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女們本就天真、多情而爽朗。鄭海生忍不住笑道：“你們說的什麽？”一個辮子最長、眼睛最大、笑起來最甜的少女甜笑著道：“我們說的是藏語，你……你是漢人？”鄭海生眨了眨眼睛，道：“是的，“你叫什麽名字？”

    大眼睛抿著嘴嬌笑道：“我的名字用漢語來說，是叫做藍櫻，因為，他們許多人都說我的臉……我的臉像櫻花。”

    這時帳篷中又走出許多男人，個個都瞪大著眼睛，瞧著鄭海生，他們的身子雖不高大但卻都結實得很。

    木靈雲拉著鄭海生道：“我們快走罷。”

    藍櫻道：“你們莫要怕，他們雖瞪著眼睛，卻沒有惡意。”

    鄭海生道：“我不是怕，我們隻是要走了。”

    藍櫻大眼睛轉動著，咬著嘴唇，輕道，“你們不要走，明天……明天早上，會有很多像你一樣的漢人到這裏來的，那一定熱鬧得很，好玩得很。

    鄭海生道：“很多人…我這一路上簡直沒有見過十個人。”

    藍櫻道：“真的，我不騙你。”鄭海生道：“那麽，今天晚上……”

    藍櫻垂首笑道：“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帳篷裏，我陪你說話，她比鄭海生還高些，風吹起她的發辮，吹到鄭海生臉上，她的眼睛亮如星光。這一夜，鄭海生當然睡得不舒服，簡直很不舒服，身邊有兩個女人能睡的舒服才怪，這一晚，木靈雲一直瞪著藍櫻，恨不得把她給吞下去。但是鄭海生是個聰明人，他故意假裝睡得很沉，故意不被任何聲音吵醒。

    他醒來時，藍櫻已不在了，留了瓶奶茶在帳篷，他當然不會問木靈雲關於藍櫻的任何事，向一個女人去問另一個女人的事，這不但是傻，簡直是愚蠢。鄭海生當然不傻，他喝了奶茶，穿好衣服，走出去，便瞧見兩丈外已多了一圈帳蓬，這邊的人已全部走到那邊。他遠遠就瞧見藍櫻站在一群藏人和漢人的中間，甜甜地笑著，吱吱喳喳像小鳥般說著話。

    她的小辮子隨著她的頭動來動去，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更像是櫻花，怕的隻是世上沒有這麽美的櫻花。她每說幾句話，就有個藏人和一個漢人走出來，握一握手，顯然是做成了一筆交易，每做成一筆交易，她的笑也就更甜。鄭海生走過去，也沒有叫她，隻是四下逛著，隻見每座帳篷門口，都擺著珍奇的玩物，奇巧的首飾。一些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漢人，就守在這些攤子旁，另一些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藏人，指手劃腳地向他們買東西。鄭海生瞧得很有趣，他覺得這些人都愚蠢得很，他忽然發現世上愚蠢的人遠比聰明的人多得多。

    “一個又高又瘦的人，牽著匹健壯的小馬走了過來，雪白的馬鬃在風中飛舞著，吸引了鄭海生的目光。他忍不住走過去，問道：“這匹馬賣不賣？”那瘦子上下瞧了他兩眼，道：“你要買？叫你家的大人來吧。”

    鄭海生笑道：“何必還要叫大人，有銀子的就是大人……”

    那瘦子笑了，道，“你有銀子？”

    鄭海生拍了拍腰，道：“銀子不多，金子卻不少。”

    那瘦子嘴笑得更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腰帶上係著的包袱，手摸著那匹幼馬的柔毛，道：“這馬可是匹好馬，價錢可要高些”。

    鄭海生笑道：“隨便什麽價錢，你說吧”

    那瘦子眼睛閃著光，吱唔著道：“這匹馬要一百……至少要一百九十兩銀子。”

    鄭海生想了想，搖頭道，“這價錢不對。”那瘦子臉上的笑立刻不見了，沉著臉道：“怎麽不對？你要知道，這是匹寶馬，這價錢……”

    鄭海生笑道：“這既然是匹寶馬，所以至少該值三百八十兩銀子，一百九十兩簡直太少了，簡直少得不像話……”

    那瘦子楞住了，突又怒道：“你在開玩笑？”

    鄭海生笑道：“金子是從來不開玩笑的……一兩金子是六十兩銀子，三百八十兩合金子六兩三錢三分三，這塊金葉子大概是七兩，喏，拿去。”

    那瘦子這才真的愣住了，迷迷糊糊地接過金子，迷迷糊糊地遞過馬，若不是手抓得緊，連金子都要掉到地上。

    鄭海生笑嘻嘻地牽著馬，木靈雲瞪大眼睛望著鄭海生，鄭海生問道：“怎麽了？”

    木靈雲道：“原來你是個傻子，別人隨口喊價，你卻隨便加價，哪有像你怎麽買東西的？”

    鄭海生不說話，隻是衝她做個鬼臉，兩人逛來逛去。他發現這些人不但愚蠢的比聰明的多，醜的也比俊的多，隻有個白衣少年，模樣和這些人全都不同。

    這少年遠遠地站在一邊，似是不屑與別人為伍。他負著手，白色的輕衣，在風中飄動著，就像是昆侖山頭的白雪，他的眼睛，就像是昨夜的星光。鄭海生的大眼睛不覺多瞧了他兩眼，他的大眼睛也在瞪著鄭海生，鄭海生朝他笑笑，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白皓月朝他皺了皺鼻子，伸了伸舌頭，做了鬼臉，他卻將頭轉過去，再也不瞧鄭海生一眼。

    鄭海生喃喃道：“你神氣什麽，你不睬我，我難道還要睬你！”

    他故意特聲音說得很大，故意要讓那少年聽見。那少年卻偏偏聽不見。鄭海生就走過去，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攤子上，攤子上的膺品首飾，也在閃著光，像是隻等著別人來上當……

    鄭海生拈起朵珠花，眼睛瞧著少年，小聲道：“這賣不賣？”答話的卻不是那少年，而是個戴著高帽子的矮胖子，笑得滿臉肥肉都像是起了波浪。

    他嘻嘻笑道：“小少爺眼光真不錯，這種上好的珍珠，市麵上可真不多。”他眼睛也瞧著鄭海生腰裏的包袱，他方才已瞧見鄭海生買馬的情況。

    鄭海生道：“多少？”

    那胖子道，“四……五……七十兩。”

    鄭海生叫道：“七十兩？”

    那胖子嚇了一跳，道：“七……七十兩不多吧。”

    鄭海生道：“但這珠子是假的呀。”

    那胖子道：“假的，誰說是假的，這……簡直……是侮辱我。”他不笑的時候，那張臉就像是堆肉。

    鄭海生嘻嘻笑道：“我說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那胖子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這小子怎地突然變得精明起來了？”臉上卻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樣。道：“那……那麽就六十兩……”

    鄭海生大笑道：“你又錯了，真的珍珠，隻要從海裏撈就有了，假的珍珠卻要費許多工夫去做，而且做得這麽像，那本該比真的貴才是。”

    那胖子怔住了，結結巴巴，道：“這……那……嗯！”

    鄭海生道：“真的要六十兩，假的最少要一百四十兩，合金子二兩多……”他就希望那少年瞧他一眼，朝他笑笑。誰知那少年非但不瞧他，還走開了。

    鄭海生趕緊將金子往地上一拋，道：“這裏是三兩。”他也不瞧瞧胖子那張吃驚得象是被人揍了一拳的臉，趕緊去追，但那少年卻已不知到哪裏去了。

    鄭海生覺得有些失望，正咬著嘴唇發呆，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拉著他就跑，那柔軟而溫暖的小手，正是木靈雲。她拉著鄭海生，鄭海生拉著她，一路跑回她的帳蓬裏，她的臉更紅，輕輕喘著氣，輕輕跺著腳，嬌嗔道：“你……你這小呆子，“要買東西，也不來找我，卻去上人家的當，這匹馬連八十兩都不值，這珍珠……”

    鄭海生道：“這珍珠最多隻值十兩。”

    木靈雲怔了怔，道：“你……你……你知道？”

    鄭海生笑道：“我這樣聰明的人，還會不知道？”

    木靈雲道：“你知道了還要上當？”

    鄭海生眨眨眼睛，笑道：“上當有時就是占便宜。”

    木靈雲瞪著眼睛瞧著他，像是在瞧什麽稀奇古怪的怪物似的。她實在一輩子也沒瞧見過這麽奇怪的孩子。鄭海生將珠花插上她的鬢角，笑道：“好妹妹，莫要生氣了，你瞧，你戴上這珠花多美，就像是個公主，隻可惜，這裏卻沒有配得上公主的王子。”

    木靈雲“噗哧”一笑，道，“你不就是個傻王子麽！”

    鄭海生又眨眨眼睛，道：“你說我傻……過一會兒你就知道我不傻了，你就會知道，方才要我上當的人，立刻就要上我更大的當了……”

    木靈雲忍不住輕歎道：“你真是奇怪的少年，你說話，總是要人聽不懂，你做事，也總是叫人猜不透。”鄭海生還未說話，帳篷外突有一陣人聲傳了過來。一個嘶啞的語聲嚷道：“方才買馬的那位小少爺可在帳篷裏？”

    鄭海生做了個鬼臉，輕笑道：“上當的送上門來了。”他突然將木靈雲推到被窩裏，道：“乖乖地躺著，莫要動，莫要說話。”

    木靈雲一肚子狐疑，怎肯不說話，但話還未說出口時，鄭海生卻已用被子蒙住了她的頭，大聲道：“我在這裏，你們進來吧。”

    進來的是少有十個人，領頭的正是那賣馬的瘦子。十個人手裏都捧著個大大小小的包袱，那賣珠花的胖子手裏捧著的包袱最大，壓得他整個人都似已變成圓的。鄭海生故意皺眉道：“你們幹什麽？這麽多東西……”

    那瘦子躬身笑道：“常言說得好，貨要賣識家，這些人聽說小少爺是識貨的，卻要將好貨色送來讓少爺您礁瞧”。

    鄭海生嘻嘻笑道：“你們不是要來讓我上當的吧！”

    那瘦子趕緊道：“焉有此理，焉有此理……各位還不快將包袱打開，讓這位少爺瞧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