李納多知道,他沒資格報複自己。

    咽氣的最後一刻,他發誓,要是有下輩子,他一定要這些人,血債血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