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隔離區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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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拐角再一次看到了傳染區的門,還是那四人站在那裏,神情緊張而機警。

    王浩帶著李曉疾步往前走,李曉知道這個時候在表情動作上千萬不能露出馬腳,當即便不低頭,而是抬頭挺胸的跟著王浩向著門的方向疾步而去。

    畢竟是鄉鎮醫院,醫生護士們進出的時候連胸牌都沒有,區別的標記僅在於白大褂等醫生穿著。更何況四人攔在門外的主要目的是不讓病人家屬進入,又不是什麽重地,一看到醫生打扮模樣的人走過來時連過問懶得問。一站就是一整下午,換了誰都會疲憊。

    王浩走近門,衝四人點點頭,伸手推開門。便在門推開的那一刹那,門後就隱約傳來各種各樣的嘶喊,那聲音飄飄渺渺的,聽上去有些不真切,反而更給人一種緊張不安感。李曉心中一緊,強力控製住自己的震動,也不動的聲色的學王浩衝四人點頭致意,而後疾跨入門裏。

    跨進門李曉才發現整個傳染區有兩道門,後一道比前一道還更沉重結實,兩門相距大約有五、六米,中間放著些用來推送藥品的器械的推車一類的東西。

    王浩長腿邁得很快,已經在推第二道門。李曉連忙跟上,耳邊聽得王浩道:“做好準備。”

    做好準備?做好什麽裝備?

    腦中還在疑惑,王浩一把拉開了門,李曉頓時臉上變色。

    這門的隔音效果實在太好,一但拉開,原來被門後隔絕的各種叫喊□撲麵而來,聲浪如同實質,直接撞擊在李曉麵上。

    一直都知道醫院不是個什麽好地方,這裏上演了太多的生老病死,病痛或是傷勢折磨著人敏感的神經,會讓人控製不住的呼號,□,發泄*受到傷痛時的痛苦。李曉對這一切想像過,但真正直麵接觸的時候,其中的慘烈與痛苦還是將他轟潰。

    李曉臉色大色,低聲問王浩:“這裏一直都這樣?”

    王浩搖頭:“不,沒這麽濃的死亡和絕望氣息,隻是從今天開始才變得這麽慘烈。你養母在裏麵一點,跟我來。”

    李曉跟著王浩繼續往裏走,無意間透過觀察玻璃看到其中一間病房的病人。那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上身光裸著,下身隻穿了一條家居的那種大短褲。他被縛在床上,正像是毫無意識樣的在拚命掙紮。黃白相間的泡沫和髒物從他的嘴裏流出來,流得枕頭和床上到處都是。那人緊閉著眼,嘴裏發出像牛喘氣一樣的嗬嗬聲響,又時不時低吼兩聲,聲音粗暴嘶啞,聽著極是駭人。在他因劇烈動作而推開的床單下,李曉看到了他□出來的皮膚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斑,竟是全身都有,看上去形狀恐怖。

    王浩避過一個疾走過來的醫生,待他走過了才對李曉道:“餘濤,三十四歲,下午兩點送進的醫院。四十分鍾以後失去意識,全身發斑,電解質紊亂,體溫上升,肌肉痙攣,嘔吐、流涎,小便失禁。”

    “吃了魚的患者?”

    “嗯。”王浩應了一聲,帶著李曉繼續往裏走。

    一直走到左手第五間,王浩才停下腳步向李曉示意。那是一個不小的病房,一共有六張床位,李曉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養母。

    老實說,第一眼李曉還真沒把她認出來,如果她不是比一般人更肥碩,李曉完全想像不出這個麵容難看,蓬頭散發的女人就是自己的養母。在記憶裏,養母王淑蘭總是刻薄而矜持,除了在麻將桌上,她的打扮一定是千方百計的力求富貴端莊,擺著一副如慈禧太後那樣的□麵孔,如同誰都欠了她錢一樣。而此時此刻,那個女人如同大勢已去,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死氣。

    李曉看了看王浩,王浩道:“去吧,沒事。這個病房有意識的人不多。他們都是更早送出來的一批,早就喊夠了。”

    李曉這才定定神,走到王淑蘭身邊,遲疑了一下,然後低聲喚:“母……母親。”

    媽這個稱呼太親昵,李曉叫不出口,改叫具有尊重意味的母親。

    王淑蘭沒有反應,頭斜在一邊。

    李曉又喚了兩聲,還是沒反應。

    向王浩看了一眼,王浩聳聳肩,又攤了攤手,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李曉歎了口氣,再次去仔細打量她。就見這個已經中年的女人一身兒狼狽,被用不至於磨傷皮膚的寬皮帶捆在床上。縱然這樣她的手腕還是被激烈的掙紮弄傷了,細心的醫護人員給她在皮帶和手腕間擴墊上了紗布條,紗布條上沾著浸出來的血跡,雪白裏染著已經變暗的紅,看著叫人一了心悸。。

    整個病床都很淩亂,王淑蘭的上衣因身體亂動被扯到了腹上,露出整個肥大寬厚的肚皮,還有上麵觸目驚人的青斑、紫斑。

    李曉微微有些心酸,這就是他不可一世的養母,如今竟落到這般地步,連得的是什麽病都不知道。

    對這個女人李曉有怨無愛,更沒有敬重,最多的是像路人一樣的淡漠。現在看到她個這樣子一身的狼狽,不再是不可一世般的自私自利,心裏頭才真正的升起了同情。

    “母親,醒醒,我是李曉,我來看你了。”李曉輕聲道,伸手去將她掀起的上衣扯下來蓋住腹部,盡力給她保持住尊嚴。

    扯的那一下,看到她衣襟上全是嘔吐物,灰灰黃黃的沾在衣物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瞅瞅旁邊的床位上有一包抽紙巾,李曉過去扯了幾張過來擦她的衣服,又擦她的嘴和臉。

    王浩倚在門邊看,無聲的歎了口氣,摸出根煙叼在嘴上。打火機都摸出來了,可以又沒點,又把它取下來揉成一團扔掉。

    “母親,你快點好起來,蘇星不能沒有你。他很害怕,也想念你。我帶他帶到醫院來了,不過不方便帶過來,所以隻能由我替他來看望你。”李曉伸手撥開王淑蘭的亂發,想把她的臉扶正再擦一擦,乍眼看清楚她的臉時,不禁悚然一驚。

    那張臉,完全失去了平時濃妝重彩時的模樣。都說濃妝的女人卸了妝後會很可怕,王淑蘭這種已經不能用可怕的來形容,那是真正的驚怵!短短的時間不見,那張臉已經完全走了形!

    第一眼的感覺是白,慘白得不正常,就如同一臉粉妝的日本歌伎。甚至比那還白,白裏透著青灰,又像是將瓷窯裏燒壞了的瓷。

    再看第二眼時,發現她的整張臉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使然,已經劇烈脫水,就像是被曬幹的紅薯,層層疊疊的起著皺皮,一下像是老了近二十歲!偏生她臉上的皺皮又沒有那種很幹枯的感覺,倒像是水晶包子的褶,是用手捏出來的,不是自然生成。那褶皺灰白而顯得半透明,看著有一種像是一碰就會爛的可怕質感,底下的毛細血管清晰可見,根根青紫著像細絲,像樹杈的分枝,像魚網,無論怎麽看都可怕而詭異。

    李曉大吃一驚,那張臉怎麽看怎麽不正常,滿滿的全是一片死氣,如同重病纏身已久就將死去的人。

    換了別人,頂著這樣的一張臉李曉絕不肯碰。但對方是王淑蘭,李曉猶豫了半天,還是將紙巾抹了上去。他不想這麽做,但她畢竟給了自己飯吃和活動,同時更為了蘇星,他也應該盡到一個養子的義務。

    王浩又歎了口氣,看著李曉的眼光裏多了些溫柔。他其實很不讚成李曉這麽危險的去碰觸她,但看著李曉戴著膠皮手套,中間還隔著紙巾,就忍住了沒有喝止。心裏升起煩躁,下意識的又想摸煙,最終沒有去摸它,而是思緒飄渺的在想可以讓自己為她這樣做的那個女人在哪裏,又是誰,是不是也像這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有沒有一個一向忽視了的養子肯這麽照料她。

    “媽……你醒醒。”李曉最終還是喚了,輕輕搖她,又道:“你快好起來。爸……他,嗯……正在康複中。蘇星可不能沒有你們。你醒醒,別讓蘇星隻剩一個人。”

    從頭到尾李曉都沒提自己,知道他們不會在乎。但他一直念著蘇星這個名字,希望蘇星可以激發出她生存下去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親生兒子的名字剌激到王淑蘭身體裏那股還算無私的母性力量,就在李曉用紙巾擦過她眼角的濃血樣分泌物時,她猛然睜開了眼。

    李曉又驚又喜:“媽,你醒了!”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那雙眼睛裏一片赤紅,瞳孔邊緣和眼底更有血水滲出,看上去像是糜爛了一般呈糊狀,無論怎麽看都不正常。特別是那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頸側,散發著嗜血的野獸一樣的光芒,半點沒有理智的痕跡。

    “小心!”王浩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毫不客氣將王淑蘭死死按住。

    便在這一瞬間,王淑蘭尖厲的咆哮起來,上身拚命的昂起,伸嘴伸向李曉試圖撕咬。

    李曉大駭,下意識退了幾步,旋即又衝上來,協助王浩將她按住。王淑蘭整個身體像蛆蟲一樣滿床翻滾,咬不到李曉又轉頭去咬王浩,兩者都咬不到,兩排牙齒就不斷的咬空,上下撞擊著發出哢嗒哢嗒的可怕咬空撞擊聲。

    李曉麵色青白,低聲道:“他們……全這樣?那種病毒會影響神經讓人失去理智?”

    “對!他們統一的表現出了攻擊性,已經有幾個醫生和護士受傷了。”王浩道:“我兜裏有組紗布,把那卷紗布掏出來給我!”

    李曉將紗布從王浩的白在褂裏掏出來遞過去,王浩將它扯開,一圈一圈的卡在王淑蘭嘴上,圍繞著她的嘴和後腦纏上。王淑蘭的嘴被勒住閉合不攏,就無法再咬人。

    王浩的動作粗暴而不留情,李曉看得心中不忍,道:“王浩……她始終是我母親,你……”

    王浩截斷李曉的話:“你腦子清醒些!她現在不是你母親!等她有了理智咱們再來說這個事!現在,你趕緊給我檢查她的束縛有沒有鬆脫的跡像。我不想被咬,也不想你被咬!天知道她現在身上染的是什麽東西,咬了別人以後會不會傳染給下一個!”

    李曉咬了咬牙,不再吭聲,依言上來檢查。好在醫院的設備並不是如王浩想像中的那樣差,寬皮帶非常的結實。

    被兩人按住的王淑蘭像是漸漸沒了力氣,頭拱在枕頭裏不再動彈。兩人用紗布捆住她的嘴的時候像經過了一場戰鬥似的累得一身大汗。直到完全確定她無法再咬到人,兩人才麵麵相覷了一眼,放開了她。

    過得一會兒之後,枕頭裏發出細微的嗚咽聲,李曉聽到王淑蘭叫了一聲:“李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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