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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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廣不知道,為什麽吉野會有這樣的多的時間和耐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總是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硬拽著他,不停歇的,來墓地祭拜。
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麽多餘的時間,每次趕來的時候,天都已經臨近暮色,或是已經昏暗深沉。他望向此刻被這晚光熏成紅色的墓碑,手緊緊的攥著。他根本不用刻意的去注意著吉野的表情,因為他知道,吉野此時,和往常一點改變也沒有。
吉野他,就安靜的跪在墓前,緊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在額前,這幅樣子,讓人看起來他是在很虔誠的吊念著死去的讓人,但那副寧靜而平穩的模樣,卻更讓真廣覺得,這如同一個無神論者在教堂向著那可笑的上帝進行禱告!
真廣狠狠的咬緊牙關,他已經太過焦躁了,所能看到、聽到的一切事物,都能讓他厭煩甚至是發著無理由的脾氣。他提醒著自己,要學會控製自己,但那被香煙縈繞著朦朧的墓碑,他卻無法不讓自己去想著那還一點線索都沒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這樣長的時間了。
是啊,時間已經過去這樣長久了,他的父母,還有愛,與去年十一月被殺,都已經快要一年的時間了,為什麽,一切的進展都沒有?!
這樣的質疑,開始讓真廣頗為懷疑,每次,吉野硬拉著他來祭拜的時候,總是會找著這樣那樣的借口,說什麽——將墓地棄之不顧的話,看起來就像是對家人的死並不悲傷一樣,警察說不定也會懷疑他,然後終止調查——什麽的……那麽,現在警察究竟有對這件案件進行搜查嗎?!
真廣的嘴角拉扯了一下,顯得有些僵硬,因為他一點笑意也沒有。他質疑著這一切。
“吉野,為什麽爸爸和媽媽,和愛會被殺?”他說話的時候,拖著冗長的調子,低沉而喑啞,有點像自言自語。
吉野半張開雙眼,他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平淡如同死水一般的回答著,“……正如警察所說的,半夜,有誰為了錢而闖入了你家,你的父母和妹妹被他殺了,家裏放著的現金不見了,正按著強盜殺人的案件進行搜查……”
“我不是在問這個!”真廣生硬的截斷他說的話,莫名的氣感湧上了口腔和鼻腔,這讓他幾乎就要冷哼出聲,“爸爸和媽媽都平常的生活著,愛也是個好孩子,但是為什麽要這樣死去?!而且到現在還沒抓住犯人……”
“誰也不知道——”
“那件事發生十個月了——到現在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沒有遺物、也沒有目擊者,犯人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都沒有搞清楚,搜查本部也基本上沒有動作了,以後案件也不可能有進展了……很不合理吧,犯人卻沒有受到任何製裁,毫無道理吧!”他揪過一旁的卉,泄憤地弄得粉碎後,才將其狠狠的棄之於地。
吉野放下了一直合十平舉在額前的雙手,雙肩有些無力的拉聳著,他低著頭,眼睛裏一絲光彩都沒有,他知道,忍到這個時候的真廣,早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了,他也在詫異著,真廣居然能夠安穩著這樣漫長的一段時間。
這漫長的時間,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確定著不會到來的明天時,緩慢的溜走。吉野無法否認的是,他在聽到真廣用那憎恨的語氣說著的字眼,讓他的心髒不規律的極速跳動起來——很不合理、毫無道理——他幾乎就要起身,同著真廣的話附和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愛醬死掉的這件事,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因為這樣忽然猛烈的加速跳動,讓吉野的胸口有著悶痛的不適感,然而這種衝動也不過一瞬間,就那樣一瞬間罷了。他最後還是歸於平靜,這樣劇烈的轉變,讓他覺得有些冷了。在這個天氣,居然有著這樣的感覺,真是……
“嘛,這正是——人世被稱為吸引人的東西吧?”他的手拉著放在地上的背包細帶,起身,凝視著背對著他的真廣的背影。緩聲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處理這種不合理呢?靠自己的力量來找出犯人,懲治犯人嗎?”
“啊啊,是啊,不管用什麽手段,我都要糾正這個世道!”真廣轉過身,他痛恨得,用最尖銳的語氣說著。
吉野低垂著眼簾,他不知道自己是究竟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才會問著真廣這樣的問題,他不是第一天知道真廣這個人,他總是能做出一些驚人之舉。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真廣繼續隱忍,耐心的等待下去,還是暗地裏期待著真廣能夠有所動作。
他並沒有因為問出這樣一個問題而後悔,甚至是真廣做出了這樣一個可怖的決心,就感覺,他的內心深處,他自己所不了解的深處,就是這樣明顯的期盼著的。
因為,他自己無法為死去的愛醬做些什麽,但是真廣卻能夠做到這樣一個地步。
這個天,緋紅得如同當時那斑駁的血痕,當著光線映照在真廣的身上,讓吉野都看不太清真廣眼睛的眸色了,那一定是因為,此時真廣眼裏流露出來的東西,和這緋紅色的晚光,同樣昭示著不祥。就連烏鴉群也嘎嘎的尖叫著,振翅騰空,它們竭盡全力的附和著真廣,附和著這一切的不祥。
吉野深呼吸著,“我們回去了吧。”
他對真廣的決心保持著沉默的態度,他覺得,他應該勸阻著真廣的,就算殺死愛醬的犯人被你殺死了,那又怎麽樣?愛醬她,永遠也無法複活了。他本來應該能夠勸阻得了真廣的,但他卻什麽無法說出來,有時候,吉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
“你覺得,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嗎?”
“怎麽會,你從來不會隨便亂說些什麽的,不過,真廣,連搜查本部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個人又能做些什麽?”
這種話,從吉野的口中說出來,已經算是很含蓄的表達了。真廣很了解吉野,他總是這樣的平靜,但此時聽到吉野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讓真廣覺得喉嚨發痛。
他緊盯著吉野脆弱的喉結,想讓它撕裂開來,流出鮮紅的血液,然後再吞下去,他想,大概隻有這樣,才能夠緩解著幹渴疼痛的喉嚨。會有這種想法的他,果然變得很奇怪了。
真廣低沉的悶笑了兩聲,喃喃地道,“你這不是也,挺能幹的嘛。”
“你剛剛,說了什麽麽?”吉野轉頭,看向真廣,他剛剛沒有聽清楚。
“不,什麽也沒有。”真廣笑著避開吉野的視線。
隻是他的這種笑,卻讓吉野覺得壓抑,什麽樣的事情,會讓真廣成為這幅模樣?吉野開始仔細的回想著他沒有聽清楚的那句話。
不過,真廣所的這話,真的沒有絲毫的深意,他隻是稍微感歎一下——原來,吉野也交上了女朋友,這不是,挺能幹的嘛——那一天,啊,大概是一星期之前,即使打了一架也沒能讓自己心情放鬆的他,突然的,聽到了他們班裏的人在小聲的議論著這個事情。
「沒想到瀧川也交上了女朋友真讓人嚇了一跳。」
「以前我還以為他不會走這種桃運呢。」
然後,他多問了一句。想起當時那些人的描述,真廣都想要吹起挪揄的口哨聲。
「到了放學的時候,那家夥一個人留在教室裏,一直入迷的盯著手機,我們從後邊偷看,那好像是和女友約定約會的短信,還帶著照片,不過沒能看清楚……」
「喂,瀧川不是說要我們別對別人提起這件事的嗎!」
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麽——真廣那不明顯上揚的嘴角,向下拉了拉。吉野沒什麽朋友,他不得不將話這樣來理解——不要對真廣提起這件事。這甚至讓真廣開始聯想起愛死前的時候,他就發覺吉野有什麽事情在瞞著他,這是否就是吉野隱瞞著他的事情?
他隱瞞了他有多久了?從發現這件事情之後,真廣也有刻意觀察過,吉野他,總是時不時拿出手機來擺弄一陣。和女朋友的約會,為什麽不去,卻還是一副著迷的,有著強迫症似的,總是拿出手機來。推掉了和女朋友的約會,卻總是同他一起來墓地祭拜……惹得真廣想要嘲弄他兩句,不會是和女朋友掰了吧,之類的話。
真廣深呼吸了口氣,既然吉野想瞞著所有人就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會當做當時什麽也沒有聽到過。
不過這樣也好,吉野他,一副很在意自己女朋友的樣子,作為吉野的幼馴染,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吉野,那麽,他這次所要做的事情,就不要再將吉野給牽扯進來了吧,反正,吉野他也總是苦笑著抱怨著,將他牽扯到一件件麻煩中的事情。這樣一來,可真是如了他的心願了,不是嘛。
啊,為什麽他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啊。真廣煩躁的搖著頭。
“真廣,你真的沒事嗎?”吉野拉住真廣,擔心的問著,他能察覺出來,此時的真廣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在動搖著。
他並非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真廣,他記得很清楚,現在的真廣,就像當時麵對著愛醬的時候一樣,暴躁而不安,情緒很不穩定,就連氣息都變得混亂。從愛醬死去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幅模樣的真廣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真廣被動的停住腳步,他低嘖了一聲,說,“我沒事,隻是想著,案件一點線索都沒有,我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下手,所以有點著急罷了。”
“是嗎……”
“啊。”
吉野放開拉著真廣的手,冷冷的瞪視著真廣,不發一言。他在說謊,這根本就不需要仔細的去思考就能得出結論,真廣他,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變得焦躁。
“嘖,你那是什麽眼神啊!”
吉野搖了搖頭,“不論用什麽樣的手段,你都會抓住犯人,然後為愛醬報仇吧。”
真廣頓了一頓,他咬緊了牙根,“我說過的吧,哪怕是不擇手段,我也要糾正這不合理的一切!”
有情緒,從身體裏慢慢的湧了上來,吉野不知道怎麽來形容,隻是口中泛著苦味,這讓他想將這種情緒吐出來,但它卻生了根,怎麽也驅逐不開。吉野撇開頭,低聲喃喃了一句,“還真是可怕,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著和魔鬼簽訂契約,然後達成自己的願望的東西的話,真廣也一定會不顧一起的去嚐試吧。”
“如果真的有這種東西的話。”喉結動了動,真廣慢聲慢氣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對於現在的真廣來說,隻能用這樣的話來形容吧——「真是,殺人者在任何地方都不應該得到庀護,複仇是應無界限的。」(注1)
吉野喘著氣,他在懊惱著,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懊惱著什麽。這些不過都是借口而來的謊言之詞罷了,他為何要順著真廣的話,然後讓真廣逃避他之前所問的問題?他應該追根究底的不是麽?他又有什麽樣的資格去追根究底,反正,他也不是一個會主動去探究著什麽,主動去做些什麽事情的人,不是麽……
「因我無疑是個膽小鬼,無勇氣抗議惡行;否則我早會挖出那卑鄙奴才之肺腑,來喂飽天下之所有兀鷹!」(注2)
吉野緩和下自己的表情,拉扯著嘴角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不再說出一言。魔鬼什麽的,這個世界上,本就是不存在的。
但是,這個世界早就變得奇怪了,也說不定。
兩個星期後,雖然說著要親手懲治犯人,卻也是毫無線索的真廣,在海邊的沙灘上走過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被衝到沙灘的玻璃瓶,而裏麵,裝著一個木偶和寫著字的零碎板片。
板片上寫著——「如果你相信魔法,並有著即使與惡魔交換靈魂也要實現的願望、就在這個木偶上,打顆釘子。」
啊,魔法、惡魔什麽的——真廣冷聲的笑著,真是,不合理啊。不過,這個世界,不是本來就不合理嗎?!嗬嗬,不正是如同吉野說的那樣麽?哪怕是和惡魔交換靈魂!他握緊了手中的木偶。
同時,再一個星期後,他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當這件事情被吉野知曉的時候,真廣早已經消失了,沒有一絲的音訊,就連和他也沒有聯係。( )(WWW.101novel.com)