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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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耳是匹好馬,就是似乎有點活潑過頭了。

    蘇合與江韶並轡而行,綠耳總喜歡撞蘇合的馬,或者領先半個身子別蘇合的馬。

    蘇合騎的這匹馬是隨便從監察處的馬廄中牽的,比不得綠耳這樣的千裏馬,但勝在脾氣溫順,任勞任怨。

    綠耳撞它,它也不發脾氣,乖乖的往一側讓。到最後幾乎都要讓到驛路邊的田地裏去了。

    江韶嗬斥了綠耳幾次,綠耳都不聽。

    江韶說:“你不聽話我要你何用?你走吧。”

    蘇合正看江韶幼稚的跟馬吵架,江韶忽然鬆開馬鐙和韁繩,一躍到了她身後,與她共乘一騎。

    馬上空間有限,江韶的氣息突然靠攏過來,長長的手臂鬆鬆圈著她,讓蘇合有點不自在。

    蘇合努力往前讓了讓,說:“你跟一匹馬生什麽氣,它能聽懂麽?”

    “它聰明著呢。”江韶回手抽了綠耳一鞭子,“還跟著我幹什麽?”

    綠耳揚蹄叫了一聲,似乎也很生氣的樣子,往前跑了一段路,又停下來。

    等蘇合與江韶趕上它,它就繞著他們,一會兒前一會兒後的跑來跑去,還時不時的想要去咬蘇合那匹馬的尾巴和耳朵。

    江韶又抽了綠耳一鞭子把它趕開,“說了不要你了。”

    綠耳似乎真的聽懂了,耷拉著腦袋,乖乖地跟在他們身後,跟了一段見江韶一點也不回心轉意,又跑了上來。

    這次它不敢再使壞,一邊跑一邊小心翼翼地偷偷看江韶。

    蘇合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伸手想摸摸綠耳的耳朵。綠耳鼻子裏威脅地噴著粗氣,偏了偏腦袋,很驕傲地躲開。

    江韶哼了聲,它立刻支楞著耳朵不敢動了。

    “它還真挺聰明。”蘇合如願以償地摸了摸綠耳的耳朵,用手肘推了推江韶,“好了,它都認錯了,回去吧。”

    江韶虛虛抱著蘇合,她身上帶著清涼藥味的馨香縈繞在鼻端,有點不舍得放手。不過兩人實在貼的有點太近了,他心猿意馬,有點令人尷尬的反應,再不走,恐怕就要被蘇合發現了。

    江韶不情不願地換回到自己馬上,又輕輕抽了綠耳一鞭子,“若不是蘇合求情,下次真的不要你了!”

    教訓完綠耳,江韶說:“我帶你去拜訪的這位小泉山上的朋友姓杜,我一直叫他杜伯。”

    “杜伯?他比你大很多嗎?”

    “是啊,他比我爹年紀還要大,我們是忘年交。”江韶想了想,簡單地跟蘇合介紹了下那位杜伯的生平,“杜伯參加過三十年前那場武林人士保家衛國的大戰。當年他跟葉家莊的老莊主是結拜兄弟。後來葉家莊的老莊主死在了暗金堂手裏,臨終拜托杜伯照顧家小。杜伯一輩子未娶,照顧葉老莊主的家眷幼子。等葉家莊現任莊主成年之後,他就一個人隱居在了小泉山。”

    “葉家莊?是‘夜雨瓊樓’江南四大莊的那個葉家莊嗎?”蘇合問。

    “是。我跟葉家莊現任莊主葉明心是好友,後來才認識了杜伯。葉家莊偌大基業,杜伯當年挺不容易的。後來說放就放了,令人欽佩。葉明心一直勸杜伯回葉家莊,十天半個月就要跑去探望一次杜伯,可是杜伯在山裏習慣了,不肯回去。”

    居然是拜訪這麽一位德行高尚的老前輩,蘇合頓時覺得有點緊張,甚至,還有了點見家長的感覺。

    蘇合想了想,問:“需要帶點什麽禮物嗎?”

    江韶笑了起來,“不必。蘇合,你不用擔心,他一直都很想見你。”

    “啊?”

    “他有喘症,一直在照著你寫的自療手冊自己保養,很仰慕枯榮先生。我認識好多江湖人都認真研讀過你的書,不過他們都以為枯榮先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是這樣嗎?”蘇合有點不好意思,“當初為了賺錢罷了。那些都是很基礎的東西,我隻將前人經驗做了總結簡化,算不得什麽的。”

    “隻有你覺得不算什麽。疑難雜症又能造福幾人?這些通用的病症治療之法,才是真正的濟世之法。”江韶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為她驕傲。

    蘇合與江韶到小泉山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繞了半天的山路,終於見到了一處不大的院落。

    很樸素,收拾的很幹淨,門口的架子上還晾著動物的毛皮以及臘肉之類的東西,像是山中獵戶的房子。

    江韶搖了搖簡陋的籬笆大門,揚聲喚,“杜伯,我來啦!”

    過了片刻,裏麵房間的門打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走出來,中氣十足地笑罵,“這次還挺精神的,可別搖了,把我的門搖壞了,要你賠。”

    “咦。”杜伯看到了蘇合,有點意外,慢吞吞地開了籬笆紮的門,笑著說:“小姑娘長得真俊。”

    “她是蘇合。”江韶牽住蘇合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昭告天下一樣,說:“我的未婚妻。”

    蘇合愣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掙了掙,把手掙脫出來,恭敬地對杜伯說:“杜伯。”

    杜伯仔細看了看蘇合,說:“來來來,進來先吃飯。我剛好打了一隻野豬。山裏的野豬肉有嚼頭,外麵一般可吃不到。”

    山裏黑的早,杜伯已經吃過飯了,立刻就張羅著下廚重新給他們做。

    江韶去喂馬,蘇合就自覺的去廚房幫忙。

    蘇合做飯的手藝實在是很容易討人喜歡。煎炒燉煮,她幾乎不需要杜伯幫忙,自己一個人就很快手腳麻利地做了一桌子菜。

    她考慮到江韶的飯量,特意多做了些。但三個人還是風卷殘雲地吃完了。

    杜伯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轉身出去拿了個細長的盒子回來,放到蘇合麵前,“不好白支使小姑娘做飯,這是送你的禮物。”

    江韶跳起來搶過盒子,“杜伯你太不厚道,這明明是我去年找來的隕鐵托你打的劍,怎麽成了你送的禮物!”

    “借花獻佛麽。”杜伯也不在意,笑咪咪地說。江韶要求打的這劍一看就是給女子用的,還給劍取了個極為纏綿的名字。他這樣帶蘇合過來,如果劍不是送蘇合的,杜伯就不打算給他了。

    江韶打開盒子,拿出劍來。軟劍打的極薄極鋒利,然而韌度極好。江韶一手按著劍尖,幾乎可以將劍對折,而輕輕一振腕,劍刃很快彈回去繃直。

    江韶心裏十分滿意。他難得找到一塊極好的隕鐵,想給蘇合打一把趁手的兵刃。可惜冷鐵王的規矩,一個人一生隻能在他那裏打一把兵刃。當初丟在枯榮穀的那把雲光劍就是出自冷鐵王之手。江韶隻好退而求其次找杜伯。

    杜伯的手藝不如冷鐵王,但好在極為用心。這劍打的很好。

    “蘇合,看看趁不趁手。”江韶將劍刃朝下,獻寶一樣反手遞給蘇合。

    蘇合功夫一般,對兵刃這東西一向沒什麽要求。不過江韶這樣愛劍之人,想到的最好的禮物大約就是兵刃了。

    蘇合握住劍柄,這劍柄做的極精巧,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麽材質,同樣柔軟可以彎曲的劍鞘配套,方便她扣在腰上。蘇合注意到劍柄上刻的劍銘——挽心。

    蘇合看著月華如水從劍刃上流過,輕輕挽了個劍花,說:“很好的劍,我很喜歡。謝謝你江大哥,謝謝杜伯。”

    江韶很高興,杜伯卻是看出了蘇合對這劍的喜歡也就一般,在旁邊笑著搖了搖頭。小夥子情竇初開,根本不了解人家姑娘的心思,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未必討得人家姑娘歡心。小姑娘哪有喜歡刀啊劍啊的。

    他們來的晚,吃完飯天就黑透了,山裏也沒什麽好玩的,杜伯就收拾了兩個客房讓他們休息了。

    蘇合躺在床上,手指輕輕撫過劍柄上的劍銘,輕輕歎了口氣。

    夜裏極安靜,杜伯家的門軸也有些不太好。

    蘇合聽到隔壁江韶的門打開,然後有腳步聲在她門前停了片刻,之後去院子裏了。

    蘇合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到江韶在院子裏練劍。受內傷了不說好好休息養傷,居然也不消停。趕了一天的路也不累得慌。

    江韶一想到他打敗了嶽清歌,帶走了蘇合,如今蘇合就住在他的隔壁,就完全睡不著。他直到現在才有了一點真實感,特別怕一覺醒來隻是一場夢,忍不住就想去瞧瞧蘇合。

    然而這麽晚了,去打擾蘇合難免顯得太過居心不良。

    於是隻好去院子裏練劍。

    他在練春曉,鋒銳的劍意裏多了幾分萬物萌動之意,連劍刃映著的月光都帶著點明媚雀躍的味道。

    雨花莊的“四時”劍法,順應天時。他從少年時練習春曉時,劍意都是帶著鋒銳的冰河乍破,這幾年也是悲秋更順手些,如今卻終於體味到了春曉的萬物生之真意。

    江韶連著練了三遍春曉,覺得身上的精力仿佛無窮無盡一般,恨不能練劍到天亮,然後就可以再見到蘇合了。

    到最後還是杜伯受不了他的聒噪,扔了隻鞋出來。擾人清夢的江韶才不得不乖乖回房老實睡覺。

    江韶不鬧了,山裏極安靜,隻剩下不知名的蟲子鳴叫的不停。蘇合翻個身卻還是有點睡不著。

    白天的時候嶽清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手臂傷的怎麽樣。蘇合知道監察處有人遠遠的跟著,倒是可以問問,不過江韶如今武功高強,她這樣的三腳貓,貿然去聯係監察處的人,恐怕很容易被察覺。

    蘇合又摸了摸軟劍劍柄上的“挽心”兩個字,心煩意亂。到最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

    蘇合覺得自己睡了沒多久,就聽見早上江韶跑院子裏練劍的聲音。

    然後杜伯也起來了。

    於是蘇合也不好再繼續睡下去,隻好起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